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观起身走到圆桌前,食指与中指交错瞧着桌面, 显然有些心烦。 路秉章在家仆的引领下,迈步而至。以两人的交情, 他自然没跟冯观客套, 撩了一下衣摆坐到身旁,与其闲谈了几句,开始进入正题。 他将带江骜上京来求医之事告知,而后说明来意:“少游, 你在京师人脉广,看能否托人打通关系,让薛神医医治江骜。” 冯观垂眉盯着朱红色桌面,心里感到为难。 兄弟之托, 他向来义不容辞,只是,他向来厌恶江骜为人, 且这人还是姜云初曾经心悦的男子, 怎能让其恢复正常? 路秉章见冯观默不作声, 深知自己在为难他, 可思及胞妹的处境, 他只能咬了咬牙,厚着脸皮请求:“我知晓你厌恶江骜, 可他好歹是我的妹夫,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这么一回?” 冯观挣扎了片刻,最终轻叹:“行吧,待我与笙笙复婚后,便办了你所托之事。” 路秉章喜上眉梢,轻拍了一下好兄弟的肩:“谢了!” 转而,他又忍不住好奇:“不过,你为何跟姜云初复婚?你不是不喜欢人家么?” 冯观考虑到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对姜云初的心意,遂违心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即便不爱,好歹是个绝世佳人,怎能便宜了旁人?” 路秉章上下打量他一番,咂嘴了:“你这是尸位素餐,太缺德了。” 冯观挑了挑眉:“不缺德……如何与你称兄道弟!” “哈哈哈——”路秉章捧腹大笑,忽然瞥见门口那一道熟悉倩影,笑声嘎然而止。 “那个……”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低声提醒冯观,“姜云初在门口。” 背对门口而坐的冯观身形一僵,暗骂了路秉章一句,面上却依旧保持风轻云淡:“嗯,你可以离开了。” 路秉章倒是个知情识趣之人,知晓他们二人有私事要谈,站起身来向他们二人告辞。 其余人等亦识趣退出,关上门窗,守在外头。 冯观紧张地站起身来,面对姜云初,显得有些急促不安:“方才的话,你全听进去了?” 今日他穿着朱色锦衣,衬得他肌肤胜雪,唇红齿白,桃花眼乍一看,特别勾人! 姜云初凝着,有了片刻的失神,忽地明白,为何此人会命犯桃花,大抵与怀璧其罪有异曲同工之效。 她并未回应男人的话,绕过他,走到桌椅上坐下,淡然道:“我原本是要嫁给石碌做妾的,他能带我去东林苑见识一下皇家射猎会。可如今你把他杀了。” 冯观眼眸微动,抬脚走过去。他双手撑在椅柄上,仿佛将人圈入怀中似的,倾身而下:“所以呢……你要杀了我,为他报仇?” 声音低沉有几分沙哑,亦有几分玩味之意。 姜云初脸上一热,更觉独属于男人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她别过脸去,轻声道:“你明知不可能,又何必问?你昨日的种种行为,不过是逼我求你,如今你如愿了。” 停顿片刻,她深呼吸一口,道:“说吧,要何条件?” 冯观不满意她的视死如归,不悦地挑眉:“当初答应与你和离,如今,我后悔了。” 姜云初眼眸怔然,蓦然转头,因男人凑得太近,鼻尖不小心与其相碰, 她羞红了脸,垂眉道:“往事如斯,不提也罢。” 冯观伸出纤长的食指,有力地挑起她的下颚,逼迫她面向自己:“旧事重提,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如今需要做什么。” 鸦黑的眼睫毛翕动,她终究鼓起勇气抬眸,望向那森然的黑眸:“我承认当初对不住你,你若想报复我,我给你机会。” 冯观阴沉着脸:“像石碌那般?” 姜云初怔然,忆起这人已有未婚妻,提醒道:“可你不是有未过门的妻子吗?” 冯观轻叹,微微低头,抬起手轻抚她的脸、耳房:“你别听步连婷胡说,我只把她当妹妹。” 姜云初躲开他的轻抚,想着如今并非意气用事之时,既然冯观想让她像给石碌做妾那般让她做妾,那便做吧,谁让当初是她要和离的。 为了见皇帝,她豁出去了,低声道:“好,我给你做妾,你带我去东林苑,事后任由你处置,行吗?” 岂料,遭到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那一瞬,她心头一声闷响,难受得差点溢出泪水。 眼前的男人此刻冷漠如山,幽暗黑沉的眼眸沾染一份令人不敢靠近的疏离。 “做妾不行。”男人坚决道。 姜云初抬眸凝着男人眼角浅红的泪痣,对方内敛的气势显得整个人高深莫测。她不愿再猜想此人的真实意图,此刻她的自尊已卑微如尘埃,被碾压得无法呼吸。 她一把推开身前的男子,站起身来:“那么,打扰了。” 攥着仅剩的自尊,她决然转身离去。 冯观却紧攥着她的手,坚决道:“做妻吧!” 姜云初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顿时喜极而泣:“好!” “傻丫头,我是要将媳妇宠上天的,怎会叫你委屈做妾。”冯观轻轻磨蹭她的掌心与指腹,柔情似水。 温热又略显粗糙的触感传来,姜云初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姜云初怔然,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忆及方才这男人与路秉章的对话,她深知男人只需要自己当他的妻,毫无情感可言,又冷然言道:“我明白了,我会安分守己地做好冯家少夫人,至于你的感情生活,不会过问——的?” 话到末处,冯观忽地紧扣她的后脑,吻上了轻启的朱唇,凶狠而占有欲十足,仿佛要将人吞拆入腹似的。 在此种强势到近乎蛮横的亲吻之下,姜云初推不开,只能伸手抱住男人的脖颈来承受。 男人那双白皙有力的手游移,指尖插进她的青丝里,手掌包裹她的后脑勺,将人往前压时,垫在了她的头与坚硬的木板门之间,温柔得如同手捧珍宝。 她被迫承受着激烈的亲吻,根本无可逃避,直到男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她的唇,方能喘气。 男人伸手摩挲着她的唇角,眼神依旧炽热:“生活可以不管,感情得管。” 声音暗哑,带有湿热的味道,使得听起来性感撩人。 “嗯?” 那一瞬间,姜云初脑子一片空白,无法理解此言的深意,只是觉得,腿有些发软。 冯观低头磨蹭,亲吻着她的耳廓,柔声哄道:“笙笙。方才我跟路秉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不会。”姜云初别过脸去。 冯观扳正过来,正色道:“从前我当锦衣卫招惹了太多仇家,我不能让人知晓我心悦何人,你明白吗?” 姜云初豁然开朗,郑重地点了点头。 冯观又道:“我跟王振说,你对我一往情深,我却负了你,心里有愧,想护着你,所以他暂时不会动你,但会时刻监视我们。” 姜云初忆起今日的确有人暗中监视自己,顿然醒悟,原来进京后的风平浪静皆是因这男人护着。 忆起当初的任性,她觉得有些对不住这男人,低声道:“谢谢你!” 冯观眼帘微垂:“我要的不是谢谢!” 姜云初愕然,紧张地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 冯观抬眸凝着她,眼底似有风云,可当风云骤起,他倏然上前,强势地将少女……的头压到自己肩上,低声道:“笙笙,在王振面前,我们得做戏给他看,就像在南陵城那样。” 姜云初何其聪慧,一点即明。 司礼监掌印王振。 据闻,当今圣上朱祁继位后,司礼监掌印王振开始干涉朝政。七年前,遏制王振权势的刘太皇太后去世,这位掌印太监大肆揽权。元老重臣容珏、盛景南、江锦川死后,王振更专横跋扈,将朱□□留下的禁止宦官干政的敕命铁牌撤下,震慑文武百官。 众人敢怒不敢言,皆因当今圣上对这太监信任有加,称其为“翁父”。 想到连冯观都忌惮的敌人,姜云初的手与嘴唇同时在微微颤抖着。 冯观察觉到她的惊惧,搂着她,柔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无人能伤你半分。” 姜云初闻到冯观身上的味道,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我,会不会拖累你。” 她双手抓紧冯观的袖子,紧到指关节都泛了白。 回应她的,却是有力的深吻。 她先是一惊,挣扎片刻后,干脆尽情投入其中,唯有如此,方叫她不那么恐惧。 缠绵拥吻片刻后,冯观轻轻放开她,声音有些低:“我们谁拖累谁还尚且不知呢,别想太多。” 姜云初抬眸凝着冯观那双桃花眼,忽然发现,这男人专注地凝视自己时,就好像自己占据了他整个世界,让她产生一种被深爱的错觉。 须臾间,她仿佛被蛊惑了般,开口问冯观:“你是否喜欢我?” 冯观有些羞涩地摸摸鼻子,道:“难道不明显吗?” 姜云初嘴角微扬,即便演戏,她的心里涌上来浓浓的满足感。 她禁不住诱惑,缓缓垫脚,吻住那厚薄适中的唇瓣。她捧着他的脸,专注地接吻,手指摩挲着他的侧脸。 冯观抱着她坐下来,任由她摆布,甚至稍微仰起了头。 姜云初离开了他的嘴唇,落到他轮廓锋利的下颌上,舔了舔。 冯观眼眸越发暗沉,呼吸急促不止,猛地,他双手紧紧抱住腿上的女人,不做任何举动,只倾听彼此的呼吸。 姜云初胸口剧烈地起伏:“少游哥哥,我想……” 冯观咽了咽喉:“想什么?” 姜云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回应道:“想喝水。” 冯观低笑一声,将人放下来,走过去给她倒了杯茶。 姜云初接过茶盏,一口喝尽,感觉舒服多了。 冯观体贴道:“还要吗?” 姜云初点点头:“要。” 冯观笑了笑,走过去又倒了一杯茶,这回,并未递过去。 只见他站在姜云初面前,举起手里的茶盏送到对方的嘴边,看起来像要喂她喝茶。 姜云初并不反感,可当她唇瓣凑近杯缘时,男人握茶渣的手又往后退。 她困惑地看向男人,却见男人面带笑意,显然是在逗她。 “我要喝茶。”她不悦地嘟着嘴,颇有撒娇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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