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之中,张璟瞥见了李倓手里握着的东西,惊坐起身,俯下查看。 原来,是一枚玉簪,一朵格桑花。 “这是在沙洲,殿下命人去做的,本是作为王妃的新婚之礼。”陈云之通红的眼眸微微闭上,眼下阴阳两隔,可谓是众人悲泣。 玉簪上沾满了血污。 偶然之间,她瞥见了李倓的胸口,她不顾礼节地撕扯开,才发现他的身体之上大大小小都是伤口,触目惊心,甚至有些都可以看见骨血。 她的眼睛被眼泪迷住了,霎时间心脏如绞痛。 她跪着挪上前,大声质问道:“陛下,建宁王殿下为大唐出生入死,满身伤痕皆为大唐而受,为何还要在临死前受如此酷刑!” 陈云之见这血肉模糊,也是怒火上心:“李静忠,定是你干的!” 李亨不敢看,那儿子是他害死的,只能看向一旁的李辅国:“可是你私用酷刑?” 李辅国低头小声道:“陛下,若是不用刑,他又怎会招供。” 陈云之不服道:“你以我与柳如梅的性命相要挟,可谓屈打成招!诸位,建宁王殿下是被他害死的!” “你胡说什么!”李辅国从一旁将伏罪书那处,“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建宁王亲手所写,可会有假?” 众人看着,确实是建宁王殿下的绝笔书。 可身后却是一人孤勇的身影。 彭城王本想着阻止:“十四娘,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再者若是建宁王还活着,定是想你们好好活着。” “他死了,眼下,我更没什么好怕的。”十四娘眼神之中是坚定,大声说道,“我夫君为大唐几度出生入死,虽他不在意身后名,但我这做妻子的偏要为他计较!” 她是张璟,是宁亲公主之女,曾以公主之仪养育。她从不畏惧生死,却也生得一身傲骨。此刻,大臣们更多是对这沙洲女子刮目相看。 李辅国看着局势不对劲,忙说道:“哪儿来的疯女子,还不快让人拉出去!” “且慢!”张璟双手紧握着,对着众人说道,“殿下并非是伏诛而死。” “你胡说什么呢!”李辅国笑道,“这鸩酒已喝,伏罪书已签,不是伏诛是什么?” 张璟拿着手中的玉簪说道:“诸位,建宁王殿下是不愿受诬陷,乃是以死明志!” 什么? 殿前忽然哗然一片,李辅国更是不知她说的什么,赐死怎么变成了以死明志? “你不要再故弄玄虚,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建宁王伏法已是事实。” 张璟摇头,就连陈云之都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心有灵犀。 她高举着玉簪道:“殿下在临死前,曾用这玉簪在手臂上刻了一句话。” 话? 陈云之连忙跑去查看,却瞬间泪目。 他右侧的胳膊是唯一好的一块皮肉,他在上面刻出的血痕。 君子坦荡,以死明志;惟愿吾妻,此生自在。 最后一句是留给她的:惟愿吾妻,此生自在。 张璟闭眼落泪。 此事还是未曾了解,但李辅国显然躲起来了,至于李亨也是有些后悔。 张璟每日身着白布麻衣,抱着殿下的身躯不断大喊着:“君子坦荡,以死明志!我夫为大唐之心天地可鉴,恳请诸位为我夫一言!” 众将士大喊着:“君子坦荡以死明志!” 就连李俶也带兵从外头赶来:“君子坦荡以死明志。”只可惜,他也来晚了。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这并非冬日,更不是会下雪的时节。 “六月飘雪,定是有冤屈啊!” “是啊,建宁王殿下以死明志,定是被诬陷的!” 雪连下了三日,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彭城王如何劝说,她都不愿起来。 七日后,她晕死在大殿前,她的腿便是在那时得了顽疾。 ----
第五十八章 回归 三年的光景,李长源让她做了一场美梦。 只是他并不知,梦醒之后,是再一次的伤痛。 李长源告诉她,在李倓死后不久,陈云之就死在了江陵。 她并不惊讶,因为她知道,陈云之一直都没有放下对幼娘的情感,而最终永王谋反,他为了护住永王妃,也永远留在了江陵。 不留行三子,竟无一有个好结局。当年的少年郎,如今也不过脚下黄土一抔。 她的腿好些了眼下能够在屋子里走动。 “师妹,师父因永王一事,被流放夜郎了。” 曾写过“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诗句,那位一心为国效力却怀才不遇的李太白,也过了知天命之岁。 “师父说,你平日最喜他的诗集,此番去夜郎怕是没有归期。”李长源从袖中掏出一竹筒,“这个,你便好好收下吧。” 她的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只是漠然接下那竹筒,似乎从那日她清醒之后,张璟便得了失语症。 李长源蹲下身子说道:“三载了,若是有怨恨,你也说出来,何苦要折磨自己?” 小桃心疼道:“先生莫要逼她了。” 李长源守在她的门前,每日为她抚琴。 这些日子她虽不说话,只是偶尔会看着那玉簪发呆,每日都在屋内练习走路,从未停歇。 她有时会在院子里走动,却时常走两步摔倒,但也从不哭不叫。 李俶派人来瞧她,她也闭门称病不见,直到适儿从长安赶来。 “小姑姑!” 三年不见李适,已然是个小少年的模样了,他的眉眼与李倓很像,也许是李家独有的。身板也比此前壮实许多,看上去真像个小将军。 李俶和郭子仪收复两京之后,皇室便又搬回长安居住;听闻陛下尤为高兴,立刻封他为成王,并立为皇太子,入住东宫。 “眼下阿耶是太子,定是能护着小姑姑的,也定能为小叔叔伸冤!” 听到李适提及他,心中微微颤动,眼中有了波澜。 是啊,三年了,大唐变迁,可他仍是含冤黄土之下。 而李辅国与张良娣却是愈发猖狂。 李适带来些她素日里爱吃的糕点:“小姑姑,适儿此次来,是来接姑姑回东宫的。” 东宫?她的脑海里有关长安,有关东宫的回忆似乎愈来愈模糊了。 只有东宫里的那个少年,骑在马上打着马球的模样记忆犹新。 “小姑姑?”李适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和阿耶在,你不会有事。” 张璟许久没有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决:“我……我和你,回去。” 也许李长源也没想到,在灵武养病三年的张璟,竟会答应回长安。 而她回长安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与李俶见面。 长安城依旧是那个长安城,似乎稍稍恢复了往日的风貌。只是来往的行人匆匆,再也不如当年那般热闹欢愉了。 战乱后的人们,往往过得小心翼翼,不再那般开朗外放。 李俶在醉春楼雅园,没了柳如梅的醉春楼,不过是一家寻常酒楼。战乱过后虽是重修了一番,却也少了当年那富贵满屋的场景。 见她被搀扶着上来,李俶连忙过去扶她。 “你的腿,怎得会伤得如此重?”李俶问道,似是三年前那件事发生过后,便再无她的音讯。 “旧伤罢了,不碍事。”张璟只是望着外头来往热闹的集市,“太子殿下,你说若是他能瞧见长安收复,该有多好?” 他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的大唐,如今终于如他所愿。 只可惜,他再也瞧不见。 李俶低眸:“三年时光,你还放不下对倓弟的感情吗?” “不过过了三年,殿下便忘了吗?”张璟反问道,“入长安来,便听闻殿下受得百姓敬仰,就连陛下也寄予厚望。” “我知你心中怨恨。”李倓沉声道,“这太子之位,是以倓弟的血肉换来的,这样的每一天我都难以入眠。”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当初不肯出手相救?” “我说过,李辅国与张氏早就串通一气,在此之前,倓弟便叮嘱我,千万不要掺和此事,他自有决断。”李俶叹道,“可谁知,他的决断竟是自己喝下毒酒。” “他来找过你?” “是。”李俶望着远处,“我知这些年我收复两京,屡屡得胜,这些荣光本可以是他的。可十四娘,过往便是过往,我们只能向前看。” “我一直在向前看,也很清楚我每日要做之事,便是为他正名。”她手中紧紧握着剑。 李俶不由问道:“倓弟定是不愿你这样为他活着。” “世间人皆可忘了他,可身为妻子,我必定要为我夫讨回公道!” “仅凭你自己?” 张璟摇头,那双眼是真诚且决然:“我想与殿下做一个交易,眼下陛下身体抱恙,殿下身为太子,终有一日要继承大统。” “此话不可乱说!”李俶看着四周,将她的嘴捂住,“你可是嫌命长了?” 张璟将他的手挪开:“殿下,我此话乃是肺腑之言。张皇后如今得宠,其子李召也深得陛下喜爱,再加上李辅国如今手握大权,殿下储君之位实则危在旦夕。” 李俶本就对张璟另眼相看,这小娘子疯了三年,眼下却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你能怎么做?” 张璟说道:“怎么做你无需知道,我需要两年时间,助您登上帝位,但有两个条件。” “你说。” “其一,我要那张氏与李静忠的性命,还建宁王清白。” “这个自然。” “我是说,让我亲手了结二人。” 李俶有些犹豫,竟不知面前这人怎得如此狠毒起来,但还是答应道:“好,其二呢?” 她目光停滞了片刻:“第二件事,我想等之后再说。” “好,那便依你。” 宝应元年,太上皇薨,玄宗病重,成王李俶监国。 李辅国手握兵权,可谓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必当年的高力士威风。 张皇后自然也开始动了私心,毕竟少了李亨这个靠山,往后便无处可依。 ----
第五十九章 复仇 张皇后之子李召命绝,加上李亨如今病重,可能随时就会薨逝。她心中更是慌张,尽管日日夜夜侍疾在侧,但却为将来担忧。 好在张楚玉日日进宫来,为她分忧。 “皇后娘娘近日都消瘦了,我这带来些爽口的菜,快尝尝。” “如今还能有什么胃口?”张皇后担忧道,“陛下病重,李静忠这等小人竟然过河拆桥!若非当年我劝陛下赐死建宁王,此时能有他什么事!” 张楚玉的眼眸似是愣住片刻,随后安抚道:“皇后,楚玉此话有些不悦耳,但一山容不得二虎,那李静忠不过是个阉人,却想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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