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郁尔跪坐在自己房间的浴桶里,温热的山泉水漫过锁骨,她闭着眼眸,一双手扣着着木桶边缘。 明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可她还在回想。 战栗之感深入骨髓,今夜又是全新的体验。 男人那双白玉为骨的手。 时缓时疾,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命令,说御书房外太监侍卫站了一堆,命她不许出声。 后来他抱她坐到龙椅上,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男人紧抿的唇要贴上来。 她越回忆,那扣着浴桶边缘的指尖就着力几分,好似男人那双手尤在。 她好喜欢那样的一双手,更喜欢他自始至终衣袍未乱,最后仔细地用帕子擦拭手掌直至一尘不染。 御书房里又是一夜灯火通明。 案上的奏折萧易一碰未碰。郁尔以为他会毫不在意,其实不然,他仰靠龙椅,御案最左侧的抽屉敞开着。 男人也在回想。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会做那般出格举动,就是在结束之后,他当着她的面拉开抽屉,取出一块令牌,这令牌的用处之只在玉玺与虎符之下,所持者得以号令满朝官员,即使后宫最高位的妃嫔见了,也必须下跪听命。 皇帝说,让她拿着去查薛彩铃的案子。 其实他压根就不想救薛彩铃,因为总要有人出来替宁王妃落胎一事担责,但若彻查,那便太兴师动众。 薛彩铃这个替罪羔羊正好,况且她知晓了自己同郁尔的事,再放在御前有些碍眼。 郁尔当时坐在龙椅上,衣裳微凌,看着递到她眼前的令牌,她拒绝了,说自己没有这块令牌也可以调查。 再然后她整理完衣裳,站起身,刚要离开,便看到了抽屉里那一方雪缎锦帕,沾染了一块血污。 她眼神闪躲了一下,接着就告退了。 此时此刻,萧易静静地回忆这些,庆幸她拒绝了这块令牌,否则一个宫女拿着这块牌子在宫里行走,有心之人必定会觉得奇怪,不就是昭告众人他对她的宠爱么? 何来宠爱?他不认为自己对她怀有异样的情愫。 男人纠结的点是,她只不过是一个宫女,出身再尊贵,也只是臣下之女,即使与他互通书信两年之久,他也不过只是当做日常的消遣。自己当时真是糊涂了,竟要将这块玉牌给她。 所以说美色误事,人在那种时候失了理智。 *** 隔日,皇帝有赏赐要送去各宫,郁尔将这活揽过来,亲自去了趟凤栖宫送东西。 贵妃去了御花园赏花,她意外撞见在廊下晒太阳的郁雅,她刚小产,身边竟无宫女服侍。 “姐姐,我能同你说会儿话么?”郁雅喊住郁尔。 皇帝说过,若她想看得更多,必须接近此事的源头,就是郁雅。 郁尔一改往日态度,“院里风大,我扶你进去。” “姐姐......”郁雅眼眶含泪,紧紧捏住郁尔的手,“我听闻你从前在贵妃身边当差,她待你如何?” “不好。”郁尔直白道。 凤栖宫侧殿窗户大开,桌案上瓜果腐烂,茶水已空,显然郁雅住此处没得到好照料。郁尔听嬷嬷们说过,若小月子坐不好也会落下病根。 “凤栖宫的宫女不管你么?” 郁雅摇摇头,“刚住进来还好,自我流产之后,她们就变得好奇怪。” “她们?”郁尔疑惑。 “贵妃、晴空、若雪她们。我母亲来宫中看我,晴空、若雪她们也是冷嘲热讽。”郁雅道,“我母亲就不太来了......” 贵妃便是这般性子,她打心眼里 看不起郁家,如今郁雅已是宁王妃,自然将她拿捏在手心里。 “宁王呢?”郁尔询问。 “宁王很好,他待我极好,很宠我,每日都命人送东西来。”郁雅道,“他说他太忙,不能常来看我,让我暂时住凤栖宫,由贵妃照料。” 郁雅握着她的手,“姐姐,他不纳侧妃,也不要妾室。自我怀孕之后,贵妃塞了很多女人给他,可他一个都不要,说有我足矣。” 那倒是真的很深情了。 这些都跟薛彩铃的事无关,郁尔问她有没有在宫里得罪过谁,郁雅说没有,她在任何人面前都唯唯诺诺,即使是若雪、晴空也不敢大声。 询问无果,郁尔起身告辞。 回御书房时,正巧碰到宁王从里头出来,他在侍从的跟随下往东边去了,这是要出宫。 明明从西侧宫门出去,还能顺道去一趟凤栖宫探望郁雅,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郁尔煮了茶送进御书房。 “奴婢能不能再向陛下讨教一件事?”她止不住好奇。 萧易从奏疏中抬眸,他搁下笔,伸手接过她奉上的茶盏,“没看朕在忙么?你等夜里朕得空再问。” 可是薛彩铃等不了那么久。 萧易饮了口茶,将茶盏放回御案,“你去书架那扫尘、” 话音未落,郁尔软绵的小手就握住男人的手掌。湿漉漉的双眸看着他,微微俯身,在他手背落下一个吻。 他说过她的唇很软。 男人眉心微皱、眸光傲然却又不动声色。 “若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对一个女子很好很宠。却又不愿花时间陪着她。这是为何?” 郁尔觉得皇帝身为男人,自然更懂男人。 萧易垂眸看着一脸求知的少女,指腹微微摩挲少女的唇角,“男人宠一个女人,并不说明他喜欢她。” “可是若这个男子洁身自好,从不纳妾,只认这个女子为唯一的妻子。那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萧易眸光微变,“洁身自好?” 这四个字的语气,恍若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 郁尔脊背发冷,“奴婢、奴婢没有说陛下不洁身自好的意思。奴婢只是打个比方、” 她、她一时昏头,怎么能说这种话! 男人将手掌抽离,脸色更阴沉几分,“两种可能,第一,他心中另外有宏图大志。第二,他的心另有所属。” 心另有所属? 皇帝要通宵处理政务,郁尔坐在木榻上裁纸。 皇帝教她的东西,每一句话她都铭记于心。她静思了几个时辰,什么样的人既视宁王妃为仇敌,又企图讨好贵妃,同时此人在宫中地位不高,只能靠着财帛贿赂来驱使侍卫做事? ...... 夜极深了,她换好茶盏,皇帝命她回房休息。 “陛下,你明知薛彩铃是无辜的?为何不肯放过她呢?” 夜里人困倦,声音也轻轻柔柔的。 “出去”萧易冷声道。 她回到房中,脑中不断浮现宁王离开时的背影,有那么几分眼熟,西侧宫门......西侧宫门...... 忽然又想到那天,薛彩铃对她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异样?有什么异样是被她一直忽视的? 刹那间灵光乍现,有个想法浮现脑海,可下一瞬由觉得荒谬,太荒谬了! 可有那么几分合理! 郁尔心潮澎湃,下定决心,明日要再去见一见薛彩铃。皇帝说得没错,薛彩铃也是整件事的中心,唯有更接近她,抽丝剥茧,自己才能看得更多。 她彻夜未眠,翌日清晨,拿上萧让的玉牌去慎刑司大牢。 牢里昏暗潮湿,血腥味浓重,郁尔握提着灯,经过长长的走道,来到牢房深处,耳边尽是受牵连的宫人们的哀嚎。 薛彩铃锁在角落里,青丝披散,狼狈不堪,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满是伤痕血迹。 郁尔穿过冰冷的铁栏,伸手触了薛彩铃,她掌心还攥着一瓶伤药,“薛彩铃,你醒醒。” 下一瞬,郁尔脸色骤变。 掌心之下那触感、那温度,冰凉的。 “啊!!!!” 她跌倒在地,尖叫声响彻整座大牢。 薛彩铃死了?!! 她的尖叫声引来侍卫。 确诊薛彩铃断气之后,侍卫又向上禀告。 接着发生的事,郁尔永生难忘。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剥了薛彩铃的衣裳查验死因。 人死多时,尸体已经僵硬,吞环自尽。 薛家的贵女,淑妃的庶妹就这么死在了慎刑司牢房!郁尔想为薛彩铃盖上衣裳,却被侍卫们赶出慎刑司牢房。 薛彩铃的死被定义为畏罪自尽,她成了宁王妃落胎的始作俑者,尸身无法入祖坟,疏影宫的淑妃也为撇清关系不可能为她收尸,最后一卷草席裹了她扔去乱葬岗。 深夜,郁尔回到房中,指尖恍若惨留着那一抹冰冷的体温。 薛彩铃是那么好的女孩,从不端贵女架子,每每从淑妃那得了好吃的,总要与她分享。薛彩铃其实并不想成为皇帝的妃嫔,她尽心跟着郁尔学如何伺候君王,她不过想在御前寻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 郁尔心痛难忍,她想找人倾诉,想找人抱一抱痛哭一场。 “郁尔,陛下命你过去。”门外传来春生大总管的声音。 郁尔抹干眼泪,她看不懂很多事情,包括皇帝,他明知道薛彩铃是无辜的!他明明都知道! 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人命于他而言,就这么轻贱么? *** 郁尔回到御书房伺候,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两人都沉默,只字不提薛彩铃的事。 然而她知道,已经有人向萧易禀告此事。可他在批改完奏疏之后,取过一副名画欣赏。恍若薛彩铃的生死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明明薛彩玲也在御前一段时日了。 郁尔伤心难过,她忍着眼泪。 萧易眼角余光瞥向闷闷不乐的小宫女,“如此也好,免得你自己引火上身。” 听他说这话的瞬间,郁尔落泪,他明明就知道薛彩铃是无辜的,为何不救她呢?为何呢? “陛下!” 贵妃推门而入,踉跄一下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就如此袒护淑妃么?!她派她的亲妹毒害宁王妃落胎,事情败露,又杀人灭口!陛下不准备追究淑妃么?!” 萧易蹙眉,“淑妃怎么可能杀她亲妹呢?此事就到此为止。” “臣妾有证据!”韦贵妃哭诉道,她忽得抬手指向郁尔,“晋王与淑妃联手,谋害宁王妃!!晋王给了郁尔好处!她早已投靠晋王!” 郁尔立在皇帝身边,瞠目结舌,“奴婢没有、” “慎刑司的侍卫说,郁尔屡次手持晋王的玉牌出入大牢,而今日一早她去过之后,薛彩铃便吞环自尽了!” 血口喷人,郁尔脸已失色,这火竟真少带她身上来了,“陛下,贵妃娘娘冤枉奴婢、” “晋王的玉牌还在她身边,陛下命人一搜便知。”韦贵妃道,“还请陛下还臣妾一个公道,还宁王宁王妃一个公道!” 郁尔无措地看向皇帝,摇头否认,“奴婢没有这么做。” 她湿润眼眸里夹杂着一丝心虚,萧让那块玉牌确实还在她衣间系着。可时她万万没想到贵妃会出这一招,污蔑萧让与淑妃联手,还将她也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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