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姝回到宁远伯府后,果然马不停蹄地就开始找人打听王家的消息。 这几年在俞家,她纵有般般不合意,可顶着伯府少夫人的身份,还是成功打入了京中贵妇人们的交际圈里,加上她又懂得伏小做低,很是积攒了一些人脉。 于是,没过两日,她就获知了王家已经到了上京的消息。此次来的不仅有王夫人,还有王甫同他的嫡亲妹妹王幼芝,一行人住在王家京城的宅子里。 这王夫人是个喜好交际的,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刚落脚就收到了许多邀请,恰好王幼芝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姜云姝想要碰上王家人并不是件难事。 借着林妙之的光,她很快便在一场宴会上认识了王幼芝,小姑娘被养得天真懵懂,哪能识破姜云姝的刻意讨好,宴会结束时两人已相交甚好,约定七月七再出来一同游玩。 之所以是七月七,是因为那一日王甫也会出现,姜云姝想见王幼芝容易,可这王甫是个惯爱吃喝玩乐的,一来京城便日日流连在那消遣作乐的地方,根本不见人影,只是七月七王幼芝要去看香桥会的表演,那里鱼龙混杂,王夫人便逼迫着他去作陪。 另一边,姜云静这几日却是忙得脚不沾地。 在做生意上,她向来是个不拖沓的性子,既然打定主意在上京城开店,几家铺子一交接完,她就开始忙起筹备新店开业的诸项事宜。 这次来京后不久,钟崇便将她赠与的那半船布匹丝绸中的大半当做新品放在了钟家布行售卖。其中大多数都卖得很好,可水云纱却不如预期。 钟家布行仅仅上了八十匹,可半个月过去了,竟还没有卖完,这倒是有些出乎姜云静的意料,毕竟,这一款在江南每次都是被一抢而空。 这日,从钟家布行中出来后,她特意请钟崇吃了顿饭。 两人坐在酒楼的包厢中,面前摆着一桌子饭菜,姜云静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动筷。 钟崇知道她肯定有话要问,果然,坐下后没多久就听她开口道:“为何水云纱在你的店中卖不出去?” “这你可别赖我们布行,”钟崇把扇子一合,撇了撇嘴,“我们这几月生意可都好得很。” “这是自然,钟家布行可是上京城最旺的布行。”姜云静笑得一脸讨好,“只是我确实想不明白,明明这水云纱在江城很受欢迎的。” 钟崇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一地有一地的风俗人情,这个泱泱不会不懂吧?” “你是说样式的问题?” “也不尽然,我说的是风土人情。”钟崇站起身来,倚到窗边,那扇柄指了指外面,“北地尚朴,自然比不得江南的奢逸风气,你看这街上的女子,穿得既不鲜亮也不轻薄,可你那水云纱却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 姜云静恍然大悟,难怪这几次在店中她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被他这样一说,倒是什么都明白了。 “那你的意思是这水云纱在北边行不通了?” 钟崇转过头轻笑一声,打量着她:“那你就打算不做了?” “那自然不是,只是还在想法子。其实,我还察觉到一点,水云纱确实太贵了,之前我见有几位姑娘其实都喜欢,结果一问价格就又都放下了。” 钟崇点了点头,“是,一匹水云纱比一匹上好的提花绢还贵上不少银子。京中虽达官贵人比比皆是,可吃皇粮的多,做生意的少,便是有田产,手中银钱也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般宽裕。所以,我看你还是重新想想如何定价吧。” 姜云静思量片刻,真要砍点价格去吗?不该,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既然江南卖的是一样的价格,没道理千里运往北地,还要便宜。 “不行,价钱不能动。” “那你打算如何?” 姜云静微微一笑,“变不了价格,那就只能让人的想法变了。” “想法?” “方才你不是说北地尚朴吗?我却觉得不尽然。北地讲究的是来头、出身,越金贵越有价无市的东西才越受那些贵人们的追捧,譬如,宫里的东西就最金贵。” 钟崇眼中这才真的浮起一抹笑意,他用扇柄轻击着手掌,“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不过水云纱可没有御赐的出身。” “那倒是无妨,身份嘛,没有,造一个便是。” 说到这,姜云静忽然愣了愣,不知想起什么,笑意瞬间就淡了下来。货物可以伪造身份,人自然也可以了。 这些天,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件事,一头扎在生意中,好转移注意力,可总有这样的瞬间,一下子把她拉回到现实中。 钟崇瞧出她的变化,大概猜出来又是同那个人有关。 这些天,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姜云静的不对劲,自从那日打报恩寺回来,她就总是会无端地走神,脸上还常常出现一种他看不懂的神情。 谢忌究竟同她有什么“过去”? 钟崇暗中也派人去查看过,却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按理说,这两人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可那日谢忌看她的目光,就仿佛在说,她是他的。 片刻,姜云静回过神来,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着道:“算了,先不谈这些,赶紧吃饭吧,我都饿死了。” 钟崇收回探究的目光,坐到桌边。 姜云静动作麻利地举起筷子,对准一块鱼腹肉夹下去。 正要放到嘴边时,却听见钟崇开口道:“你真的不打算讲一讲你同那位谢将军的事?” 姜云静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片刻,缓缓将鱼肉放回碗中,抬起眼,看着对面人。 “钟少当家想听什么?” 钟崇察觉到她的抗拒,淡淡一笑,像是自嘲,“你不愿说也无妨,我也不过随口一问。” 姜云静叹了口气,要说这件事确实同钟崇也有些关系,毕竟他如今名义上是同她定亲的人,有必要知道她死去的前夫又活过来了这件事。 可她对钟崇始终存有防备,钟家在西北的一些事,舅舅也同她旁敲侧击地提起过,他们同军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谢忌的身份又那般特殊。 思量片刻,她开口道:“我救过他。” “救过?” “对,机缘巧合,我曾救过他一命。” 钟崇打量着她的神情,并未立即开口。 姜云静又说:“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今知道了而已。” “那你们……” 姜云静面色平静道:“他同我没有任何干系,就算以前有,以后也不会有了。我如今既与你定亲,只要我们的亲事一日还在,我便不会做出什么让你难堪的事,这个你自可放心。” 钟崇闻言一顿,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比起这般公事公办的态度,他似乎更希望她能对自己有些别的东西。 可失落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摇着扇子恢复到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眯眯道:“我自然放心,不过,泱泱妹妹若万一有一日在外哪个郎君瞧对了眼,我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给哥哥我点好处就行。” 姜云静上一刻还有些内疚,听完他的话,心中愧意顿时一扫而空。她真是这几日被各种事情缠昏了头,怎么会觉得他会为难? 这可是当初拿三成利来做成亲条件的人,姜云静便也皮笑肉不笑道:“那钟少当家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比起男子,我更爱银子呢。” 钟崇哈哈一笑,摇着头道:“可惜,可惜,这么划算的生意你不做,要知道像本少爷这般心胸宽广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姜云静白他一眼,夹起碗中鱼片,懒得理他了。 同钟崇这一顿饭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姜云静回去细想一番,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虽说也是日常所需,可同粮米不同,穿衣这件事可贱可贵,贱者不过求蔽体御寒,而贵者花样百出、精细至极,无异于在为己塑金身,挥霍奢靡不过求一个美字。 当然,也不止是美,还有身份同体面。 若要让水云纱在这京城大行其道,恐怕还得让它有个不同寻常的出身,甫一亮相就引得众人惊艳。 姜云静想来想去,想到了七月七的香桥会。 这一日不设宵禁,上京城中会有花车表演,香桥附近还会支起台子,供花魁们献艺斗技,最终决出这一年的魁首。 香桥会的传统延续多年,如今几乎成了上京夏日最盛大的民间活动,城中人们都会涌到御街的香桥附近,通宵达旦地欢庆纵乐。 献艺中决出的魁首自不用说,经此一役定会名声大噪、身价倍涨,而其他献艺的花魁也都会水涨船高,在这京城的乐坊青楼中占得一席之地。 今年逢着西北大胜,庆贺的气氛比往年还要更浓烈些,这几日,香桥附近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搭建艺台,可想而知到时会是如何一番盛景。 若是能让献艺的花魁穿上水云纱亮相,那么隔日,恐怕钟家布行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只是,若是要办成这件事,恐怕还要找春娘。 这些年,她同春娘还保持着联系。春娘是个商人,且原先在江南也待过一段时间,人脉极广,和许多商行、铺号都认识,姜云静与她合作,做成了不少生意。 可如今,一想到她同谢忌的关系,姜云静又不免有几分犹豫。 却没成想,春娘倒先来找她了。 春娘听说她来了京城,说许久不见,想邀她一叙。 姜云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谢忌,难道是他安排的?可那日从报恩寺回来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几日京中还传出一件逸闻,说是那日庆功宴,九公主对谢忌一见钟情,扬言要将他聘为驸马。 圣上子嗣不丰,虽生了八子四女,可撇去那些早夭的、病故的,如今也只剩下五个皇子两位公主,这位九公主是最小的,本为四公主,可昭帝觉得四字不祥,便改为九公主。 九公主作为幺女,出生时刚好又遇上天降祥瑞,打小就十分得圣上喜爱,性格肆意骄纵、为所欲为,会当众脱口而出要谢忌做驸马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想要同谢忌结亲的也不止这位九公主了,京城中的高门大户们早都纷纷心思浮动,筹谋着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入将军府。 这些姜云静都有所耳闻,也丝毫不意外。 以他如今的身份,便是做驸马也绝非高攀,可以想见,在不久后的将来,等着他的必定是一门风光无限的亲事。 她同他的那段旧情不过是阴差阳错的误会,料想当日在报恩寺,他也应该不过是心有不甘才冲动说出那些话,如今想明白了,大概也便不会再为难彼此。 故而,姜云静思量一番,还是答应去见春娘。 因为姜云静提出想要见一见这次听月坊的花魁,所以两人约在了城西春娘的一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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