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抚须,沉吟一番才道:“我朝妇人生养年纪多在十七至三十不等,娘娘如今才刚过及笄之年一岁有余,加之娘娘自小身子较寻常女郎要孱弱些,近日虽有好转,但若子强母弱,娘娘有孕时或比常人要辛苦一些。” 简言之,此时有孕虽也使得,可对母体耗损会更大。 子强母弱。 想到当今天子那魁梧巍峨的英姿,众人不禁有些愁,那泥腿子出身的天子,他的崽儿必定也是个强健活泼的! 只可怜了她的兕奴。 卢夫人忽地道:“劳烦太医开些温养补身的药汤,娘娘畏寒,是得调养一番。” 周太医点了点头,跟着宫人去偏殿写药方子了。 卢夫人强调的是调理畏寒之症才开的汤药,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儿给拨了过去,看着崔檀令坐在那儿无意识地捏瞳哥儿的小圆脸,微微笑道:“这事急不来,总归你与陛下都还年轻,这年轻气盛的,夫妻俩多聚聚才是正经。孩子的事儿急不来,知不知道?” 崔檀令心中一窘,阿娘说的,怎么以为她会为了要个孩子就缠着陆峮做那不知羞的事儿一样…… 见女儿乖乖点了头,卢夫人这才满意了。 其实她心中方才转过一个想叫兕奴服用避子丹的念头,可又担心弄巧成拙,万一叫外人知道此事,存心离间兕奴与天子女婿之间的关系可怎么好? 她自然不知,看起来懒散不管事的女儿竟敢一成亲就开始服用避子丹。 自然了,其中缘由不是她们设想的那般,不愿为草莽出身的新帝生儿育女才这般做,实在是局势未明,这个还未到来的孩子,很有可能成为他阿耶的催命符。 崔檀令眨了眨眼,摒去了那些杂念,心里边儿哼了一哼,此事只看陆峮的本事罢了。 若他能施行新政,在与世家的斡旋中稳稳地占住有利一方,那这个阿耶,他便当得。 若是不行…… 崔檀令慢悠悠地想,那就等他行了再说。 · 陆峮回来时,傍晚万丈霞光将天空映成了一片瑰丽红色,紫烟云霞交相辉映,在寒冷萧瑟的冬日里倒是一副难得的盛景。 可在他看来,崔檀令身上披着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纹大毛斗篷,手里边儿捧着一个掐丝珐琅暖炉,被宫人们簇拥在中间赏景的模样,比什么都要来得美。 “特意在这儿等我?” 气宇轩昂的天子大步走了过来,宫人们识趣儿地低头退了下去,脸上都挂着笑。 谁说皇后娘娘病了之后就失了圣心的!人夫妻俩恩爱着呢! 想到七日后的宫宴,宫人们都卯足了劲儿,不知往尚宝局、尚衣局跑了多少趟,就想着能用最华美的珠玉华裳来陪衬娘娘,狠狠打一打那些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才是! 面对他的自信,崔檀令懒得解释:“陛下说是就是吧。” 此时已经入了冬,廊下美人靠上多多少少都积了些雪,瞧着便冻人得紧,绿枝她们不叫崔檀令坐下,只站在庭院里略略赏一会儿景便也罢了。 站了那么一会儿,崔檀令原本都有些累了,但瞧着远处走来一个小黑点儿,再走近些,她就看清楚了,小黑点儿变成了一个英俊的黑脸郎君。 不知是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与气息太令人安心,还是站得腿软,崔檀令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靠去:“郎君抱我。” 哼,需要他的时候就叫郎君了! 陆峮再一次看清了自家娇小姐这副懒洋洋的嘴脸,手上十分娴熟地给她拢了拢披风上的风毛,嘴上还是不饶人:“这时候怎得不叫我陛下了?” 他语气虽不严肃,可话里的意思还是叫人下意识地提起了心。 “在外边儿,陛下是万人之上,威仪逼人的天子。”崔檀令却连从他怀里起来请罪的心思都没起来,看着最后一点儿瑰丽霞光照耀在他线条冷毅俊美的脸上,半明半暗之下,透出一种平时不常有的缱绻柔情,看得她声音也不由得柔和了许多,“进了昭阳殿,便是我的郎君。” 她自个儿调.教出的郎君,使唤使唤怎么了? 陆峮被她说得一怔,下意识低垂着眉眼去看怀里的人,却见着她眉眼弯弯,眼尾翘起,眼里盛着的除了潋滟春意,还有他的倒影。 崔檀令倒是越说越理直气壮了,她辛辛苦苦……嗯,说到这儿她还是有些心虚的,好似只有在刚成亲那几日,她费心调.教了陆峮几日,这后边儿…… 好像都是靠陆峮自个儿琢磨进步的。 不过这也不耽误她乱发小脾气:“郎君你说,是我说得不对吗?” 陆峮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看见她不高兴地绷起了脸:“郎君不说话?是要与我生分了吗?” 看着那张柔润红唇张张合合,陆峮索性低下头亲了一口,看着她果然老实起来,这才哼了一声:“我何时说不是了?” 崔檀令埋在他怀里,手上熟练地找准方位,用力拧了一把。 陆峮哼也不哼,只埋头亲了亲她乌润鸦青的头发:“今日岳母她们来过,你心情很好吧。” 崔檀令点了点头。 陆峮心里边儿有些酸溜溜的:“若不是见着岳母她们来了你心里边儿高兴,还不一定会抓着我说那么多话呢。”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崔檀令从他怀里抬起脑袋,严肃道:“陛下是嫌我话多了?” 陆峮直觉这是一个需要斟酌之后再回答的问题。 娇小姐的话并不多,自然也就没有嫌弃的道理。 陆峮将她的脑袋又塞回怀里去,含含糊糊道:“就算你不是小犀牛,是一只黄鹂鸟,我也一样喜欢。” 崔檀令眉头一皱,老大不高兴,她不想当呆呆的小犀牛,也不想当叽叽喳喳的黄鹂鸟。 陆峮不知道她心里边儿在嘀嘀咕咕什么,但是看着她很有精神地拉着自己叽叽喳喳,他心里边儿是很高兴的。 也就顾不得是因为什么她才这么高兴了。 两人携手进了殿,宫人们下意识地迎上去想要引着她们去净手,陆峮看着那些殷切小意的宫人,剑眉却慢慢皱了起来。 他忽地就怀念起在路上的日子,只有他和娇小姐两个人,她依赖着他,他也乐得照顾她。 夫妻夫妻,还是两个人相处时最妙。 宫人们被天子陡然沉了下来的面色吓了一跳,有些惶惶然地退开了去,低头等着主子们的吩咐。 崔檀令被修竹服侍着脱下披风,殿内有地龙,烘得她浑身暖意融融,自然也就不需要厚重的氅衣了,只穿着一件玉黄色撒银丝长裙配着丁香紫仙鹤纹大袖衫,中间系着的五彩丝攒花长穗宫绦愈发显得她细腰纤纤,不堪盈盈一握。 见宫人们又默默退下了,她有些不解地转头去看陆峮,却被他眼眸中含着的幽幽暗芒给吓了一跳。 这人,莫不是现在就想拉着她滚进帐子里边儿去? 崔檀令推了推他:“郎君,你不饿吗?”她有些饿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不必在门口候着。”陆峮没想让人在冷风里傻站着,只吩咐她们下去备好热水,便拉着崔檀令施施然往净室去了。 备好热水。 这个信号一传出来,宫人们便带着心领神会的笑容退了出去,贴心地将空间留给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 宫人们已经备好了平时净手要用的东西,陆峮也没再费心思,只拉着她的手轻轻放进温水里,正准备捏一捏她纤细却带着点儿肉感的指头玩一玩,便听见崔檀令道:“郎君,你忘记倒玫瑰香露了。” 陆峮只得抽出一张巾帕擦了擦手,问她:“放在哪儿了?” 崔檀令想了想,指了指龙眼木嵌螺钿多宝阁上的第三层:“那个青瓷描墨梅的瓶子里装着的,大抵就是了。” 陆峮看着那些瓶瓶罐罐,原本心中升起他一人也能将娇小姐照顾得很好的豪情顿时蔫儿了不少。 好像,是娇小姐在迁就他。 和在昭阳殿里女使们围着她团团转的待遇相比,娇小姐如今就是天上仙土捏成的瓷人儿,而他照顾着的娇小姐……大抵只能是个泥人儿。 陆峮默默记下了,她洗手的时候得放香露。 崔檀令还将手沉在鎏金铜盆里,见他半天没过去,还有些奇怪:“郎君?”是没找着吗?那随意取一个瓶子的香露也是可以的。 她正想说话,陆峮就转身过来了,他打开瓶塞,倒了些香露进去,馥郁甜美的玫瑰香气顿时四散开来。 熟悉的香气叫崔檀令脸上露出一点愉悦之色。 陆峮的神色却有些怪怪的,崔檀令只当他嫌弃这加了玫瑰香露的水太香,便也捉着他的手一块儿沉了下去,顺着她莹白圆润的指尖,点点清露落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郎君的手也得好好洗一洗。” 毕竟这人常常爱缠着她牵着手,她可不想握着一块儿又硬又糙的老树皮。 最好洗完之后再用香脂擦一擦。 考虑到陆峮那性子,崔檀令决定待会儿让绿枝去寻一些没有味道的香脂,能润润手便好了。 听得她絮絮叨叨地念,陆峮忽然抓住她的手,在荡漾不停的水流下,被晒成淡淡蜜色的大手与莹白细长的柔荑交握在一块儿,有些违和,可他们握得那样紧。 “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崔檀令愕然地抬起头:“啊?” 只是叫他记得涂香脂而已…… 陆峮将有些僵硬的人拥进怀里,许是刚一回来便要面临积压的事务与许多要紧的政事,他的情绪紧紧绷着,只有在见着她时,才像是倦鸟归巢,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不觉得照顾娇小姐有什么麻烦,看着她露出那副懒洋洋的享受模样,他心底里自然而然地蔓出欢喜来,像是春日播撒生机的风,呼呼喝喝刮过,整个心里边儿都觉得满足。 可是他现在才发现,娇小姐也在默默容忍他。 从前她在路上时从不要求那么多,他便也忘了,她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 陆峮愧疚之余,不由得有些欣慰地想,两个人都在相互包容,彼此之间的温情脉脉自不必多说。 这才是真夫妻呢! 猝不及防又被他搂到怀里去的崔檀令有些纠结,要不要把手擦在他衣服上呢? 可想了想,陆峮这不甚讲究的大概一日到头就晚上洗漱时换件衣裳,如今身上穿着的这件定然穿了大半日了。 噫,她可不想洗第二回 手了。 手上还沾着水,她只得用头撞了撞他:“我要擦手。” 陆峮从善如流地拿了巾帕递给她。 见崔檀令不动,他拉过她的手准备给擦干净,却被她躲开了。 这人真笨。 崔檀令瞪他:“要新的。”那条巾帕他都用过了。 陆峮再度从善如流地取了条干净的巾帕过来给她擦手,一边擦一边还不忘嘀咕:“再那啥的事儿都做过了,现在还来嫌我用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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