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端若玉兰的女郎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出声,围绕在她身边儿的女使们叽叽喳喳说得更加热烈了。 又呆坐了一会儿,崔檀令觉着早起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这才微微颔首:“去瞧瞧马车准备好了吗?” 绿枝应了一声,紫竹看着随着女郎站立起来而舒展开来的紫色长裙,那上边儿似乎晕染了最为瑰丽的霞彩,腰际上垂下的孔雀纹如意丝绦尾端微微飘扬,上边儿镶嵌的合浦明珠温润又华贵。 可惜了,这般美貌的女郎,竟要嫁给一个突然发迹的泥腿子。 紫竹越想越觉得为娘子觉得不值,但是今儿娘子好容易想要出门装装威风,她不能提起娘子的伤心事儿。 她阿娘常说,这女人嫁了人啊,就没什么欢愉时光了。 如今娘子还没进那泥腿子的门儿,得抓紧时间让娘子好好乐呵乐呵才是! 紫竹殷勤地扶着崔檀令出门去了。 · 孟郡公府的大娘子孟如宜方才还在和娇客们说笑,女使翠螺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孟如宜脸色笑意更浓,对着几位娇客笑说了几句,起身随着翠螺一块儿走了。 四牡彭彭,八鸾锵锵。 看着那香车宝马迤逦而来,孟如宜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这崔三娘,可真是好运气。 饶是心中百转千回,见着来人时,孟如宜还是笑着略迎了几步:“稀客,真是稀客。” 崔檀令微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又来叨扰孟大姐姐了。” 孟如宜笑得更加温柔:“说什么叨扰?你能来啊,我们家这郡公府才叫蓬荜生辉。” 这话里颇藏了几分深意。 崔檀令只当听不懂,反正旨意还未下发,她若上赶着认了,岂不是要叫旁人觉得她们崔氏仗势逼人,凭着威势逼新君立崔氏女为后。 再说,前头边儿奚朝最后一位天子刚刚退位,那叛军头子……这般称呼似乎有些轻蔑,直接叫他的名字,崔檀令想到前几日为何发愁,又有些不太乐意。 崔檀令想了想,还是决定用那人来称呼他。 那人若想即位,还得叫以崔起缜等诸位大臣三请三拒再请之后,才能正式得登大宝。 还能留她几天潇洒日子。 只是这过了十天半月出门参宴的事儿不能改。 崔檀令想到因为自个儿的懒筋儿时常犯,不想出门应付诸多人情往来,这才定下隔段时日才出门赴宴的规矩。 没成想倒是误打误撞传出了她生性高洁,端方知礼的名声。 崔檀令听到这个消息时,还私底下问了卢夫人。 卢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玉娇花柔的脸,下一瞬便因着她的话而僵了脸色。 崔檀令仰头问她:“阿娘,你是不是花钱叫人吹捧我了?” 什么吹捧! 那是为了叫她们崔氏女郎美名远扬,所做的一些必要宣传! 自然了,主要还是因为她们兕奴争气,稍稍露了一面,那些个酸儒文人便自发地替她写了不少长诗骈文。 看着当时尚且有些稚嫩的女儿,卢夫人但笑不语。 事到如今,卢夫人夜深时偶尔回忆起这件事来,还有些后悔。 悔她将女儿的名声给宣传得太好了,崔氏想要向新君献上投诚的礼物时,第一眼便选中了她最为珍爱的掌上明珠。 · 见着崔檀令来了,往日与她相熟的贵女们相继走了过来。 武安侯家的二娘胡连姣拉着她的手,见她腕子上套着一个新的翡翠镯子,不由得笑道:“你那最宝贝的莲花镯子呢?竟也舍得换下来了。” 崔檀令轻轻瞪她一眼:“知道来这儿会见到你,可不就得打扮出些新意来?” 这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正值芳华的女郎们这般言笑晏晏,妍态各异,凑在一堆时又十分养眼。 崔檀令隐隐被大家簇拥在中间,俨然有一种花中之王,牡丹国色的美态。 孟如宜绕过长廊,见着诸位娇客三三两两玩得都很是热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这人最好面子,这回举办的宴会都没叫她阿娘插手,从垂花门前摆的花儿到娇客们吃喝的饮食单子,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只是…… 孟如宜看着那个突然过去崔檀令身边儿说话的女使,眉头一蹙,这人瞧着面生。 能被她挑到举办宴会的羞花园伺候的女使无一不是机灵稳妥的,这人瞧着身段就有些粗笨,她可瞧不上眼—— 等等,崔檀令怎么和她一块儿走出去了? 孟如宜抬了抬步,正想走过去瞧瞧,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唇,绣着千百朵粉彩桃花的锦鞋上缀着的明珠随着主人的动作刚刚一颤,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 陆峮昨日便进了长安城,率了两队亲兵守卫在旁,此时正在同纪同申等几员大将商量事宜。 听了亲兵传来的消息,陆峮抬了抬眼:“长宁侯找着了?” 长宁侯,又或者称呼他为先朝的天子,早在昨个儿趁着陆峮他们进城时,自个儿逃出了宫。 陆峮自个儿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自然也怨恨过高坐龙椅之上的天子为何毫无所为,可是随着他越走越高,也琢磨出了不少东西。 罢了,不过是个软蛋小白脸罢了,他不敢和世家硬扛,他陆峮敢。 陆峮没想过要他的命,只好吃好喝地养着,别再闹出什么事儿来便行。 亲兵面带难色,陆峮最见不得大男人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剑眉一竖:“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亲兵顶着其他将士的目光,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这件事儿有些……有些大,俺只和主公说!” 陆峮微微颔首,叫他们出去放放水,喝喝茶。 沈从瑾脸色的笑容一僵,有这么个豪迈不讲虚礼的主公,他不禁开始担忧起主公与崔氏女今后的日子。 听说那崔氏女是长安城诸多贵女中最拔尖儿的一个,这是自然,不然她也不能被选中来与主公联姻了。 只是这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女郎大多都娇气得很,若是见着主公这般豪爽不羁的真汉子,一时不适应,露出嫌弃之色来,叫主公不高兴了可怎么好? 陆峮不知道他的好军师心里边儿在为什么发愁,只看着那个嗫喏的亲兵:“人都走了,还不快说。” 亲兵眼一闭,心一横:“那长宁侯,是偷偷去私会小娘子了!” 竟是为爱出逃? 陆峮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继续盯着,私会完了就将他送回宫里去。” 主公的胸襟,竟如此广阔! 亲兵抖抖索索地补充了一句:“……私会的是,是主公您的婆娘……” 人一慌,他又开始说起土话来。 婆娘? 什么婆娘? 他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汉子! 陆峮刚想骂那亲兵吃多了酒脑子也被糊住了,可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似一座小山般巍峨英武的男人忽地站了起来,眉头皱得紧紧,长宁侯私会的,竟是那个要嫁进他们老陆家的娇滴滴大小姐? 虽说人还没过门,可他陆峮点了头,那她就是他们老陆家的人! 怎么能跟长宁侯那种没种的软蛋小白脸私会? 陆峮不高兴了。 亲兵看着主公冷毅的侧脸,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自豪。 未来的主母可真是没眼光,待她亲眼见到了他们主公的英姿,哪里还看得上长宁侯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陆峮握了握佩刀,声音沉如夏日闷雷:“带上二十个人,走!”
第6章 第六章 崔檀令有些惊讶。 陛下……不,长宁侯,他如何会想见自己? 而且还是在孟郡公府上。 崔檀令本不想去,可是那女使悄悄往她手心塞了一个东西。 崔檀令低头看了看,是一块玉佩,上边儿雕刻的龙纹张扬威严,是奚朝天子的佩玉。 长宁侯……不会是听说了她被许配给了那人,想要劝动她,趁着那人不设防时下毒或是刺杀吧? 想到这个可能,崔檀令更不愿意去了。 她天生便不是干大事儿的人,谁家有志向的儿女会像她这般成日里只琢磨着睡觉发呆? 再说了,就算她胆识过人,能帮着长宁侯解决了陆峮,她又能捞着什么好? 女使见她面露不悦,虽然走远了一些,却仍能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自个儿背上。 想到主子的吩咐,女使面色一苦:“长宁侯想见娘子,是有要事相商。求娘子发发善心,随奴婢去一趟吧。” 这人怎么还不依不饶一直纠缠? 崔檀令眉头一皱,正想出声拒绝,便听得那女使低声道:“主子叫奴婢问娘子,您八岁那年进宫时不慎掉入太液池,救您起来的是个小内侍……您还记得吗?” 这般让她受了罪的事儿,崔檀令自然记得清楚。 她落水之后便不爱入宫了,听说阿耶替自己赏赐了那个小内侍,知道他性命无虞,又得了金银赏赐,应当没有大事儿,便也没有再过问这事。 女使特意这么一提,难不成,那个小内侍,竟是当时的天子,如今的长宁侯?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若非救人者真的是长宁侯,他大抵不会告诉女使这般多当年的细节。 想到被冻得瑟瑟发抖,还要强撑着安慰自己的那个人……他的面容模样早已模糊了,可崔檀令记得他说话的声音,清亮又柔和。 现在想来,和他的名字倒是不太配。 奚无声……奚无声……这个名字不太好,总觉得人是个锯嘴闷葫芦。 崔檀令跟着那女使一路绕来绕去,绿枝在她身边陪着,是以她并不担心,还有闲工夫评价先朝天子的名讳。 奚无声站在窗前,此时已是春日,他身上却披着一件滚毛披风,偏生窗户又大开着,从外边儿袭来的风吹得他身上的衣袍翩跹纷飞,愈发衬得他身姿清瘦,像是春日里恹恹的青竹。 崔檀令站在门外,有些犹豫,虽说她还未正式定亲,但是男女私下同处一室,终究不太好。 就在她低垂着眉眼思索的时候,听到响动的奚无声慢慢转过身去。 总是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女郎此时就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这样的认知叫奚无声原本平静无澜的心中升起波涛来,苍白俊秀的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红晕。 事情办到了,那女使顶着绿枝冷飕飕的目光,躬着腰退下了。 崔檀令很少见到这位昔日天子,见他转过来,身形清癯,脸上更是憔悴得没什么血色,不由得问了一句:“他们……不给你饭吃吗?” 虽说如今不是饮金馔玉的天子了,饭食普通些便普通些,但好歹得让人吃饱啊。 想到自己欠下的恩情,崔檀令想了想,在绿枝戒备的目光中掏出了十几个金鱼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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