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白了下唇,只觉得小腹像被一双铁拳捶打似的,疼得直不起腰来,乍然想起许是那一盏酥山,引得月事提前了,这才会这般痛。 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佝偻起背道,“朝堂之事本宫心里有数,只是要你离京数月,绝出不了乱子。还是说,你舍不得无边权柄……” 魏邵听她声音不对,仰头一看,这才发现她面色如纸,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便拔身而起,一双手刚想探出去,忖了忖又默默地收回,只问:“娘娘身子不适?” 她仍强撑着,“本宫无碍,你到底答不答应……” 魏邵脑里潮鸣电掣地转了一圈,忆起这是她小日子快到了,到底过来搀扶她道:“这件事不急,容后再议,您先休息吧。”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眼里凝着一层寒霜,轻哼道,“是不急,还是不愿?燕王说是心甘情愿对本宫俯首称臣,那么松鹤真人又为何出入摄政王府?你到底还有什么计划是不能叫本宫知道的?” 蓦然被撕破脸,他怔了一瞬,很快恢复冷静,“不是娘娘想的那样,臣对娘娘,绝无二心。” 她昂首对上他深如寒潭的眼,步步逼近,“就如你当初一样,你总要做出什么,令本宫信服你。” “娘娘凤体微恙,不适合议事,还是改日吧,臣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他看她脸色愈发苍白,毫无血色,不想再这当口与她谈论太久,可也不愿马上答应了她的要求,于是语气又软了下来,“让人给你熬点红糖水,再灌个汤婆子捂捂,兴许会好受些。” 嘉月的脸霎时就红了,她别开脸,支吾了两声,“我才不是……” 他也把目光撇开了,淡然道,“不管是不是,既然身子不佳,这些折子就别看了,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嘉月这才缓和了下来,并朝他伸出了手。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便托起她的手,慢慢地把她扶上凤榻,又单膝跪下,托起她纤细的脚踝,放轻了力度,褪下她脚上那双月白的翘头履。 国丧未满,她便一直穿得素雅,绝不落人口舌,可这样的她,不似以往美得肆意,反而有种清丽淳厚的美。 他盯着掌心上那只白皙玲珑的脚,连指甲都是圆润可爱,心头霎时闪过一个念头,抬起头,见她面色依旧苍白,这才息鼓偃旗,把她的脚放好,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正要离开,袍角冷不防被攥住。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别走,陪陪我……” 他僵了一瞬,这才扭过身来看她,只见她乖巧地躺着,眼里仿佛闪烁着盈盈的水光,卸下坚硬的盔甲,终于变成脆嫩的姑娘。 他下颌骨隐隐一动,贴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分明。 脚心踯躅着,想走,却动弹不得。 半晌,才挨着床沿坐下,声音低沉,“那臣等您睡了再走。” 嘉月寻到了他的手,滑嫩嫩的手覆了上来,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略显粗粝的掌心。 他神情飘忽,没有动作。 她觑着他,柔声似水道,“我没有怀疑你,是李尚书说的。” 这是在解释,亦是在求和。 他顺着她的话道,“臣当然相信娘娘。” 她又道:“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想欺压我们孤儿寡母,又有多少人期待我们不合,若连你都背弃我,我一个前朝余孽,哪里有善终的机会呢,恐怕连死后也……” “娘娘!”他骤然提高了几分音量,打断了她的话。 她看向他的脸,依旧及其冷酷,一双墨黑的瞳孔里氤氲着一层薄雾,令人看不穿。 只是他的下颌线又是冷冽的,她不由得想,或许她在他心底,也不是毫无容身之处吧。 “我……” “臣和松鹤真人是在老家认识的,此次他进了京,臣便宴请了他一回,仅是如此,”他说着,握紧了她的手,“臣永远不会背叛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被有心之人离间了才好。” 嘉月讪讪地把手缩回被窝里。 一时无话,嘉月又转动眸子,悄悄觑了他一眼,只见他垂眼盯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以她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我小腹还疼……”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她脸上,殷切道,“宣太医吗?” 她耳边微热,呢喃道,“哪里用得着宣太医……” “那……” 她头埋得更深了,只露出一双圆碌碌的眼,瓮声瓮气道,“捂捂就好了,你给我捂一捂吧?”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把手伸进被里,轻轻地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的本意是想激起他的怜惜之情,试探他真正想法,并不信这些“捂捂就能好”的谗言。 然而干燥而温暖的大掌,甫一盖上,仿佛有一股暖流自掌心穿透衣物,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皮肉里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捂了一会,竟真的减轻了不少。 他轻柔抚揉,眉心却半蹙了起来:“每月都这般痛吗?” “啊?”被他这样抚着,她倒是舒坦不少,只是脑子又渐渐混沌起来,耷拉着眼皮放空,一时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 她倏地想起他方才似乎说了每个月、痛等字眼,脑里转了一圈,拼凑出他的话。 “你想问我是不是每次都痛?” “嗯。” 她随口应道:“我这是小产后落下的病根,以前倒不曾痛过。” 她以前的事,他多少听她提过,她并不是喜欢无病呻吟的人,也仅仅会在意识不大清醒的时刻,才会露出那溃烂的伤口。 他的手又放缓了力道。 她当然也感受得到,抬眸扫过去,他狭长的深眸,那一团阴郁的迷雾由始至终包裹着他,令他神秘莫测,可她知道,这一刻,他还是对她生出了怜惜之心。 她闭了眼,不省的这一切是否按着她的心意而行,只是他对她一反常态,反而令她生出了另一层隐忧。 他已经位极人臣,又心有所属,为何仍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这场攻心的拉锯,到底是谁在操纵?这又引出了一点猜想,也许这个位子,还未达到他的目标。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可仍抵抗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睡意,最终什么都被抛到脑后去,呼吸渐渐地匀停起来。 他缓缓抽回了手,又格外仔细地替她掖紧了被子,这才把目光调转到她那张芙蓉面上。 见她甚至轻轻地打起呼噜,不禁轻笑了一声,伸出手去,轻揉她头顶的发旋,看着那绒发被他的手弄得乱蓬蓬的,眼尾笑痕又加深了些许,这才收回目光,起身离去。 出了寝殿,侍立在廊外的忍冬低眉顺眼道,“恭送摄政王。” 魏邵认出这是深受她颇为信任的宫女,便出声道:“娘娘凤体微恙,你多加留神些。” “奴婢省的了。” 魏邵便不再说什么,大步下了台阶,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二十四章 翌日下了朝会,嘉月又宣了魏邵商讨昨夜没下文的事。 魏邵见她脸色红润了许多,也就放心了下来,却又省的她是个只顾着家国大事,全然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人,不禁多了一句嘴:“娘娘身子好全了吗?” 嘉月在说正事呢,冷不防被他这么插了一句嘴,她愕然啊了一声,呐呐道:“好多了。” 其实还是有些疼,只是不及昨夜来势汹汹了而已,不过倒无须赘言。 他点头,“那就好。” 将才说到哪了,她思索了片刻,才将话题扯回来,“那么燕王考虑如何了?” “娘娘所托,臣定然不负使命。” 有他这么一句话,她就像是提前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轻舒了口气道,“好,等你办完事归京,本宫就为你指婚。” 他眯起眼,复问了一句,“娘娘说什么?” 这也是她昨晚睡前想出来的策略,与他逾墙窥隙,终非长久,一旦东窗事发,失去威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要他心里有她,却又不能够太爱她,她想,这个时候断了这层关系,最合适不过了,用联姻也能维系平衡他们的关系。 她娓娓道出心里的盘算,“燕王如今权势滔天,年纪也二十有六,是该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了,有个当家主母主持中馈,家里也不至于太冷清。” 她知道他的父母都在松奉县,偌大的摄政王府,实则就这么一位主子而已。 他止不住点头,继而欺近了身,压低了声线反问,“臣娶了摄政王妃,娘娘是要给臣做小?” 他的语气仿佛结了一层寒冰,眉宇间也多了分肃杀之意。 嘉月觉察出他的不悦,可却清楚,这份不悦,并非是他对自己用情太深,而是源于另外一个她从未谋面的女人的。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是数十日前,二人欢好之后,他的衣裳里掉出了一方绣着海棠花的绯色帕子,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她的帕子,因为她生平最厌海棠,绝不可能有这么一方帕子。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相信他真的对另一个女人爱而不得,情深似海。 况且她的手刚碰到那方帕子,就被他拿了回去,叠成方正模样,虔诚地塞入了衣襟之中。 她自幼长在宫里,见过太多的人和事,就连被臣子誉为伉俪情深的永康帝后——她的皇爷爷,也不是真的从一而终爱着皇奶奶。 权贵之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皇室成员更是如此,因此,她早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男人。 可看到他把帕子塞入衣襟,贴在自己左胸口的那刻,她突然很想看看,若是那个被他心仪的女子得知他在与别人缠绵之际,还要贴身收着她的信物,是怎样的一番感想? 或许,他是比她见过的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强上那么一点,可也不是十足的好,否则,那里会在心里有人的情况下,又与她假意情深呢? 收回思绪,她回道:“本宫虽然心仪你,可却也不好叫你做见不得光的面首,辱没了你的名声,思来想去,还是……” “哦?”他讥讽一笑,“娘娘是觉得臣没有利用的价值,想把臣一脚踢开了?” 她急起来,眼眶里泪在打转,“我怎会这么想,燕王还是不懂我的心。” 他并不理会她的眼泪,脸色依旧铁青,双拳紧握,在书案上重重一锤,“臣是不懂,明明臣已经说过,臣心甘情愿做娘娘的面首,娘娘为何又瞻前顾后起来?” 这也是她真正忌惮的地方,与他过从甚密,谁知道他真正的企图,到时候怕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而,这段畸形的关系,无论如何是得断的。 可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抵抗,既然如此,就只能暂缓再议了。 她悄悄握住他的拳,温柔小意地弥补道,“既然你不愿,那就缓缓吧,等你有了心仪的女子,再来请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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