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熙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嘉善打了个激灵,结束了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 嘉善晃了晃手里的玉佛,歪着脑袋道:“这东西看起来也不甚灵验,父皇今天这么生气,你说那是气话还是真的要废太子啊!” 朱常熙闻言惊得连忙捂住了嘉善的嘴道:“妹妹慎言,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嘉善连忙点点头,朱常熙扫视了一圈,确定了无人听见,才松了手。 朱常熙刚松了一口气,嘉善便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道:“五哥,你说若真有这么一天,父皇会立谁啊?” 朱常熙又扫了一圈周围,才小声道:“应当是二哥,二哥素有贤名,又有清流支持,定是不二人选。” 嘉善想起跋扈的姜贵妃,她所图为何昭然若揭。便抬头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朱常熙问道:“五哥,你想做太子吗?” 朱常熙没犹豫片刻连连摇头道:“我从不做此想,为着那个位置,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就为了把自己一辈子绑在皇宫里,有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喜欢皇宫,我跟十六叔都说好了,将来我就藩的时候一定要求父皇把我的封地选在十六叔的封地旁边。” 朱常熙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志同道合的十六叔正为了如何能不离开京城而绞尽脑汁。上次入宫,成明帝就隐隐提了就藩的事情,恰逢太后在场替他当面回绝了这件事,眼下虽说被按下了,可让他就藩的心思一动,只怕拖不了多久。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去就藩的,祖制规定,藩王终生不可离开封地。此生跟皇位就彻底没关系了,他绝対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自兰姑死后,成明帝就很少去姜贵妃处,太后回宫后,便一次也没去过。朱翊珩为了分成明帝的心,问了梦娘当初兰姑与成明帝的往事,然后故意让宫里的小太监告诉姜贵妃她与前些日子那位死在宫里的长宁郡主长得有五分像,再装作有意无意的跟姜贵妃说了一些昔年传言。 不出意料,姜贵妃听完勃然大怒,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皇帝対她的偏爱居然只是因为她长得像另一个女人,这対于心高气傲的姜贵妃来说绝対是致命的打击,夫妻之间,一旦情消爱驰,剩下的就只有利益了。 她开始给成明帝吹枕头风,三句话不离朱常熙如何聪明,成明帝听的心烦,越发冷落她,他越冷落,姜贵妃心里就越急躁,姜贵妃可是缠人的一把好手,有她闹腾成明帝得有一段时间无暇顾及他。更妙的是,太子这个蠢货最近居然给成明帝举荐了好多钱党的人,还被成明帝撞见他跟男宠厮混,成明帝一怒之下扬言要废了太子。现下皇宫里有的乱了。 就藩危机暂解之时,宫里来了旨意,说是成明帝让朱翊珩入宫。 朱翊珩刚进玉熙宫,正遇上成明帝大发雷霆,好巧不巧被扔出来的折子砸了头。刘千山看见朱翊珩捂着额角,连忙跑到门口捡起折子,略提高了些音量道:“老奴见过怡王殿下。” 成明帝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冲准备跪下的朱翊珩招手道:“不用拜了,过来说话。” “皇兄怎么动了这么大肝火?” “你来看看,这些人都写了些什么东西!” 朱翊珩接过折子,只见是礼部堂官易文成上的,上面说太子无德无行,请求废太子。刚看完这个折子,成明帝又扔给他好几个折子,皆是夸赵王如何贤明。 成明帝强压着怒气,指着桌子上的奏折道:“这就是那些所谓清流!一个个嘴上说着圣贤道理,手却都伸到朕这里来了,一口一个太子无德无行,一口一个赵王如何贤明,他们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让赵王做太子!朕的江山,何时轮到他人做主了!” “皇兄息怒,为这些糊涂人伤了身子不值当。” “朕还没废太子呢,赵王就敢让人来逼朕,朕若废了太子,他还不得逼宫造反!” 朱翊珩知成明帝在气头上,此时顺着说逆着说都不合适,遂在一旁沉默不语。 成明帝见他不做声,眼神一沉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朕该废了太子吗?” 朱翊珩连忙跪下恳切道:“臣弟绝无此意,太子乃是国之根本,皇兄天纵圣明,自有圣裁。皇兄心里装着天下,装着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臣弟不过是个普通人,想的也不过是家里的事,太子也好,赵王也好,都是臣弟的侄儿,臣弟实在无法从坏处揣度他们,也不知该如何为皇兄分忧,故而愧不敢言。” 成明帝打量着朱翊珩,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一个能得到这位多疑皇帝全部的信任,朱翊珩也不例外,他面上依旧是往日和善的样子,言辞里却开始了下一轮的试探,“你我兄弟,不必这样拘束。其实这些言官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太子确实不够贤明,赵王倒是颇有些才干,若说最得朕心的还是小五。老十六,凭心而论,你觉得谁更适合做这个太子,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兄弟,这也不是国事,只是家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対错,朕不会开罪你。” 朱翊珩早就猜过成明帝会问什么,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此时自是対答如流,“臣弟以为,大明祖制立嫡立长,便是为了国本确立没有争议,常盈当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常盈还小,皇兄万岁之躯,自可以慢慢教导,更何况还有这么多贤臣辅佐,总学得会。” 成明帝眯着眼,嘴角一扯,似乎在笑,“你素来跟小五亲厚,朕还以为你会希望他做太子。” “常熙跟臣弟一样志在山水,只盼着能求得皇兄恩典,将我们封地选的近些,我们叔侄也好一道去游山玩水。” 成明帝这才脸色好转,将袖子一甩,坐在龙椅上说道:“就藩的事不急,母后舍不得你,朕更舍不得,你还未成亲,留在这多陪朕几年,朕再好好为你挑选个王妃。” “是,臣弟全凭皇兄做主。” 另一边,柳宜年信中写的十日期限已然到了,梦娘却没有赴约的意思,眼见着到了戌时,梦娘居然卸了钗环要睡了,沈云舒生怕是梦娘忙忘了,连忙凑上去道:“姑娘,你不去赴柳状元的约吗?” 梦娘手里的镯子一抖,竟掉到了桌上,她回头看着沈云舒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云舒连忙解释道:“那天有人托我送信,我怕有诈,就打开看了一眼。” 梦娘起身,径直走到床上躺下了,闭目道:“没得必要,既然没有结果,不如各自死心,対大家都好。” “可是……” “好了,云舒,我要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沈云舒在原地踌躇,眼看着梦娘似乎真的要睡下了,思量再三还是开了口劝道:“姑娘,柳公子的书信写的情真意切的,就当为着这份情谊,你就算要拒绝,也应当面拒绝不是吗?” 屋里一片沉寂,沈云舒就站在那不肯走,她希望姑娘能去看一眼,哪怕一眼,说不定就能改了主意,她看见梦娘看完信之后红肿的双眼,她知道梦娘対柳宜年定然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诸多顾虑罢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世上能两情相悦的人并不多,她实在不希望梦娘错过。 过了好一会,梦娘闷声开了口,“云舒,你替我去跟他说清楚吧。就说婚约已经作废,从此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可是……” 眼瞧着里间在没有了声音,终究是别人的私事,沈云舒也不好再劝,只得退了出去。 柳宜年从傍晚就一直坐在茶寮里等着,他怕她会来早,他不愿让她等;一直等到戌时过了,他也没走,他怕她有事耽搁了,来的迟。直到茶寮老板说打烊了,他才付了钱,预备到门口找个地方继续等。 沈云舒提着个灯笼紧赶慢赶跑过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从茶寮里走出的柳宜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这位状元郎,她不由得觉得自己当日说他定然没有江辰好看这个论断十分愚蠢,事实上柳宜年生的很好看,身量很高,皮肤白皙,鼻峰挺拔,一双眼睛十分清澈,连睫毛都很长。他跟江辰是完全不一样的好看,江辰是那种明艳张扬的好看,他是那种纯粹温和的好看,沈云舒搜肠刮肚只想到一个词形容他最为合适,端方持重。 柳宜年见沈云舒盯着自己看,有些疑惑的开了口:“姑娘是找我吗?” 沈云舒回过神问道:“您是柳宜年柳公子吧!” “正是。” “那就没错了,我家姑娘今日虽不来赴约,但仍有几句话托我带给您。姑娘说,与您缘分已尽,婚姻之约已不作数,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风吹起柳宜年宽大的衣衫,长身玉立的状元郎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风里,他的神色中有些落寞茫然,他其实知道她大概是不会来了,可还是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他知道她的顾虑,他本预备今日亲口与她说清楚,现下也不能了。 他收起眼中的失落,恢复了平日里稳重的样子道:“姑娘,劳烦帮我转告绮梦,只要我不肯退婚,这婚约就依然有效。我知道她自惭经历,觉得与我不堪匹配,可在我心里,她从未变过,依旧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姑娘,皎洁如明月,清白如霜雪。我心一如当年,不曾改变。有劳姑娘了!” 柳宜年说罢朝沈云舒深深一揖,沈云舒连忙回礼道:“公子使不得,您是官我是民,合该我给您见礼。公子放心,这些话我会一五一十传给姑娘的。” 柳宜年将一张字条递给沈云舒道:“这上面是我如今的住处,她如果什么时候愿意见我,可以来这里找我,若是有什么话托你传给我,你也可以来这里找我。” “好,我知道了。” 沈云舒收好字条便往回赶,往日夜里出门为了办事方便,都是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今日也不例外。却不曾想刚过了两条街,忽然被人叫住了。 “沈云舒。” 沈云舒猛地回头,只见一个人朝她走过来,不由得吓得一身冷汗,她握紧了手里防身用的匕首,那人走近了她才看清居然是脸色铁青的赵康时。 “赵大人!”沈云舒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 赵康时往前走了几步,迫近道:“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 沈云舒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我与人有约,这锦衣卫也要管吗?” “你家姑娘最近还好吗?” “劳大人挂心,姑娘一切都好,时候不早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沈云舒朝赵康时草草一拜便要离开,却被赵康时拎住了胳膊,“我……” “赵大哥。” 沈云舒闻声回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往他们这边走,赵康时见她出来,松了手,対赶来的小姑娘皱眉道:“静玉,你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我给你做好了宵夜,看你不在院子里就想着出来找找。”林静玉说罢看了一眼被赵康时拎着的沈云舒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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