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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婚事还未定。臣不过是听其他大臣说起过刑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才貌出众罢了。” 郁尔原本还想据理力争，可是没等她开口，郁寻自己在御前就陷入了慌张。 皇帝似乎在帮她？ “你的女儿在御前当差办事得力，朕还想再留她几年，你放心，谁敢胡言乱语，朕必定会重重治罪。她尚且年幼，等她到了年纪，朕自然会亲自替她择一门好的亲事。她的前途，朕会照看好的。” 郁寻从未想过郁尔竟能得皇帝看重，可他接她回去，还有旁的目的。 “皇子们即将选皇子妃，郁尔身为臣的女儿，也应在候选之列。”郁寻道。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萧易深知郁寻为人，他办事得力，野心颇大，也一心想往上爬，他不会满足于礼部尚书之位。 郁寻有两个女儿，皆会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储位之争，山雨欲来。 郁寻迫不及待地从中谋得最大的利益。韦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极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郁寻想将女儿郁雅送到二皇子府中。 至于郁尔，郁寻觉得若她能成为三皇子的妾室，那便太好了。这相当于他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萧易微微皱眉，莫名地突然对郁寻生出厌恶，“皇子妃的人选，朕心中已有定数，你回去吧。” 郁寻见皇帝不肯放人，也不敢再强求，只能告退了。 郁尔见着生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她明明没有说什么话，却好似经历了一场小小战争，好疲惫。 “你不想出宫嫁人？”萧易突然问她。 郁尔睁着一双懵懂的双眸，摇了摇头。 “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便不会这么想了。” “不不，奴婢打定主意了，留在宫里一辈子。” “一辈子陪着朕？”萧易含笑问她。 郁尔攥着手心，那倒也不是陪着皇帝。 小宫女的心思很好猜，皇帝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答案。 “奴婢想考藏书阁的女官，然后留在宫里一辈子。” 陪着凛，不是陪着皇帝。 “哦，那你要努力了啊。朕听闻藏书阁女官很是难考。” 郁尔点点头，确实很难考，“奴婢会尽力的。” “你今天开始读四书五经。每日朕来考验你功课。若学不好，就出宫嫁人吧。朕会替你出一份嫁妆。” 郁尔：“......” “书架上有书，你自己去翻找。” 郁尔听从吩咐。 她寻到一本《大学》，空白处皆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出自皇帝之手。这可比凛送她的新书有用多啦。 郁尔又在高处看到一本《诗经》，她踮起足尖伸手去触。 从背后突然伸来的手比她先一步拿下了《诗经》。 郁尔身子一僵，骤然转过身，清冽的沉香钻入鼻尖，额间碎发轻轻摩挲男人交叠的衣袍。 目光所及之处是男人漂亮的下颚线，他又在高处的书架上取了另外几本书，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优雅高贵。 郁尔脸上翻涌起一阵燥热，再不敢直视男人。那夜的记忆又翻涌出来，他命她忘记，可她实在忘不掉。 “站那做什么？过来。” 皇帝年长郁尔许多，他除朝政以外，终日将自己困在御书房里，那满墙的书架上的书他都读过。 郁尔每日空闲时，会抽出两个时辰来读书，觉得晦涩难懂之处，萧易便会放下手上的事，悉心给她讲解。 连着数日，萧易突然看着她感叹，“朕对几个皇子的功课都没这么上心过。” “......”难怪几个皇子都不像他，郁尔腹诽。 “郁尔，你叫朕一声父皇，朕封你作公主如何？” 郁尔捧着书呆若木鸡，向来严肃的男人笑得眉眼温和。 称呼皇帝为父皇？她不要命了？他故意戏弄她呢！ 郁尔认认真真道，“陛下，奴婢还不想死。” ＊＊＊ 未过几日，宫中张罗着为几位皇子选妃。皇城权贵们心知肚明，这是储君之争的前奏，若押对了宝，往后便是数十年的家族昌盛、富贵无极。 今日，后宫设了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 郁尔从内务府取了消暑的物件，行在宫道上。无巧不成书，她遇见了郁寻当年那个带回家的外室。 记忆中的女人生得我见犹怜，郁寻握着女人的手将她带回家中，堂而皇之地说要纳为妾室。 当年怯懦的女人，如今穿上华贵的命妇衣裳，俨然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妇，眉眼之间傲然至极。 至于当年个跟在她身后畏畏缩缩的女孩，郁雅，今日盛装打扮，周身珠翠环绕，巧笑倩兮，大方得体地跟在她母亲身边。 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她们曾是郁寻的外 室与私生女。 如今境遇天差地别。 郁尔侧身避开。 “姐姐？”郁雅驻足，一眼就认出了郁尔，伸手来牵郁尔的手，“母亲你看，这不是姐姐么？” 郁尔心生厌恶，甩开郁雅的手。 “你认错人了，她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不是你姐姐。”女人轻蔑了看了一眼郁尔。 即使是明媒正娶又如何？正室嫡出就是个笑话。自郁尔的生母负气离开之后，这对母女已然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是她陪着郁寻去江浙上任，陪着他从一个六品小官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礼部尚书的位置！ 自回皇城之后，闲言碎语不断，很多人背后说她是外室扶正，那又如何？那些人当着她的面还不是得称她一声尚书夫人？求她办事是还不是得卑躬屈膝。 他的夫君政绩斐然，正得圣宠！ 当年那个正室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娘家也破败了，留下这个孤女在后宫当奴婢。郁寻说要将这个女儿认回，自然可以，不过回家可不是嫡女的待遇！ 郁尔眼看着这对母女从眼前经过。 “一会儿你在贵妃面前可要行止端正，乖顺听话，也不要太过拘谨，你父亲如今是当朝新贵、天子宠臣，贵妃娘娘会高你看一眼。” “女儿知道了。” “以后不要随便见到个奴婢就认姐妹，叫人看笑话！这世上有的人自甘堕落为奴为婢，你可要给为娘争口气，要力争上游！” 郁尔回到御书房，几个宫女正一起说话。 “我看了宴会的单子，今日进宫的贵女有二十多位，是皇城待嫁女子之中顶尊贵的了。” “不知贵妃中意谁为皇子妃？” “肃国公家的两位贵女？” “肃国公府已经远离朝政，这两位小姐虽然身份尊贵，恐怕入不了贵妃的眼。我听凤栖宫的人说，贵妃中意新晋礼部尚书家的嫡女。” “我也听说，肃国公家的两位贵女也无意于皇子妃的位置，人家自小饱读诗书，盯着藏书阁女官的位置呢，听闻明年就要去礼部报考。” “说实话，好羡慕肃国公府的小姐，能有这等志向，听闻国公府也全力支持呢！” 郁尔站在转角处，听得一清二楚。 肃国公家是书香世家，历来名臣辈出，他家的女孩也都是自小读书，出过不少女官，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藏书阁女官三年只招一次，一次招两名。明显开春就要考，若这两位贵女要考藏书阁女官，自己必定毫无胜算。 郁尔落寞地步入御书房。 她的心境已经不同了。从前她只想着在宫里存活下去，如今在御前站稳脚跟，她又想着摆脱宫女的身份。 她的母亲出身高贵，可她却在宫里为奴为婢。就连那个外室都可以随意嘲讽她贬低她。 “怎么去那么久？可是想偷懒不读书？” 今日皇帝也休沐，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正在书架前理书。 “奴婢问陛下一件事。”郁尔将取来的东西搁到矮几上，“奴婢所学与肃国公府的两位贵女相比，是不是相差千里？” “是、”萧易认真回她，他这段时日也摸清了她的学识，“你所学所知，若与普通读书人家的女孩相比，更高一筹。但若与这些豪门世家的女孩相比，还得再努力几年。” 肃国公家的女孩，与他们的兄弟一般，自小日夜苦读四书五经，盯准了宫廷女官的位置。 郁尔虽聪慧，悟性也高，但她没有经年累积的学识。 “奴婢听闻，这两位贵女明年也要报考藏书阁女官。”郁尔站在御书房中央。 皇帝姿态高贵地立在书架前，翻看着书籍，语气漫不经心，“这样么？” “那奴婢是不是没有丝毫胜算？” 萧易抬眸，认真看她，“没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奴婢来御前读书？”郁尔信心崩塌，“这段时日来一直鼓励奴婢？” “你读书只是为了应付礼部的考试么？你自己从中就没学到道理么？”萧易严肃问她。 郁尔知道自己是被那个外室的话刺激了，可是她无法控制不去想。皇帝身在高位，根本就无法体会她的心情！ 他对于许多事情，明明心知肚明，却始终作壁上观，好似高傲得不会怜悯终生的神明一般。 夜里，她将心里的烦恼写在书信之中告诉了凛。 隔日凛的回信里字字温柔，她说：你明年考不上，过三年再考。你年纪这样小，有的是时间。莫要急功近利，你看看天下儒生，有几个科考一次就中榜？考到四五十岁的大有人在。总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凛真的太温柔太温柔了。 郁尔每次读她的信，都要感动哭。 半个月后，皇帝突然下令封二皇子为宁亲王，贵妃也迅速为其定下了王妃。结果不出众人所料，正是礼部尚书郁寻的嫡女，郁雅。 郁雅在众多贵女之中身份并不算最高，但郁家也是世家名门，郁寻如今身在要职，官运亨通，人脉颇广，相比起远离朝政已久的肃国公，自然对宁亲王有更大的助力。 形势已经渐渐明朗，皇帝更属意宁亲王为太子。 一时间，皇城权贵纷纷前去讨好郁家，郁家门口车数马龙，门庭若市。 今日皇帝裁纸时，误划伤了手，郁尔去御药房拿药。 茯苓不当值，郁尔便去她的住所，两人已经多日没见面说话了，她特意拿了一碟御赐的糕点。 “茯苓姐姐？” 茯苓的房门微拢着，郁尔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茯苓从床榻边起身。 恍惚间，郁尔仿佛看到有人从窗口出去了。 茯苓衣衫不整，脸颊很红。郁尔心中了然，茯苓她在私会情郎，但她没戳穿，将糕点给了茯苓，并且说明来意。 茯苓取药膏给她。 “近日你来得少了。”茯苓道。 “我开始读书了。”郁尔将自己要报考女官的事情告诉了她，又说自己明年没什么指望，只能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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