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李简端起面前的茶杯,略烫的茶水冒着热气,他并不想喝,只是空气中的寒意让他手指冰凉。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倾泻而出时,竟会莫名兴奋到指尖颤抖。 低下头看着茶水升腾起的雾气,他开口继续说道,“瑞国公主在混乱之中逃离到了他国,在半路上碰上了安承宣,被带回了安府。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国公,朝堂上也不过一个空有名头的闲散官职,他自己应该都未曾想到,以后会飞黄腾达,与皇家关系紧密。” “公主隐藏了身份,只说是家中遭难了,出来投奔亲戚,可亲戚并不想管她,如今无家可归。公主生得倾国倾城,安承宣自然动了心思,留在府中收做了妾室。转年,公主诞下一个女孩,名为安恒。” “恒字一点都不温婉,因为安承宣极为看重男孩,就连名字都要如此。”说到这,李简笑得讽刺,“对这个母亲身份低微,又是庶出的女儿,他很是看不上,甚至未曾给过多少关爱。” “十五年后,皇权早已易主,父皇继位,而安恒也出落成了容貌倾城的女子。选秀这等大事,安承宣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可堂堂国公府中,却只有安恒一人年纪合适。” 李律眉头紧锁,从李简的话中便可得知,安恒便是先前宫中的明婕妤。对于父皇的后宫,他不算了解,但因为牵扯了国公府,曾让舒青漓去查过。 这位明婕妤刚入宫时得到过丞帝宠爱,因此诞下了九皇子,没多久,就如后宫之中的其他嫔妃那般,被新人所替代。因国公府的关系,丞帝不曾苛待于她,还在她病逝后,追封为明妃。 怕是父皇都未曾料到,明妃娘娘,与瑞国公主有着如此的关系。 指尖在茶杯杯口处一圈圈划过,李简敛去了唇边笑意,目光盯着茶杯上花纹,继续开口道,“父皇最是喜欢美色,安恒的样貌,必然会入选,想来安承宣也是如此打算的。” “从此后宫多了一位明婕妤,那年腊月,我早产于流霞宫,刚足七个月的孩子,自幼体弱多病。其中是否有其他嫔妃的手笔,皆是心知肚明。” 李简的手指猛地收紧,像是被扎中了内心深处的痛苦,“后宫争斗,我与母妃成了权力的牺牲品,早产对女子的伤害同样是巨大的,母妃难产捡回了一条命,身子又能好到哪去。为家族争光的母妃,依旧得不到安承宣的关心,以及父皇的冷漠,一直都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我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成不了大事,也与皇位无关,自然入不了安承宣的眼。”一声冷哼从唇边溢出,李简眼中漫上恨意,“母妃病逝后,安承宣也是按照规矩,对我稍加关心,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年多之后,他突然对我很是上心,还寻了名医给我调养身子。” “事有蹊跷,我不得不有所防备,只是当时我身边没有亲信,总是要费一些周折的。同在宫中时,陛下应该也会有这种感受吧?” 对于李简抛来的问题,李律并未做回答,甚至没有打断后续话语。他仿佛是个合格的聆听者,只等着李简一点点自己解开答案。 李简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似乎也未觉得在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错。” “元气大伤的瑞国,经过十几年的时间,才逐渐重建完全,但要回到曾经的样貌,是不可能了。这期间周边国家骚扰不断,只得不停用矿产资源换取安宁,最后还得依靠强大起来的沐国庇护。” “就算如此艰难,瑞国也未曾放弃寻找下落不明的公主,哪怕时隔多年,也依旧还会有蛛丝马迹可以查到。当瑞国亲信去了国公府时,安承宣又动了心思,而我成了他的筹码。”一抬眼看向李律,李简目光微转,“陛下审问时,难道没有疑问吗?” “想必你不会有所隐瞒,又何须一一问过。”李律依旧目光清冷,好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有波澜,刚刚经历了如此大的动荡,还是拜眼前人所赐。 活动了下被镣铐磨得生疼的手腕,养尊处优惯了,娇嫩的皮肤几处破皮。李简用指腹在伤处划过,恰到好处的刺痛,让人思绪清晰。 “瑞国想伺机复仇,安承宣想获得权势地位,竟也能因此联手。只可惜瑞国公主不在了,国破家亡,加之女儿病逝,双重打击下早早就去了,甚至没能等到瑞国亲信,真是可惜了。” 执徵快速记录了所说的每一个字,惠王语气中的不屑轻蔑,莫名地让人生出寒意。 李简一直留意着执徵的进度,会稍作停顿,等执徵写完再继续,像是生怕会有所遗漏,“我是与瑞国公主血脉相承之人,和安承宣这个外人比起来,瑞国更愿意直接与我做交易。” “交易的内容想必陛下应该知道了。”李简忽然勾起唇角,俯身凑近李律,“我替瑞国报仇,覆灭沐国,而后瑞国扶我上位。” “所以为了你的一己私利,不惜勾结他国,你真的觉得事成之后,瑞国会履行承诺吗?”李律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你身上流的是李家血脉,父皇待你不薄。” “那又如何?父皇不是真的喜欢我,这种廉价的优待,你会看得上吗?”李简秀气的眉眼中依旧带着不屑,“我恨父皇,恨安承宣,只要能复仇,出卖国家也好,成为瑞国人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啪的一声,李律抬手给了李简一耳光,在安静的审讯室中,声音格外的响亮。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被打得偏过头的李简,脸颊上迅速肿起了一个掌印,一股血腥味充斥在口腔中。 李简笑着倚靠在座椅上,“你没经历过我所遭受的一切,是不会明白我的恨意的。” “那个所谓的名医在我的汤药中动了手脚,服下之后会身体无力,安承宣要的是一个合格的傀儡,而不是身心健康的外孙。我知道后也曾反抗过,被本应该是至亲的外祖父,锁在内殿里,每日命人强行灌药。没有人会管我,包括父皇。” “我布局了五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说,这皇位本就该是你的。” “五年?父皇还在位时,你竟是就敢私下里联系瑞国,就不怕被父皇发现,杀了你吗?”李律极力压抑心中的火气,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轻笑着摇了摇头,李简手腕动了几下,带动镣铐发出金属碰撞声,“父皇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他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可太子资质平庸,根本做不了帝王,父皇怕由此引发争端,执意要推太子继位。真是糊涂,难道太子继位,就真的能天下太平吗?” “除此之外,父皇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给你赐的几门婚事。将军府太傅府的女儿,是不能随意指婚的,因为其中涉及的权力众多,嫁给亲王是最保险的。只有景王没有母家支持,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却在无意中给你铺了路。” “李政继位比预想中要早一些,差点打破了我的计划,好在问题不大,新帝如预想般愚蠢至极,这样的人对付起来简直太简单了。”李简轻笑了几声,“齐王襄王也是废物。” 看了眼紧闭的审讯室大门,李律盯着李简,“当初齐王襄王反叛时,李政能迅速应对,其中必定有人告密,这件事就是你做的吧。” “这是我送给新帝的一份大礼。”迎上李律的目光,李简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李政无能且多疑,只要得到消息,不管准确与否,都会有所行动。当时我的计划还未准备完全,就只能先借着李政的手,除去齐王襄王两个棘手的对手,谁知竟让你乘虚而入。” “原来盯着皇位的,大有人在。”李简说完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你有手段也有谋略,着实不好对付,我就只得继续伪装,暗中寻找机会。” “所以你的布局从李政登基时,或许更早,就已经开始了。”李律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陡然收紧,他自然明白李简布局需要时间,却没想到自己从登基那刻起,就已然成了目标。 李简很直接地点了点头,“这个局布了三年,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有能力。” “跳过了安承宣,想要准确掌握宫中的情况,我就要安插人进去。可你一继位就换掉了许多宫中下人,根本伸不进去手,没办法,只得让瑞国和亲送人进去。” “庄亲王的女儿之所以会被选中,是因为温嬷嬷是瑞国送来的眼线,还真是运气不好。听说她差一点就嫁给了瑞国大将军嫡子,这等出众的女子,本应嫁给帝王的,我不过也帮了她一把。” “把别人的一生当儿戏,只为了你自己。”李律咬了咬牙,想到舒婕妤高傲倔强,定是不会愿意以这种方式被送来和亲。 忍不住哼出一声轻笑,李简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笑话,“陛下就当真无辜吗?” “你我本质上是相同的,无非你成功了,而我失败了而已。不然位置对调过来时,你就成了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曾经的丰功伟绩,顷刻间就不复存在了。” “生在皇家,幸也不幸,无非都是命罢了。” 执徵犹豫着停下笔,看了眼李律,终究是没有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写上去。 李律沉默不语,再开口时终究是没有反驳李简的话,“三年前端午节,在玉銮殿侧面廊道上,有一块残缺的瑞国封签,这也与你有关吗?” “果然被陛下的人捡去了。”李简目光微转,“我虽然与瑞国达成了交易,可毕竟羽翼未丰,还不足以与安承宣抗衡。所以温嬷嬷暗中也在与安承宣接应,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以免他起疑心。” “安承宣虽然辞官颐养天年了,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又有很多学子在朝为官,所以他与朝堂的联系是斩不断的。” “从温嬷嬷那里拿到了瑞国封签,再命人放在回廊的一棵树旁,那里不是去羲和殿的主路,避免了被无关人员发现。至于是否会到陛下手中,看运气罢了,显然我的运气还不错。” 回想着先前李念的描述,一一对应上了,李律问道,“这件事是谁去做的?” “周佐元。”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周佐元是你的人?”李律皱起眉,因为周佐元是安承宣的学生,所以他一直派人盯着周佐元,没想到这也是李简的目的之一。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也确实有能力,跟随一个没实权的国公能有什么前途,还不如我这个有可能继位的亲王。”唇边笑意更甚,李简就如此看着李律,“而且以周佐元的身份,不仅能获得朝堂上的消息,还能把注意力转到安承宣身上,真是枚好用的棋子。” “瑞国封签的事,成与不成,其实没这么重要。可周佐元是聪明人,要为我所用就必须成功,顺便给安承宣埋下一个陷阱。”李简眼中带着光亮,似乎很是满意自己布下的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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