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圣人想起阿耶的事,杀张家满门,那她今日也是插翅难逃。 巷子里,那个男人急红了双眼,死死攥紧她的手。 “县主,终于寻着你了。” 她仔细瞧,是那双熟悉温和的眼睛。 “彭城王?” 李倬神色中带着喜悦,但言行举止仍旧恭敬道:“那日事之后,我想去寻你,可之后长安动乱便再无机会。我去东宫那处打听,他们说你在长安丧命。” 东宫之中也就只剩下广平王,叛贼之女死于战乱,他果真是聪明,这样不会有人惦记起一个死人。 “如今寻到你,我带你回去。” “殿下!”她挣脱开说道,“若您当真为我好,便当我死于战乱。” “为何?”彭城王蹙眉问道,“可是为了之前那事吗?我与阿娘说了,此生只娶你为正妻。” 这一句话几乎是李倬数月以来以死相逼、绝食明志换来的。 十四娘眼眸躲闪说道:“我问殿下,在这乱世,是深宫自在,亦或是苦难人间洒脱?” “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回江南老宅,自在而活。” 她眼眸微动,低头行礼:“承蒙殿下欢喜,只是,这几年光景我阿耶失踪,阿姊病逝,堂姊自缢,十四娘早已心中无牵挂,唯独自由二字,还望殿下成全。” “你……”他似乎有话想说,那个在雪地里丢雪球喝热酒的小娘子又岂会情愿被约束。 彭城王轻叹一口气道:“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强求你什么。不过若你改变主意,便拿着这玉佩来找我,无论何时,定当兑现。” 手心的玉佩,那般滚烫地躺在手掌之上。 “多谢。” 不尝人间苦难,又如何提快马畅意?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冲了上来。 那人大喊:“李唐皇室,昏庸无道!杀李氏,救大唐!” 那人白刃而来,显然是冲着陛下而来。 高内侍挡在前,李亨一行人也在身侧吓得不行。 这本就是战乱,李倓一个大步上前,只能空手接白刃。 那白刃瞬间沾了血色。 李倓下意识护住了陛下,右腹部却被白刃刺伤,突然一阵剧痛。 “倓儿?”陛下抱着他。 陈云之才赶来,李亨却站在一侧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说。 一行人匆匆回了行宫,行刺那人已经被陈云之手下制服。 贵妃在一旁不禁唠叨:“陛下下回可别再去那人多的地,好在此番建宁王舍生相救,不然后果不堪想。” 陈云之赶来,跪在床前:“圣人,那刺客已自缢,初步查并无可疑之处,只是当地的流民。” 陛下有些神伤,若是以往那刺客千刀万剐不为过,可偏偏是因为战乱。 贵妃见状一旁接话:“好了,还是赶紧看看建宁王的伤势吧。” 医官候在身侧:“回娘娘,殿下的伤势未伤及要害,不过流血不少,需减少活动。” 陛下看着他的伤口有些心疼:“太子何在?他儿受了伤竟丝毫不担心?” 陈云之回道:“太子殿下还在原处安抚流民。” 陛下叹了一口气,忽地想起什么:“我赐予倓儿的金丝甲呢,为何没有穿上?” 陈云之看了眼床榻上的李亨:“回圣人,这金丝甲殿下每次上战场都会穿上,只不过……” 李倓苍白的脸色抢先说道:“只不过,出来匆忙,我落在长安城了。祖父,我没有事,只是皮外伤。” 陈云之看着他,微微点头。 好在这伤没有伤及要害,那人也查了只不过是死了家人的难民无法接受疯了罢了。 可这样的人在大唐又有多少? 陈云之看着他,似是有些生气:“那金丝甲本是护着殿下的,殿下出入战场怎得可以没有金丝甲?” “不过一破金甲再寻一件便是。”李倓捂着伤口缓缓坐起身子, “是吗?”柳如梅笑意淡然,“依我看如若那天这件金丝甲不在那小娘子身上,咱们殿下又怎可能安心放她走呢?” 陈云之诧异看着他。 柳如梅继续解释道:“就像若是你家幼娘身陷囹圄,但你无法相救,恨不得把皮扒下来给她吧?” 陈云之托着下巴似是恍然大悟。 “我说你俩就不能照顾照顾我这伤者,先给我沏杯茶?” 陈云之连忙动身:“早说嘛!喝!” 他低下头:“不过殿下,你当真青眼于张县主?” 李倓这刚到嘴的半口茶险些噎住:“你……” 柳如梅一旁不嫌事大:“哎哎哎,咱们这大木头陈小将军也学坏喽。” 李倓正襟说道,“世人之情岂是你们说得如此世俗?她为大唐挺身而出,临危不惧,如此女子,谁人见了都是想要守护的。” 柳如梅倒也没反驳:“也是,话说那个彭城王李倬就挺想守护她的。” “是是是……”陈云之应和着。 李倓斜眼瞧着,似是有股子杀气。 “这不是你让跟着的探子今日来报,说是彭城王在巷子里对她拉拉扯扯的。” 陈云之仔细观察着李倓的神色,倒是没有半点变色。 “我只是让你暗中派人护着,这些私事无需报给我。” 陈云之叹气道:“好了如梅,你看看咱们殿下,心里只有大唐。” 柳如梅不信,忽然认真问:“那倘若有一日,大唐与她之间必须做个选择,殿下会要守护谁呢?” 李倓双眸微微颤动,似是停顿了很久说道:“只要有我在,不会有这一日。” 陈云之看向他,他好些一点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但却好像什么都回答了。 “我只是提醒殿下,世俗的情感世俗人皆有,万不要到最后再后悔莫及。”柳如梅说着离去了。 世俗之人必然有的世俗的情感,谁又能躲得过。 回到客栈,十四娘本想休息一会儿,可在客栈上下寻了个遍,也不见那几个孩子和小妹的踪影。 眼下这般乱,孩子丢了可是大事。 客栈的店家是个唯利是图的嘴脸:“我说,我能收留你们这些流民已是善举了,怎得如今丢了人,还想怪我头上?” “店家,我并非责怪你的意思,你只需告诉我今日那些孩子是否有下楼,还有和我一起的女娃是否有回来过?” 店家张望着四周,双手示意了一下:“咳咳。” 十四娘从腰间掏出方才的赏银:“可以说了吗?” 店家凑近说道:“娘子可记得,前几日来我们店里的那几个吐蕃人?” “吐蕃人?”自丝路开启,大唐与外商界来往,本就人龙复杂,不过当日大厅内确实有几个行为诡异的吐蕃人。 “他们干得牙行,是牙人。” “交易的什么?” 店家微微抖了抖眉毛,无奈道:“自然是人,他们把年轻的孩子和妇女拐去吐蕃,运气好的为奴为婢,不好的就……” “这大唐土地之上,胆敢做人牙子!真是罪无可恕!” 店家听了笑道:“娘子真是说笑,你也知眼下战乱,咸阳虽有官兵把手,但这明里暗里的事谁人还有功夫去搭理。律法啊,只适用于安稳之时,一经战乱,谁都只顾得上自己。” 十四娘心头一紧:“那他们去哪儿了?走了多久?” “前脚刚走一盏茶功夫,我偷听到他们往金城去了,说是那处有大生意。” 她辞了店家,连忙西行去往金城。 看来这些人牙子是要在金城做交易。 金城郡四处环山,地势南行,本是佛家盛行之地,却成了吐蕃的杀戮之地。 吐蕃与大唐的战争断断续续,本是数年前高仙芝与封常清先后攻破大小勃律,这才换来了大唐盛世,与这二十余个小国重新归附唐朝。 可眼下高将军与封将军仙逝,再也不是当时傲气的大唐了。 可谁知路上竟遇上了此前抢胡饼的疯婆子。 她四处抓人询问:“可有见过我孙女?两岁大的女娃娃……” “没有没有。” 那疯婆子似乎看到了她,冲了上来,用力抓紧她的手臂:“是不是你这贱蹄子,就因一张胡饼,你就害我娃娃的命!” 她双眸似是要迸出来,嘴角抽动着,不像有假。 十四娘看着她,先是将她的手扣了下来。 “一路上,你可见过几个吐蕃人?” 疯婆子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思考着:“吐蕃?我们路过一间客栈,我本是进去去讨水喝,可一出门娃娃便不见了。对,客栈里正巧坐着几个吐蕃人!” 十四娘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应也是被那些人拐去了。” 疯婆子抓着她的衣袖急切问道:“拐去何处?他们是何人?” 十四娘安慰道:“金城,只是他们用的马匹,若是步行前往,怕是会迟了。” “那如何是好?” “您先别急,我的阿妹也被他们拐走了,正想着法子。” 疯婆子忽而跪地哭道:“娘子,我儿在洛阳战死,这孩子是我儿给我最后的念想。若是娘子愿意把我孙女带回,我定当以死谢罪!” 疯婆子磕了一个头,眼眸之中是乞求与期望。 “您先起来。”十四娘说道,“既是为大唐战死的将士,此事我必然会帮。” “娘子不计前嫌,是我这老婆子的福分。”疯婆子从袖中掏出一枚金镯,“这算是我这老婆子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前面有个驿站,还请娘子速速去买马。” “好。”十四娘看着那金镯收下了,头也不回向驿站走去。 归来时,骑着骏马而来。 疯婆子看着她说道:“娘子,若是找到她,给她找个好去处,别让她回来了。” “您这说得什么话,若我见到她,定会告诉她,她有一个很好的阿耶,更有一个很好的祖母。”十四娘从袖中掏出什么丢了给她,“这金镯看上去是个老物件了,定是对您宝贝的东西,要收好。” “娘子你?”疯婆子看着原封不动的金镯,“那这马?” 十四娘一跃上马,说道:“好了,若一切顺利,我们在灵武相见。” …… 其实,在这乱世之中,虽看透了人心与人性,却也不乏侠义之人。 “店家,我想要一匹快马。” 店家大叔是个跛脚的,打量着她:“眼下马匹可是难买,就算是有钱也买不着的。” 十四娘倒是如实说道:“昨日,有一队吐蕃人将数个孩子拐走,实不相瞒,我是受人委托,要去金城将他们带回。” 跛脚大叔微微低眸笑道:“小娘子,眼下这世道可不是逞能做侠士的时候!你可知不少人都在为了一口吃的厮杀争斗?你还多管闲事?” “多谢大叔提点。”十四娘坚持道,“我知大叔为难,我这有块玉佩,乃彭城王所赠,你带着这玉佩去找彭城王,他会答应你所有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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