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道:“但愿木安烟记着你这份恩情。” 苏南枝咧嘴笑道:“记不记都无妨,我待她好,是因着我们俩过往的情分,便是以后她变了心,也不与这事儿相干。” 这话女帝听着顺耳,精气神儿也大好了许多,又问起南边战场上的事情,知道冯老将军苦挨苦耗,低了低眼皮,想了一下道:“真撑不住,你也不必给我留这份体面。”她知道,这小丫头是一片好心,想给自己留个完整囫囵的好体面好名声,可这打仗的事儿,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都不成。 打不赢就是打不赢,打的赢,谁来了也得打的赢。 冯明远没有那个本事,这一仗啊,开局甚好,可是要最后有个赢字儿的结局,难喽。 苏南枝抿了抿嘴,并不应下,反而是安慰女帝道:“您放心,没有硬撑。” “当真?”女帝问。 苏南枝点头,认真道:“千真万确。”又道,“止微跟我说,他早年间跟随在那人左右,曾听过这一番言论,‘要上山,先下山’江山千里,往上走走不通的时候,不妨低头两步,好好看看。” 女帝沉默许久,才道:“你有主意就好,只可惜我这身子骨是撑不久了,要不然,还能帮着你再多走几步,老喽……老喽哦……” 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太医急忙忙赶到,兵荒马乱,自不必提。 等苏南枝忙完,夜已深了。 东暖阁外,陈志高常等她的那个路口,今儿个却站着别人,苏南枝走进了瞧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怎么是你?冷飕飕,该是进去。”她笑着近前,把手里的手炉子塞在云萝手里。 “冻死人了,今儿个我才知道,这逢迎巴结的小赘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云萝打趣儿道,抱着她给的汤婆子揣在心口,暖盈盈的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苏南枝顺着她的话玩笑:“那可不,人家是千里挑一万里调一,你要有这份儿德行,我也抬你进内阁。” 云萝连忙摇头:“才不要哩,如今我可是万千人唾骂,妲己、妺喜那等祸国的厉害,再沾染上朝政二字,那些个满口道德仁义的老臣们,还不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说着,她又笑着凑近了告状:“就刚刚我在门口等你一会儿,路过的两个翻白眼横我。”哼哼,她故意挑眉得意道,“我是那等好欺负人,我都横回去了,一个也没落下。” “干得漂亮。”苏南枝夸她。该是有仇必报才好呢,一味的忍让,得忍到什么时候? 又走了一会儿,进了东宫的大门,云萝屏退随行众人,只同苏南枝两个在庑郎里说话:“别进去,同着他的面儿,我不好意思。”他,指的是陈志高。 苏南枝摸摸她的手,感觉到了热乎劲儿,也不强求着让进屋,找了个背风的地儿,站着说话:“你讲,我听着呢。” 云萝郡主低了低头,破天荒的扭捏一回:“我是来道谢的。”苏南枝噗嗤一声就乐了,反问她,“谢什么?谢我给你了个手炉子?那我要谢你的岂不更多,自小到大,我从你那儿拿走的好东西,可不止这点儿破铜烂铁。” 云萝撇了撇嘴,鼻子里一阵酸涩,眨了眨眼,泪花子就落了下来:“就你话多,一通下来,把我准备了好久的词儿都给忘了。” 苏南枝笑她:“怎么,还偷偷在家备了稿子不成?” 云萝翻眼皮看,撞见她也在看自己,又赶紧低头,道:“才没写呢。”她才不承认自己在家里写了两边稿子,又嫌不对劲儿,全都没要的事儿。 苏南枝抚着她的背,笑着要把人往屋里带:“好了好了,你的谢意我收到了,只是这手炉子可不能送你。这是我从东暖阁拿得,不是我的,进屋给你换个好的,随你挑。” 云萝脸上终于见了笑意,嗔道:“谁要你的手炉子,贫嘴。” “跟你学的。”苏南枝当即回嘴。 “好的不学,怎么净捡这些来学?”云萝别了别脸,不经意又道:“还有一事儿的。” 苏南枝转过脸看她,就见她也转过脸来,二人四目相对,云萝翁了翁嘴皮,道:“我想出去散散心,不在云中府呆了,怪烦躁呢。” 苏南枝愣住,好一会儿工夫才开口:“去那儿?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哪儿都不去,哪儿也不准去。冰天雪地的,出去喂狼么?”苏南枝有些生气了,说话的语气也凌厉许多。 云萝咬了咬嘴,不再反驳,只是愣在原地,看着她疾步走开,委屈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小声嘟囔一声:“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V更新 云中府落雪那日,北郊八个县遭了灾,塌了房子,老百姓守着坍塌的破屋烂瓦舍不得挪窝,女帝痛斥了地方巡官的不作为,拨银拨粮,赈灾扶民,皇太女第一时间快马赶去了灾情最严重的的地方。 同在这一日,陈首辅缺席了内阁早卯,一顶藏青色软轿,悄摸嫣儿的出现在六里亭外。 风雪盖住了路上的车辙子印儿,官道与冬麦连做一片,白茫茫渺无踪迹,陈志高长身立于雪地之中,云籁揣手倚在轿子边,瞥一眼远处又自然而然避过脸去,他看不见就当不知道,日后家里问起,他也不出来承这个罪过。 火红的猩猩绒大氅看上坠着金枝梅,盛开如繁星点点朵朵,这件大氅是寿安郡主给的,一件留给了苏南枝,另一件则给了云萝,轻薄暖和,若不是苏家的有门路,再多银子也没地儿买去。 云萝拢了拢毛领子,凛冽的风灌着雪,冰刀子扑簌簌往她手面上割,耳朵上的珍珠坠子经风一吹,也变得凉飕飕贴在面皮,她脸上是笑,大声同跟前的陈志高道:“回去吧,你送我一回,就当是她送了我一般,等我见了小十二,就叫人给你们捎信,教她不必操心我,苏家的买卖做到哪儿,我就跟着到哪儿支银子,她可是应了我的,这辈子都得养着我。” 陈志高不喜欢她嘴里什么这辈子的糊涂话,微微皱了皱眉头,才道:“她回来肯定是要恼的,你别得意,小心回头她断了你的开销。”木家的人要杀也都杀了,镇国将军府都散了,了了,充了公,苏南枝亲自下了命令,叫人去抄了家,云萝便是有一万个不如意,该过去的也能过去了,可苏南枝做了这些,她云萝却拍拍屁股要走,这又是什么事儿啊。 云萝道:“她才舍不得呢,只你这个狐媚子别鼓捣着吹枕边风,我就阿弥陀佛了。” 陈志高笑她:“表姐不是一向不信神佛么?骂了人,却又信了?” 云萝哼笑,道:“我是不信,如今只是为着她信的。”寿安郡主活着的时候,求神问佛,替她跟苏南枝求了大半辈子,跪了大半辈子,如今姨妈走了,佛祖菩萨跟前的功德该是由着她来替上。 陈志高不好妄自评论她们姐妹两个的事情,只道:“她所愿的,唯表姐安好,便是违了天下人的意思,她也向着你呢。” 云萝脸上舒笑:“那是自然,便是同你比,我也不曾输过。”她这话自然是玩笑,又道,“只是,她的一番好我都记在心里,如今是她大有作为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忙,更不能拖了她的后腿,我这会儿避开了,又不是不再回来,便是不为别的,该和你争宠吃醋的事儿,我可不能落下。” 这话的意思,便是日后还有回来的时候,眼下出去,只是避避风头,免了再生口舌,给苏南枝添灾。 陈志高也跟着笑了:“那我就记下表姐的这这番话了,等开春儿欣欣然时,表姐可要回来记得吃最好的樱桃饆饠。” 云萝笑着接话:“那得要六哥给我配上最好喝的樱桃酒。” “我回去就转达。” 云萝笑着踩杌凳上马车,扭头同他道最后一句:“我不谢她,也不必谢她,只是,这个谢字儿,还是要同你讲的。此一回,你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了。”她同梅梅好似一个人,千言万语也不该做一个谢字儿,而陈志高帮她,却只是看在梅梅的面子上,担得这个谢字儿。 陈志高作揖还礼,马车帘子落下,车夫一声呦呵,吱呀呀一行人便上了官道,郡主府的扈从打马紧随其后,浩浩汤汤蜿蜒在大雪尽处。 等人走远了,陈志高才转身回去,云籁打了打身上的积雪,小声嘟囔一声:“您跟小姐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帮她出头,她却走了,有点儿没良心吧。” 陈志高瞥一眼,解释道:“她这会儿避开,已是拼尽全力,你没经历过不该妄加评判的。”又嘱咐道,“这话切莫在家里说,要让小姐知道了,该是要罚你的。” 云籁噘着嘴翻了翻眼皮,瓮声道:“回家我才不吭气儿呢,你把人放跑了,要是打架,我站墙头看热闹。” 陈志高坐进软轿里都被气笑,打帘子骂他一句:“小混账。” 云籁翻身上马,主仆俩也慢悠悠回城。 等苏南枝从北郊赈灾回来,人清冷冷瘦了一圈,女帝病情又重,夜里咳嗽的动静不得消停,苏南枝只回家里呆了一会儿,便又紧罗罗赶回宫里,云萝郡主的事情她放在心上,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总是不得机会。 苏老爷也进宫了两三回探望,女帝总是笑着说自己没什么大碍,过了冬就好了。 苏老爷嫌宫里的太医不顶用,索性花大价钱广招名医,求了法子送进宫里,想要再找那疯神仙,却没了踪迹,丹药倒是求得了两丸,却不是得道大家所炼,也不敢擅自给呈递上去。 攘陈战场上的小败愈发见了苗头,内阁的人协商一致,并不把这些消息叫女帝知道,事事样样如今都是讨皇太女的主意,苏南枝趁此机会,索性借着女帝病重把冯老将军给调了回来,命其掌管京郊几个提督衙门里的兵权。而攘陈那边,则派了两个兵部的文官监察,另使冯老将军部下三人协理,暂代统帅一职。 冯明远没了攘陈统帅的名头,本是算降职,可京郊几个提督衙门的兵权又实实在在落在了他的手里,他又是陈首辅初发迹那会儿就跟随左右的人,明贬暗提,谁也不敢怠慢了。 冯家的人自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给老爷子洗尘接风,唯有一人面上不大高兴,便是冯家的傻大孙——冯袂。他这两年盘算最多的事情便是趁着祖父在南边打仗,得机会他也要跟皇太女讨情,跟着去南边战场上为国效力。男儿一世,抛头颅洒热血,才是真活着,可如今他祖父都回来了,陈首辅又在兵部给他安排了个安生的差事,往南边打仗的事儿就更遥遥无期了。 “傻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冯明远踹他一脚,笑着骂道。 兵部的差事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扒不着呢,家里他那些没作为的姊妹弟兄,哪个不羡慕他的好运气,拜在陈首辅门下,又得皇太女器重,他日皇太女登基,臭小子该是冯家独当一面的顶梁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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