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他双手举着,脖颈旁已悬着一把剑。 那人灭了红烛问道:“李静忠,该轮到你了。” 李静忠求饶道:“好汉饶命,不知我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好汉。” 烛火之下,李静忠辨认出那张脸来。 “是你?”李静忠霎时挺直了腰板,“你竟敢闯入王府?你就不怕我喊人?” 张璟指了指那处的烛火:“吐蕃特质的迷烟草,你府上的人可以睡个好觉。” “你!”李静忠察觉到这迷烟进入身体后的异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日,是你诬陷殿下有谋反之心。” 李静忠呼吸急促:“不是我!那是先皇生了疑心,我只不过是替先皇做事。” “可最终,是你逼殿下喝了毒酒!”张璟丢过去一把匕首:“李静忠,我给你机会,将伏罪书刻在自己的右手手臂之上。” “什么?” 李静忠已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想起建宁王死时刻在右臂上的一句遗言:君子坦荡,以死明志;惟愿吾妻,此生自在。 难道她想要? 刀锋在烛火上烧热,然后刻在他的手臂之上。 也许是赤松带来的迷烟草后劲足,李静忠只能感受到手臂被人划过。 足足千字文,一笔一划刻在他的右手臂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而正当此时,她拿起李静忠的弯刀,将用手臂砍下。 一刀下去,骨肉分离。 她望着李静忠绝望的眼神,低声道:“李静忠,你也该随先皇去了。” 第二日,下人来叫李静忠,却发现了他惨死屋中。 而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皆看到了那刻上伏罪书的千字文。 众人大喊:“建宁王是冤枉的!” “建宁王是冤枉的!” ----
第六十一章 冥婚 听闻李静忠惨死,坊间谣言四起,李俶立刻命人急召张璟入宫。 “你可知,眼下坊间说什么?”李俶激动说道,“说是倓弟含冤成了厉鬼,要找当初害他的人索命。张皇后和李静忠都死于非命,这些是你干的吗?” 张璟看着他,仿佛有些疑惑:“陛下当初不是答应过我,若我助您登上帝位。那张氏与李静忠随我处置。” “可你的手段,也不能如此残忍呀!”李俶是想不到她一个往日那般阳光的女娘,竟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杀人。 “如此便是残忍吗?”张璟的眼中含着泪,却是异常坚毅,“火烙之刑,鸩酒以侍,体无完肤,刻臂自证。他便是这般死去的!” 李俶的双眸震动,洞心骇耳,不过五年的时光,他竟忘了李倓是如何冤死。 “五年了,世人都不在意他的身后名,唯独我不服!”张璟落泪,嘴角却是冷笑,“为大唐出生入死,为世人惩恶扬善的少年郎,不该是如此结局……” 李俶一下腿软坐下身,久之才说道:“倓弟与我是手足之情,吾却忘了他的冤屈。来人,拟敕旨,迁建宁王墓入顺陵,追谥承天皇帝。” “多谢陛下。”张璟跪谢道,“陛下可记得第二个条件,眼下到了时机。” “你说。” “我想请陛下赐婚,让我与建宁王完婚。” 李俶诧异问道:“倓弟死了五年,你疯了三年,又筹谋两年为给他复仇,眼下大仇得报,你竟要嫁给一个死人?” 张璟叩首语气中似是终于松了口气:“我想以宁亲公主十四女的身份嫁于殿下。” “你是想与他冥婚?”李俶一下明白了。 宁亲公主十四女早在祖籍之中写了早逝,如此,那便可与建宁王冥婚。 张璟叩首道:“请陛下成全。” 见张璟态度坚决,李俶并未拒绝,前往咸阳送亲的车马大概五六十人。张璟身份特殊不便暴露,所以不是大张旗鼓,派了李长源送亲。 恰逢又一年秋,风吹起来干涩。 “师妹,此行路过沙洲,你可要去瞧瞧?” 沙洲?她望着那个山头上的少年牵着红衣姑娘,昨日重现。 她踏上了鸣沙山,只是腿脚不便,不再如往日那般利索,需要旁人等着。 绣娘在一旁扶着:“娘子可是来过这儿?” 她看向那个与她当初年纪相仿的姑娘:“前面有座千佛寺,可灵验了,可要去看看?” 绣娘猛然点头,只是当初的那个庙祝不在了。 李长源看着四周:“昔日的佛教圣地眼下却人烟稀少。” “师兄,你精通易数,可相信命理?” 李长源见她如此问:“自然相信,但人定胜天。” 张璟看着那空了的桌台说道:“我曾在此处求得一签,庙祝说,我所求并非良配,若要强求,二者必有一伤,若孽缘结下,便是生生世世爱而不得,难逃轮回。” 绣娘蹙眉:“那这庙祝说得准吗?” 李长源看着她的神色忙说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天命轮回,这千佛寺还有个传说,说是能将自己与爱人的画像画在石壁之上,便可以拥有转世续缘。” 庙里的小和尚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走了过来。 小和尚说道:“那可不是传说,是真的,我师父已经轮回去了。” “你师父?是这里的庙祝?” 原来,这里的庙祝已经归天。 “是,你是……”小和尚看着女子的模样,似乎很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李长源拉着她小声道:“陛下说了,此行不可张扬暴露身份。” 可谁知那小和尚却大喊道:“你是建宁王妃!” 张璟愕然看着他,蹲下身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是上回在沙洲?可他应该没有见过她的真容。 小和尚指了指那处的石洞:“那里有你的画像。” 众人来到那个石洞,张璟忽然记起这个位置,那个时候,沙洲百姓为了感谢建宁王,特意凿库画像,他们临走时还未完成。 直到张璟再度看见那个画像时,她的眼框一下红了,泪如雨下。 小和尚说道:“师父说画那幅画时,建宁王殿下问他,可否在他的身边再画一个女子。” 绣娘看着那画像,虽然穿著是沙洲女子的服饰,但眉眼与张璟一模一样。 她开始有了怀疑:“娘子是这画中人吗?” 张璟强忍住泪水,身体却在不断发抖:“我与建宁王妃,是有些相像。” 小和尚还说:“这是方才施主们所说的,沙洲有个传说,说是在鸣沙山后的千佛洞内若是画上自己与爱人的画像,虔诚祈祷后,能够有转世的续缘。建宁王殿下定是十分爱这位王妃的……” 李长源挡在她的面前,扶着她:“好了,这传说便是传说,绣娘,快扶娘子回去。” 咸阳的夜,一轮明月有些残缺。 车马就近停了下来,大家伙原地歇息。 几个宫人将那位贵主扶下,那小娘子遣了众人,独自一人坐在火堆前。 月下起风,秋意微凉。 “娘子可别着了风寒。”绣娘跟在她身后递过一件披风。 她这才瞧见那娘子的面容,红妆下的眼眸如同冷月没有些许暖意,虽算不上娇艳可人,但也是一副清冷美人的模样。 这样的人定是嫁给咸阳的郡王的。 “婢子,婢子只是怕您着凉。” “你也坐过来吧。”美人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绣娘疑惑,火堆边确实暖和不少。 见她仍旧看着月,便问:“娘子可是在思念长安亲友?” 张璟眼神落下,虽是冷淡却也没有敌意。 “婢子,婢子只是想到了太白诗有言: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张璟忽然笑了:“你喜欢白诗?” 绣娘双眸一亮:“阿娘教过几句,婢子虽不通其意,读之却心潮澎拜的。” “如此倒是有缘。”她从怀中掏出一小册递过,“这诗集赠与你。” 绣娘仔细一瞧,正是李太白的诗,竟是亲手抄录版。 她连忙跪地谢道:“娘子厚礼,婢子不敢收。” “太白诗豪情侠义,望你也能自在无所拘束。” 娘子起身,却似乎将那东西遗落了。 绣娘在后头点灯,本以为是什么贵重东西,却发现只是一个用久了的竹筒。 第二日,送亲的车马明显加快了,可去往的却不是咸阳最繁华之地。 而是,坐落在咸阳的——顺陵。 难怪此行送亲没有半点喜庆,她嫁的并非是郡王世家,而是一个已死之人。 “这不是建宁王的墓?” 建宁王李倓,正是昔日因危害长兄而被先帝赐死的少年,年仅二十七。 长兄即位后,追谥他为承天皇帝。 宫人们慌乱碎语,顺陵守灵的宫人已闻讯前来迎接。 李长源手有敕旨宣:“……令宁亲公主十四女张氏为恭顺皇后,赐旨与承天皇帝冥婚。” 冥婚?众人皆看向马车上的娘子,活生生的人,如何进行冥婚? “你可想清楚了?”李长源看着她,“他定是不愿你这样的。” 张璟微微点头,却笑意轻松:“师兄可否再为我奏一曲践行?” 她走过,将怀中的东西交予李长源。 “师父所言或许是真,今生多谢师兄相护。” 李长源明知这是最后一面却泪而不语,只是席地而坐,抚琴声悲而不怨。 词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走入冰冷的墓室,自得知他死讯起,心如这冰冷已有数月。 好在,这次终于轮到他等待了。 美人推开了墓室的门,棺椁上系着红绸,台前放着两杯合欢酒。 她席地而坐:“与你大婚那日一样,只是,又不一样。” 里头的少年红布盖着,他们说惨死的人死状难看,怨气横生,死后五年更是气味难闻。 可倘若此处只有他的灵魂,那又何必惧怕呢? “你说此生只为大唐而活,戎马一生,来世可否也能为我活一回?”她苦笑喝下了酒,戴上了那一支格桑玉簪。 酒毒穿肠过,这是李长源能找到最快的毒药。 “你不说,我便当你答应了。” 张璟扶着棺壁站起身子,嘴角却涌出鲜血来。 “可否,可否听你唤一声……” 琴声落下最后一音,李长源起身,此处山河无恙,却仍闻悲凉之意。 他声音微抖,低语只有自己听。 “十四娘,你是他永远的妻了。” [第一卷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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