楚芳菲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你就是那个奸夫?” 云垂野扫了楚芳菲一眼,便冷冷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楚芳菲充耳不闻,拖着裙摆大步走到他近前,毫不忌讳地上下打量着云垂野,有些挑剔地给出评价,“长得是还不赖,但就是瘦骨嶙峋病歪歪的,如何能与丰姿英伟的霍将军比?” 听到霍将军三字,云垂野缠裹纱布的动作一顿。 “那女娘是眼睛有问题吗?竟为了你这么个小白脸,甘愿做将军的逃妾?” 楚芳菲不屑地说道。 云垂野抬眼看过来,死水般的眸子此刻却变成了利刃,剜了楚芳菲一眼,看得她心里一咯噔,下意识闭上了嘴。 “什么逃妾?” 云垂野冷不丁开口道。 楚芳菲愣了愣,“那日跟你一起私奔的,不是将军的爱妾吗?” 又是私奔,又是爱妾,云垂野将这两个词串在一起便猜出流言到底是如何散播的,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 “霍奚舟对她做了什么?” 楚芳菲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我怎么知道……听说被关起来了吧。” 见云垂野沉下了脸,她忍不住又酸溜溜地补充了一句,“但应当是没什么事,我阿父说了,将军对她视若珍宝。” 云垂野抿唇冷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自顾自地为自己包扎伤口,然而伤口在肩头,一只手包扎还是有些艰难。 楚芳菲有些看不下去,主动上前一步,“不如我来帮你……” 还不等她说完,云垂野已经侧过身背对着她,俨然一幅不愿再搭理她的样子。 楚芳菲悻悻地放下手,却仍不愿走,而是搬了个圆凳,一屁股在云垂野面前坐下,三言两语地与他攀谈起来,话题却永远绕不开将军府的逃妾。 然而任凭她怎么试探,云垂野却像是变成了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楚邕得到护院回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便瞧见自己不省心的女儿与云垂野独处一室的画面。而云垂野竟还光着上半身在包扎伤口! “你,你你大清早上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楚邕顶着两个黑眼圈,气得鼻子都歪了,“给老子滚出来!” 楚芳菲无可奈何,只能不甘心地起身跟着楚邕离开。 云垂野终于将伤口包扎完毕,拾起丢在一旁的上衣,慢条斯理地穿上,目光落在楚芳菲和楚邕离开的背影上,眼底有丝光亮一闪而过。 “你自己看看你像话吗?!” 楚邕恼火地带着楚芳菲走出院子,甚至顾不得院门口还有护卫,便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竟闯到这里来跟个男子喋喋不休,你还要不要你的清誉了?” 楚芳菲撇撇嘴,“我不过是想来打探些情报,问问他将军那位逃妾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关你什么事?你好歹是个未婚的女娘,能不能别像个市井妇人一样到处打听将军的私隐?上不得台面。” 楚邕吹胡子瞪眼,“再说了,里面那个人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昨夜一身伤往外闯,还打伤咱们府上好几个护院。你要是被他挟持了,别指望老子救你!” 楚芳菲面露诧异,朝里面看了一眼。 楚邕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还好段秦的人今日就要到了,但愿赶紧将这尊大佛送走,让老子睡个好觉吧……” 楚邕转身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楚芳菲一眼。 楚芳菲被看得莫名其妙,“干什么?” “里面那个人,”楚邕压低声音,“跟你说了什么吗?” 楚芳菲怒极反笑,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哦,我向他打听就是市井妇人上不得台面,您向我打听就是大丈夫行径?” 楚邕噎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芳菲甩手走远。 *** 将军府。 彦翎坐在廊下,看了一眼逐渐亮起的天光,又朝身后的主屋看了一眼。 侯爷从来是个自律的人,寻常这个时间,早就起身连晨练都结束了,今日屋里竟还没有动静,着实有些奇怪。 主屋里的布置与半雪堂相似,到处都是深黑的纱帐,外面那点稀薄的日光根本无法透进来,室内仍是一片昏沉。 铜炉在角落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内里的炉火燃了一整晚还未停歇,将整间屋子熏得暖意融融,甚至烧得有些过了火候,就连空气也变得闷热黏腻。 纱帐中,霍奚舟紧拧着眉,睡得并不安稳,额上已然覆了一层薄汗,却迟迟无法从梦境中醒来。 梦中,竟还是昨夜在半雪堂,他被姜峤反身压在床榻间的情境。可与现实有所不同的是,屋子里点了灯。床帐内烛影憧憧,令他能将姜峤此刻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女子柔弱无骨地伏在他胸前,半解的衣裳因为方才的动作滑落肩头,松松垮垮地卡在锁骨下方,好在青丝披散在身后,将那裸露在外的纤薄双肩遮掩了一二,可这般半遮半露却平添了一丝风情,看得霍奚舟眸色愈发晦暗。 女子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那烧着绯色的脸颊,被烛光驱散清冷的眉眼,还有那双没有半分心机和算计、氤氲着浓浓情意的眸子,刹那间,仿佛叫霍奚舟见到了当初那个让他心生怜爱的许云皎。 “妾倾慕侯爷……” 霍奚舟心一软,面上那层冷硬的寒冰也逐渐融化,几乎没有多想,他将女子紧紧拥入怀中,亲吻了上去。两人耳鬓厮磨、难解难分,纱帐内逐渐升温。 下一刻,不知何处忽地起了一阵风,冷冷地吹了进来。女子便像是陡然变了个人似的,猛地推开了霍奚舟,坐直身,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霍奚舟,还不承认吗?你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我。” 女子定定地望着他,面上尽是笃定与嘲讽,“只要留我一条命,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如此可好?” 说这番话时,她眼里覆着一层浅薄而媚俗的情意,深处却空空如也,唯有清冷和疏离。 可与昨夜不同的是,女子这幅模样不仅没有浇熄霍奚舟的欲望,甚至在干柴上又添了一把火,令他恼怒厌憎之余,喉头发紧血气上涌,只想将高高在上的她狠狠拽下来,让她与自己一同陷入泥淖,再也无法这么清醒地看他的笑话。 梦里的霍奚舟不再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怎么想便怎么做。他猝然抬手,一把握住那抹纤腰,猛地翻身,将女子推倒在床榻上。 布料被撕扯的脆裂声响在寂静的屋内响起,紧接着,那不成形状的深色衣裳便缠裹在一起,从黑色纱帐内抛了出来,轻飘飘地坠落在地,揉作一堆,根本分不清你我,正如纱帐里交缠的一双人影。 霍奚舟倏然睁眼,顷刻间,一切旖旎烟消云散。 他霍然起身,撑在被褥上的十指缓缓收紧,手背上青筋暴突。那张俊美却凶煞的面容泛着古怪的红晕,欲怒掺半。 “姜峤……” 他咬着牙吐出两字,嗓音沙哑浑浊。 直到此刻,饶是霍奚舟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 他对许云皎有爱,对姜峤有欲。 *** 晌午时,笙娘照例提着食盒来了半雪堂。 她推门而入,一走进来便察觉到不对劲。屋内静得可怕,案几边空无一人,反倒是床榻两侧的黑色纱帐仍垂落掩合着,依稀能看见榻上还在沉睡的身影。 笙娘一愣,连忙放下食盒,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抬手撩开纱帐,入目便是姜峤毫无血色的一张脸。 “娘子……” 笙娘吓了一跳,在榻边蹲下身,低声唤了一句。 姜峤竭力睁开眼,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压得她眼前昏昏沉沉,半晌才有了清晰的具象。 “娘子哪里不舒服,可要我去请个大夫来?” 笙娘问道。 姜峤又难受地闭上眼,摇了摇头。 笙娘看着有些着急,还是固执地站起了身,“我去找大夫……” 话音未落,她的衣袖便被用力拉扯住。 “无用,我这是心病。” 姜峤虚弱而沙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笙娘动作顿住,转头看过来,正对上姜峤缓缓睁开的眼眸。那雾蒙蒙的眸子里似有哀伤,似有乞求,她从未姜峤露出过这般神色,不由怔住。 “笙娘,我只有离开这儿,才有活路……” 姜峤唇瓣开合,终是将这句埋藏已久的话吐了出来。 笙娘微微瞪大了眼,面露愕然,却是有些不相信,“怎么会?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峤强打起精神坐起身,往床头扶栏上一靠,下定决心地开口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笙娘张了张唇,话却说得没什么底气,“娘子……是侯爷的婢女?” “在进武安侯府之前,我一直待在皇宫里。” 顿了顿,姜峤一字一句道,“我姓姜,名峤,是被霍奚舟攻破皇城,亲自废掉的南靖皇帝。” 笙娘脑袋里轰然一响,宛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不可置信地看向姜峤。 姜峤垂落眼睫,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往下说道,“他从前不知我的身份,才会对我宠爱有加。可如今,我的身份已然暴露,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将我押送回建邺。” 姜峤搭在被褥上的手指轻动,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当初被他们误认为是废帝的那个死囚是何下场?他被烧成了一具焦炭,还被拆骨扒皮,悬在建邺城城门之上,暴晒了足足七日……” 笙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打了个哆嗦。 “笙娘,若我逃不出去,下场便会和那他一样,”姜峤再次抬眼看过来,“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交班的几个护卫回到了半雪堂廊下,刚拿起兵器在门前站定,就听得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紧接着,笙娘脸色惨白从里面奔走了出来,步伐慌张、跌跌撞撞地朝院外跑去,甚至没有回过一次头。 护卫们面面相觑,皆露出诧异的表情。 往日这女娘来送饭,总会在里面待上许久,次次都要等他们催促了再出来,怎么今日竟是这幅情状? 几人忍不住朝半掩着的房门内扫了一眼,却什么都未曾瞧见,只能低眉敛目,将房门重新关严。 屋内,姜峤低垂着眼靠在床榻上,神色倦怠,疲惫不堪。 霍奚舟如今已经令她越来越捉摸不透,昨夜她故意说起的那番话,虽有七八成是为了气走他,但也有两三成是为了试探他处置自己的决心。 试探下来,霍奚舟应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她押送回建邺。如此,她便不能坐以待毙…… 云垂野在牢中尚且不知该如何脱身,她此刻唯一能用得上的人,仅仅剩下笙娘。 昨夜她思来想去了许久,本已揣度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能哄骗笙娘放她离开。可最后,就在笙娘唤醒她的那一刻,她竟还是动摇了,忍不住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想要赌一赌笙娘是会像霍奚舟那般从此憎恨上自己,还是会选择相信自己,助她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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