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大半部分被火燎得泛黑,用手拂过,指尖还会沾上黑色的灰尘,有风吹过,便又消失不见。 抬眼望去,所及之处是清水村村民曾经居住的地方,不见朴素却乐观生活的身影,只留大火后的死寂。残壁断瓦散落在各处,先前下过几场雨,冲刷过后,更添了几分悲凉。 身后的周亓心思并未在此处,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离开的方向。舒青漓的目光望向半山腰,拢在衣袖之中的左手握成拳,抓住周亓的胳膊快步上了山。 周亓本就跟不上舒青漓的脚步,被拉扯得几近摔倒,在又一次脚滑时,赶忙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树枝,才勉强站稳。 无视了周亓的喊叫声,到达半山腰后,舒青漓才停下脚步,放开了周亓。此处背离月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莫名的一股阴冷感。 隐藏在黑暗下的是一个个坟头,旁边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满了清水村村民的名字。这些字为故恩所写,虽手法生疏,却倾注了他所有的感情。 “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在那晚被残忍杀害,大火之后甚至认不出村民的样貌,只得将名字全部写在木板上。”舒青漓声音清冷,“此事虽与你无关,但娇儿的死却是因你所导致,总该有所悔悟的。” 顺着舒青漓的目光,周亓看到靠近角落唯一有了姓名的坟头,上面的字在昏暗的地方看不真切,隐约能看到的是不太清晰的‘儿’字。本就气息不稳的他,更是胸口起伏急促呼吸。 忽觉此地阴暗又透着几分寒意,周亓竟迈不开步子,不敢上前。遮住月亮的云层散开,娇儿两个字清晰显现,树枝的阴影投放上,十分诡异。他后退几步,想逃跑的心思早被舒青漓发觉,提前挡在身后断了他的后路。 “若你真的是问心无愧,村民们自是不会来找你的,不必害怕。”目光盯着周亓,舒青漓压低了声音说道。 本就心虚的周亓,听了舒青漓的话陡然打了一个寒战,吹来的微风都觉得是来找他索命的村民们的冤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见状舒青漓又继续说道,“这里到了夜晚就会发出沉闷的声响,仔细听来像是村民们在诉说冤情,你静下心,应该也能听到的。”说完还伸手拍了一下周亓。 周亓整个人抖得如筛子般,大脑中一片混乱,重复的都是舒青漓所说的景象。树枝因风发出的嘎吱声响,以及鸟类的叫声,都在刺激他敏感的神经。忽然用手捂住耳朵,他念叨口中不停念叨,“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娇儿之事是因你而起,也不过是她固执地寻了短见,追究下来,又与你何干。”拉开周亓捂在耳朵上的手,舒青漓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恐惧什么?还是说你做了更不可饶恕之事。” “没有...怎么...怎么会”周亓摇着头,嘴唇不住地哆嗦,话都说得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没了平日里挥挥手,皆可如愿的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事到如今,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便是谁也帮不了你了。”用手指抹去木板上沾到的尘土,舒青漓望向周亓,“别妄想周佐元会来救你了,他妄图获取中书省情报,已被斩首。一同获罪的还有周家,如今皇城之中,除了你,再无周家血脉之人。” 闻言周亓呆愣住,他直直盯着舒青漓,疑惑的目光中还夹杂了愤怒,“不可能,你在说谎。” “周佐元若是还在,我又怎能将你从牢中带走。”冷哼一声,背着月光的舒青漓面色阴沉,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物件,扔给了周亓,“此物你应该认识。” 双手哆哆嗦嗦地接过,周亓只看一眼便面如死灰,手一抖物件掉在了地上。那是周佐元的玉佩,先皇封官位时赏赐的,必定贴身佩戴,不可有误。此物到了他人之手,怕是一切都是真的了。 周亓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跪到了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大口喘息着,一抬眼便是村民们的坟头。 “还不肯说实话吗?”舒青漓抽出短刀,抵在周亓脖颈动脉处,见周亓依旧一言不发,手腕用力,划出一个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疼疼疼。”周亓仿佛被刀口唤回了意志,捂住脖颈大喊道,感觉手心温热,看到沾上的鲜血,吓得声调又高了几分。 “闭嘴,此处怎可吵闹。”抓住周亓的胳膊把人拽了回来,舒青漓又把短刀抵了上去,“若是你不说,不过再多几道伤口而已,离天亮还早,我有的是耐心。” 身子向后倾斜,尽量避开冰冷的短刀刀刃,周亓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是我指示刺客去的清水村。” 周亓嘴唇哆嗦说不清楚,缓了些许继续开口道,“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娇儿不知好歹,清水村村民又与随从起了冲突,我气不过,便有了之后之事。” 舒青漓握着短刀的手指用力,他咬着牙,“如此多性命,你一句话便可随意处置,竟还毫无悔意,在京兆府隐瞒罪行。” 短刀刀刃泛起寒光,让周亓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连的惊吓,加上舒青漓的话语不断在脑中反复,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回荡着村民们的叫喊声。他忙用手捂住耳朵,却觉得声音越发地清晰了。 一阵风吹过,周亓被吓得一激灵,目光看向坟头,那些坟头上似是有着白光,向他这个方向飘来。 “不要过来!”周亓大声叫喊,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用手捂住胸口急促呼吸,身体无力地躺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 舒青漓用手帕将短刀上的血迹擦掉,又放回了腰间,手帕团成团塞进了衣袖之中。俯身探着周亓的鼻息,半眯起眼睛。嚣张的周大公子,竟被吓死了。 抬手打了个响指,藏在暗处的暗卫现身,舒青漓吩咐道,“处理掉。”而后回了宫中复命。 五月初,初夏时节,一日清晨,陆大将军带兵去了皇城陈硕的军营。两位将军密谈了许久,而后陈硕带着军队出了皇城,去了边境与唐钦会合。 于将军则是带兵绕过护城河,去了皇城周边,暂时接替陆大将军的职责。在护城河不远处时,向来恪守职责的他命军队停下,独自去了护城河旁的军营。 此处守卫的是顾将军,以及在军营中的于子昀。严肃沉稳的于将军不得不承认,他想念儿子,自从于子昀坚决地走出府门去了军营,已有六年的光景。 父子相见也是如府中那般疏远,反倒像将军在训话犯错的士卒。在于子昀记事起,都是母亲牵着他的手,父亲只存在于他人口中。将军对男孩子来说是英勇无畏的,自然会多了几分敬意。 在打退了试图突袭的蛮族小部落后,于将军带着荣誉回了府上。那是于子昀印象中第一次见到父亲,回家心切的于将军并未换掉身上的铠甲,沾染上的暗红血液,吓到了年幼的孩子。 在战场上游刃有余的于将军,在哄孩子的事情上着实不知该如何,只得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配以身上的铠甲,说不上亲切。加之于将军总是板着一张脸,父子关系也便如此了。 有要事在身,于将军未做过多停留,与顾将军打过招呼后,上马离开了。 于子昀低头叹了口气,方才他看到于将军头上有了白发,多年未见,不免心酸。又想起当年去军营时,落泪不舍的母亲。 感伤并未持续多久,于子昀拿起长枪,回了操练的队伍中。守住这太平盛世,才能护住所念之人。 军队驻守布局图由江太傅传于李律,布局图上还做了详细的标注,以及厉国军队攻打的各条路线,由朱砂墨色标记。几个重要之地,均有各位将军驻守,后续支援力量也已就位。 即在此时,从偏远乡镇邮回一封书信——成赫亲王启程回皇城探亲。 ----
第八十八章 ==== 李律手中拿着书信,面无表情,旁人口中的所谓皇叔,他并未见过。只是曾经参加宫宴时,听先皇提及。 年幼的孩子好奇心很重,便缠着赵姑姑问出心中疑问,赵姑姑一向疼爱六殿下,就笑着将他和舒青漓抱在怀中,开口缓缓地讲起故事。 成赫亲王名为李闵,与先皇李昭同为斓贵妃所生,相差四岁。斓贵妃怀李闵时,身子不好又时常睡不安稳,生产后便在宸欣宫中调养。晟帝也只得将李闵,暂时交给未有子嗣的皇后抚养,直到三岁时才接回了宸欣宫。 晟帝对斓贵妃可谓盛宠,有求必应,吃穿用度比皇后宫中还要奢华。若不是皇后来自母家,另立新后,也是迟早之事。 皇后身子本就娇弱,一直在宫中休养了许久,也未见起色。晟帝不喜欢她,后续再未有子嗣,也是情理之中之事。她又性子温润内敛,空有皇后的位份,在后宫权力甚至不如斓贵妃。 当李闵被嬷嬷抱来宫中时,皇后心中不是滋味,身后的家族保她安稳坐在皇后之位,为了家族荣光她容忍着,在这冰冷的后宫度日。她不知道的是,短短二十几年后,丞帝继位,辛苦维护的家族就此没落。 但她还是将李闵视如己出,悉心养育,孩子的啼哭声颇为吵闹,却也让宫中有了久违的热闹。 养孩子本就是劳心伤神之事,李闵自从来到皇后寝宫,总是不停地哭闹,皇后便日夜抱在怀中哄着,不得安眠。见李闵一点点长大,皇后觉得多少付出都是值得的。 怀中的孩子眨着眼睛唤她母妃,肉肉的小手紧紧抓着她学走路,笑起来干净清澈的笑容,都印刻在皇后心中,永不会忘记。她想着若是能这样下去也是可以的,有孩子陪在身边,宫中的日子也就不算难熬了,哪怕这个孩子与自己无关。 天不遂人愿,斓贵妃说想念孩子,晟帝便命人把李闵接回了宸欣宫,不顾皇后的不舍。太后出言为皇后说话,被晟帝驳回,无奈之下只得宽慰皇后,又命人寻了只狸花猫送去皇后宫中。 将狸花猫抱在怀中,皇后也未曾露出半分笑颜,她本已认命,可得到再失去,意难平终究无法释怀。 还未到记事年纪的李闵,根本不曾知晓与皇后的缘分,只是刚回宸欣宫时,很是不适应,大哭了几次。斓贵妃对李闵很是宠爱,以此弥补那三年的情感缺失,可总是觉得怀中的孩子无法亲近。 皇后身上的淡香被李闵记在了心中,宸欣宫香炉中略微浓烈的香料味道,让他无法习惯。庆典时被晟帝抱在怀中,身旁皇后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伸出了手,望着皇后开心的笑颜,自此他时常跑去皇后宫中玩耍。 李闵回到宸欣宫时,先皇李昭已读书习武,他本就性子孤傲,对这个抢去了母妃所有关爱的弟弟,异常得冷漠。本就不亲近的两兄弟,更是疏远客套地维持表面关系。 渐渐长大,李闵十几岁时便是个温柔有礼的翩翩公子,继承了斓贵妃的美貌,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晟帝的凌厉。李昭更是处处拔尖,被封为皇太子,住进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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