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正发怔,眼前光影一暗,是严梦舟挡在了她面前。 严梦舟将施绵的视线挡死了,施绵看看他的脸色,默默转向太子妃。 身后太子妃亲自送几人出来,严少夫人已被人抬上严侯府的马车,严狄同样被搀扶进去,在帘子落下时,他对着严梦舟二人露了个若有若无的笑。 严梦舟没理会他,将施绵扶上马车后,跨在马背上道:“皇嫂府上是该细致检查一遍了,今日伤了外人算是小事,哪日出了意外伤及皇兄或小皇侄,皇嫂就要后悔莫及了。” 他高高在上,身姿挺拔,下巴端平,双眼却是往下撩的,眼中锋芒半是遮掩,展露在外的是若薄雾围绕下的凉意。 太子妃被他的话说得心底一突,脸上堪堪浮起笑,道:“多谢四皇弟提醒,本宫这就命人将府邸翻修一遍。” 严梦舟漠然暼她一眼,命人启程。 将他们送走,太子妃仍站立在府门口,直到府门前所有马车和侍卫均看不见踪影了,方吐出一口浊气,被侍婢搀着向府中走去。 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一道破风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笃”的一声响在头顶上方。 府中侍卫瞬间警惕,太子妃也下意识地抬头,就见头上的匾牌刺着一支箭矢,银白尖端全部隐入匾额之中,尾端上有一支血红色的羽毛,颜色鲜艳刺眼,随着箭身摆动着,仿若要滴下血水来。 太子妃心头陡然一悸,未及有动作,头上匾额突然坠落,黑压压的影子若山体崩塌向着她砸来。 那一刹那,她回忆起假山崩塌时,骇然仰脸、惊惶无措的施绵。 那个姑娘长得美,惊吓时乌黑的眼眸微睁,缩肩抬手遮挡的动作明明是惧怕的,姿态却也很动人,惹人怜惜。 “哐当——” 一声巨响,金丝楠木的匾额砸落在她脚下,匾额边角的金边随着木屑迸溅在四周。 侍卫大惊,纷纷拔出了刀剑提防,迅速护着太子妃远离那里。 婢女也被殃及了,没觉得身上疼痛,刚松了口气,向着太子妃看了一眼,惊叫道:“太子妃,你的脸!” 太子妃惊喘,感知到脸颊上的痛觉,颤颤巍巍摸了上去,指腹上传来湿润与温热的触感。 未及她将手放下,勒马声传来,太子率着侍卫向府门走来。 太子妃来不及看自己手上摸到了什么,见他面色冷若三九寒冬,匆忙行礼道:“臣妾给殿下请安。今日府中……” 行礼的动作做了一半,低头看见太子到了近前,很近,似乎是要扶她。 太子妃心中稍安,配合地伸出手来,被一把推开。 太子的动作很是粗鲁,她没防备向一侧跌去,幸好侍婢及时扶住了她。 等她稳住,看见太子弯腰拔掉了匾额上的那支箭,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太子妃浑噩中看见红羽箭矢的尖端有一个简约的记号。 她听严皇后提起过,严梦舟在沧州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将士,与蛮夷交战时,用的就是这种标记,不同校尉下的标记略有差别,以便战后论功行赏。 所以,那支箭是严梦舟射来的。明晃晃的,他敢射来,就是不惧自己向上禀报。 太子妃记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心头寒意忽起,再看太子,已将箭矢折断,把带着标记的尖端握在掌中。 这时他才有空搭理太子妃,冷声道:“后宅都打理不好,要这太子妃何用?来人,将太子妃关进偏殿,即日起,无本宫的赦令,不得踏出偏殿半步!” 所有侍卫婢女皆是惊诧,见太子颜面冰冷,眼中森然,忙跪地应是。 身后的太子妃愣愣地看着他甩袖入府,在这一刻醒悟过来,原来在她听从严皇后的指示背叛太子后,太子要放弃她了。 痴愣中,有黏腻的液体从脸上滑落,滴在她手掌上。她低头,入目是鲜红的血水。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
第75章 抹药 菁娘身份低微, 入了太子府后,被安排在外厅候着,未能紧跟施绵。回府的马车上才知道发生了意外, 撩起施绵的衣袖看见几处擦伤, 心疼得直掉眼泪。 施绵道:“我没伤多少, 大半都被严少夫人挡了去。” “她活该!” 她俩坐在马车中,严梦舟骑马护在外面,随行的还有一列银甲侍卫,气势逼人,街面上的百姓见状纷纷躲闪避让。 回程的路上, 施绵未能有机会与严梦舟单独说话,到马车停稳,她刚伸出手,就被搂着腰抱了下去。 离了马车, 严梦舟没有松手的意思,抱着施绵往医馆里走了几步。 医馆附近有几个胆大的路人好奇张望, 施绵觉得被人看见终归是不好的, 在严梦舟臂膀上压了两下, 他这才停步, 将施绵放了下来。 进到医馆里, 与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病患, 冷冷清清, 只有两个打杂的小厮靠在角落里打哈欠。听见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小厮打着激灵惶然站起。 “老先生和十三呢?”严梦舟问。 “老先生在后院,小先生……”小厮惧怕坏脾气的十三, 不敢提他的名号, 偷摸指了指半人高的柜台。 菁娘知晓严梦舟这是要找人给施绵查看, 快步走向柜台喊道:“十三啊,快把药酒给我找出来,我家小姐……哎呦!你几岁了啊!还玩这个?” 十三从柜台后冒头,鼻尖与左侧颧骨上沾了一点泥,模样有些滑稽。 菁娘看得头疼,“难怪没病患上门!你去别家看看,谁家大夫不是衣冠整齐、彬彬有礼的?你倒是好,搁柜台后边玩泥巴!傻子才会找你看诊!” “没人就没人,不稀罕!”十三嘴硬。看见严梦舟与施绵,用鼻子出了声气,从柜台下方拿出三个未干的泥人。 泥人很明显是两男一女。 十三点着右边一男一女,再点点严梦舟与施绵,哼了一声,抄起俩泥人大力掷向门外。 “啪”的两声,泥人砸在门槛上拍打成烂泥,黄褐色的两团摊着,看得菁娘直皱眉。 施绵:“……” 严梦舟:“没事就让你师父给你治治这疯病。” “你才疯,你脑子坏掉了!有本事你今晚上住下,看爷爷不把你是脑袋剖开,给你好好修整修整!” 现在严梦舟身份不同,哪还能这么骂?菁娘上前去捂他的嘴,“你说什么呢!不要命了啊!” 严梦舟对他的叫骂不以为意,在意的是十三那双手,沾满泥巴,脏兮兮的,没法入眼。 他牵起施绵的手往后院去,柜台里的十三疯得更厉害了,“手松开!你俩把手给我松开——” 没人理他。 绕过厅堂到了后院,十三的叫声被阻隔变轻,施绵偷偷看了严梦舟一眼,悄声道:“其实我没怎么受伤,就是背上被砸了几下,过几日就无事了。” 离开太子府至今,两人还未认真说过一句话,施绵心里有许多事情要与他确认,一时无从开口,只好先从自身说起。 “先让你师父查验看看,再说别的。” “让师父查验?”施绵停下了步子,严梦舟随之停下,低头看她。 施绵懂医术,知晓自己并无大碍,最多是背上与手肘淤青个几日。 但放在寻常人身上,被砸伤后,不仅要由大夫把脉确认五脏六腑有无内伤,还要被查看伤患处、触诊检查,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方能确认有无大碍。 伤在身上,被人检查,那不就被看光了吗?施绵不知严梦舟所指的查验是哪些,心底有点说不出的难堪,挣开他的手道:“让师父简单把个脉就好了。” 严梦舟没说好与不好,朝着她弯腰,直接搂着她的双腿将她抱起。 施绵被抱得高出他一头,双腿屈在严梦舟腰腹,坐在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上,随着走动上半身微微摇晃,不小心胸口就会贴上他的脸颊。 为了不贴上去,也为了不仰倒到后方,施绵两手搂住了严梦舟的脖子。 她与严梦舟抱过许多次,这种抱法是最少的,只有下马车时才会短暂地这样抱一下。 施绵脸红,但没有不许。因为她心底有个小秘密没与任何人说过——这是她最喜爱的一种抱法。 在她与蔺夫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时,蔺夫人就是这样抱着独子离开她的。 那一抱让施绵羡慕了十多年。 但这样确实不太雅观,她心中小路乱撞,肩背上的疼痛都被难以言表的欢喜冲散了,这样过了条长廊,才勉强压住情绪,羞涩道:“你怎么这样抱我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严梦舟听她声音有异,抬头对着她道:“背上不是伤着了吗?” 背上伤着了,不能触碰,就只能这样抱了。 施绵放在他脖颈处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哦”了一声。 “怎么了?”严梦舟又一次抬头看来,面庞正与她胸脯持平。 距离极近,施绵胸前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她微微含胸,空出一只手缩在前面,单手搂住严梦舟的脖子,水凌凌的双眸含羞带怯地低下去,从严梦舟双眼看到他鼻尖,再撇到他耳朵上。 而严梦舟的目光因她的动作而移动,落在她胸前,凝住不动了。 不出两息,他后颈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把。 严梦舟抬起眼,看见施绵轻咬着下唇,红艳艳的夕照霞光跃过院墙扑在她白皙的面颊上,仿若为她新染了一层胭脂。 她眸中映着夕阳余韵,泛起金色的水波,娇艳欲滴。 施绵发现他盯着自己不动了,护在胸前的手攥起,对着他“嗯——”了一声。声音柔柔的,缠着拨不开的糖丝一般,施绵自己都说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严梦舟移开视线,抱着她进了屋。 后院里的东林大夫闻讯而来,在外间为施绵脉诊。 他有两个徒弟,十三最让他发愁。这暴脾气的徒弟幼时愤世嫉俗,不肯学好的,长大后性情被掰正了点儿,但着实不适合开医馆。 就该做个走方医,只要地方换得快,就没人能看出他脑筋有问题。 另一个徒弟是施绵,这个最让他忧心,小时候精心细养,少见外人,长大后,性情纯善,手中有利刃也不会轻易刺出。 他是这样看待施绵的,所以听闻施绵将防身药洒在别人伤口上时,惊讶又欣慰。 “全部倒她伤口里了,会不会疼死她啊?” 东林大夫心底的欣慰因她这句话没了,恨铁不成钢道:“心慈手软,打小就教你对待恶人不必留情,你是一句也没记住啊。” 施绵坐在凳子上,眼神左右地飘,没能回声。 那药粉本是冲着人眼睛去的,遇水即化,只要有丁点粉末入眼,就会产生剧烈的烧灼感,让人痛不欲生。但并不致盲,疼个三五日就能恢复如常。是十三琢磨出来给施绵防身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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