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陆玄京还是陆玄京,一身青衫,笑意温润。 她不知自己在梦中有没有落泪,只是醒来时眼睛发涩,身体则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无一处不疼痛。 她脑袋昏昏沉沉,带着几分迟钝,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可下床时腿一软,差点就跌到了地上。青棠端着药进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吓得赶紧把药搁到一边,冲过去扶住了她。 “小姐怎么不再多歇一会儿?” 姜云静摇摇头表示无妨,问:“外面还在下雨吗?” “昨夜就停了,现下已经晴了。” 姜云静慢慢地走过去,推开一扇窗,晨间的日光涌进来,刺得她眼睛不由得一眯,昨日的风雨仿佛还在眼前,再望出去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青棠打量着姜云静的神情,一时拿不准她在想什么。昨夜,在知道了陆公子是谢忌的事情后,她惊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想必小姐的心情只会比她更加复杂吧。 去世三年的夫君变了个人又回来了,她该如何面对? 正思量间,听见姜云静平静开口道:“你收拾收拾,再去把钟少当家找来,我们回府。” 青棠心想,这是不打算同陆公子说了?动作却没有拖沓,道了声“是”后便赶紧去收拾找人了。 青棠走后,姜云静嫌屋中太闷,便来到院子里散散步。 院中,昨夜被雨水打落的花木草叶已一早就被清理干净,石砖也晒干了,只剩檐下阴凉处还积着些残留的雨水。 姜云静倚在栏杆边发愣,目光虚虚落在那雨后越发蓬勃鲜亮的花草上,不知在想什么。 谢忌从廊下走过来时,一抬头便瞧见了那抹清丽身影。 她穿的是从陆皇后那取来的一套素色衣裙,显见的有些宽了,却衬得她身量更加袅娜纤细,腰身轻倚,不足盈盈一握似的,风吹过来,裙带飘飞,在这清净秀雅的禅院中,恍若不染凡尘的仙子。 谢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提步慢慢走了过去。 姜云静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谢忌今日未着武将装扮,只穿了件云锦纹月白常服,头上配白玉小冠,清晨明媚的阳光斜斜落在他的身上,显得眉目清俊、疏疏朗朗,又像个芝兰玉树的公子了。 姜云静有片刻的恍惚,仿佛见到了当年的陆玄京,差点脱口叫出他的名字,却又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是谢忌,不是什么陆玄京。 姜云静目光冷下来,他以为这般打扮自己就会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见人走到眼前,语气不耐烦道:“谢将军又有何事?” 谢忌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可好些了,怎么在此吹风?” “不劳谢将军挂心,本就无碍。” 谢忌观察着她的脸色,比起昨日,确实好了不少,只不过还是有些苍白,于是说:“把手伸出来。” 姜云静蹙眉,将手收进袖间,警惕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放心,只是给你诊脉。” “不必……” 还没等姜云静说完,谢忌就先一步走过来,拉起她的胳膊放到了栏杆上,姜云静想要挣脱,却被他用巧劲儿按得牢牢的。 “你撞到了头,眼下是没事,可也未必安全无虞,一个不察,也是有可能痴傻的。” 姜云静自是不信,可又被他压着抽不开手,恨恨道:“那也与你无关!” “你是我娘子,如何无关?若是真痴傻了……”他话锋一顿,皱眉戏笑道:“唔,真痴傻了,也无妨,我不嫌弃。” 姜云静差点忘了这厮有多厚脸皮,没想到昨日自己都说得那般清楚了,今天他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还在这一口一个娘子。 “你快放开我!我叫人了!” 谢忌挑了挑眉,一手环着她的肩臂,一手手指搭在她细滑的手腕内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叫吧,院子里都是我的属下,娘子要是高兴,叫着玩也是可以的。” 姜云静气结,憋了半天咬着牙来了句:“无赖!” 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骂人却像挠痒痒似的。 谢忌心情显而易见地更好了,戏道:“泱泱不会骂人,要不要我教你几句?” 姜云静拿他这种没脸没皮的样子没办法,干脆也不挣扎了,只冷着脸站在那。他要诊脉就诊脉好了,反正等会儿她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她不说话了,谢忌倒也没再逗弄,收敛了笑意认真听起脉来。 清风徐徐拂过,四周一片寂静。 姜云静被身后人半搂在怀中,近得几乎可以闻见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浅淡香气,手指贴在自己腕间的那寸皮肤微微发热,生出些痒意。 过了不知多久,那手指才轻轻抽离。 “脉象尚算平稳,不过你外伤未愈,还需好生休养。” 姜云静将手收回袖间,语气疏离而客气:“劳烦谢将军。” 谢忌盯着她看了片刻,嘴唇微抿,“泱泱,你打算今后一直同我这样说话吗?” 姜云静抬起头朝他看来,目光平静无波:“那不然谢将军想我如何同你说话?像从前那样?可惜,你不配。” 谢忌脸色微变,刚想开口却又被她打断:“昨日我便同你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之间,早在三年前就结束了。昨日承蒙谢将军搭救,就此谢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我婚姻关系尚在,有婚书作证,谈何结束?” “我的夫君叫陆玄京,不叫谢忌。若你觉得这样不够,那再写一封和离书便是,也好断得干干净净。” “和离?”听到这两个字,谢忌心头已是怒意丛生,冷笑一声,“不可能。我是不会同你和离的。” “难道谢将军还要死缠烂打?”想起昨夜,姜云静心中不由泛起苦涩,声音低下去几分,“你我本就不该在一起,又何苦要继续三年前的错误?” “错误?”谢忌嘴角勾起,可眼中却全无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间聚起一股戾气,“你这般急着同我和离,是好嫁给其他人是吗?也是,三年前你本就心有所属,我当初死了是不是正合你意?” 姜云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蓄起了泪。 见她不说话,谢忌心越发地冷,只要想到那种可能,一种疯狂的嫉妒就像是钻心蚀骨一般。 可他面上却全无表情,身体慢慢逼近她,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一字一句问:“是纪珣?还是钟崇?” 姜云静气得忍不住发抖,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混蛋!” 谢忌没躲,直直地受住了,“啪”的一声,白玉一样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清晰的红。 姜云静打完后也愣了,看着那浮起的红痕,说不出话。 谢忌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淡淡:“是,我混蛋。” 说完,拉起她还隐隐发麻的手,低头朝着微红的掌心细细密密地吻了上去,狭长的眼眸轻抬:“疼么?” 手心一阵酥麻传来,姜云静心头一慌想要抽回,却被他牢牢握住。 “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的声音,想你身上的味道。”谢忌垂下眼,轻轻地嗅着她指间的清甜香气,声音不知不觉染上几分沉迷:“杀人的时候想,躺在雪地里快死的时候也在想……”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嫁给其他人呢? 姜云静咬住嘴唇,忍下涌上鼻间的泪意,时至今日,他又何必说这些? “是你骗我在先,我不信你了,陆玄京,我没办法再信你了……” 说完,姜云静猛地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朝另一头跑去。 另一边,钟崇同青棠也赶到了,却被院中的侍卫挡在了拐角处。 青棠手上还提着报复,一看见她,立马高声喊起来:“小姐!” 姜云静抹了泪,快步走过去。 护卫早把方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见她来了,犹豫着也不敢再拦,放下手退到一旁。 钟崇赶紧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焦急问:“你没事吧?” 昨日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他急了一夜,方才从青棠那得知她无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姜云静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能送我回府吗?” 钟崇瞧见她眼角发红,还带着湿意,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面上一沉,点头道:“马车我已经让人去驾回来了,应该快到了,你若无事,我们现在就可以下山走。” 谢忌走到几人身后,目光淡淡落在钟崇抓着姜云静的那只手上,眼中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郁。 片刻,冷冷开口:“走?走去哪?”
第68章 “走?走去哪?” 谢忌冷冷的声音响起, 几人纷纷抬头看过去。 只见他面无表情负手立在那,周身仿佛蒙着一层冷霜, 而白玉一样的左脸上却隐隐有几道浅红的指痕。 青棠瞥了一眼就赶紧收回了目光, 下意识地朝姜云静看过去。 难道是小姐打的? 姜云静听见了他方才的话,退后了两步,垂眼平静道:“我要回家。” 谢忌抿紧唇, 压下心头隐隐的怒气,声音缓和了几分:“好,我送你回去。” “不劳烦谢将军了。”姜云静摇摇头,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我们?谢忌目光在她同钟崇身上来回扫了扫,嘴角越发沉了下去, 可还是尽量放柔了声音:“听话,过来。” 姜云静怎么可能过去?只死死站在那一动不动。 钟崇察觉到二人气氛诡异, 也看见了谢忌脸上的红痕, 他虽不知其中曲折, 却也猜到了他们之间恐怕有一些“过去”, 可姜云静的态度分明抵触。 于是, 他走上前去, 将姜云静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身后。 “昨日多谢谢将军搭救,现下我们马车已经备好,就不多叨扰了。姜姑娘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钟某自会将她安全送回府上的。” 谢忌根本没有看他, 视线只紧紧地盯着钟崇身后的那道身影。他想起方才她跑走前说的那番话,心中隐隐刺痛, 有一种想抓却抓不住的无力感, 下意识地拢紧了袖间的拳头。 “泱泱,你真要同他回去?” 他声音有些沙哑发颤, 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姜云静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有种那里面似乎藏着几分痛楚和受伤的错觉。 可他有何好受伤的? 姜云静喉咙发涩,掩饰掉心中那一丝酸楚,不带任何情绪地回望着他:“钟少当家已同我定亲,我自然是要跟他回去。” 钟崇听完这句话,心头微微一震,不知从哪里来的冲动,直接一把握住了姜云静的手。姜云静犹豫了片刻,也轻轻回握住了。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谢忌眼神一瞬间黯淡了,心仿佛被巨石碾过,密密麻麻的痛楚蔓延开来,几乎让他呼吸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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