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吟霜立马跑到路贵妃身旁,指着姜云初告状:“阿姐,笙笙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呀。” 路贵妃则疾言厉色地训斥她:“得了,你这骄纵性子我还不知?从小到大都是笙笙让着你!你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路吟霜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阿姐,你怎么帮她说话,我才是你亲妹!” “闭嘴吧你!”路贵妃凌厉地瞪了她一眼,颇具威势。 此乃长姐的威势,亦是上位者独有的威势,一向欺软怕硬的路吟霜自然惧怕,识趣地噤声。 路贵妃拈起桌案上一朵应节的吗梅花,涂着蔻丹的纤指在花瓣上反复揉捏,最后将花瓣磋磨成一团红泥,弃于地。 抬眸看向姜云初时,她和蔼地笑道:“笙笙,许久未见,本宫想与你说说话,你且坐到本宫这里,别让旁人以为我们生分了。” 此言一出,那些放肆的贵妇贵女们噤声了,再也不敢小瞧姜云初。 姜云初眼睫毛翕动一下,深知路贵妃这是在给自己撑腰。 念及自己的身世与即将要行之事,她不相连累这位和蔼的阿姐,推却道:“贵妃娘娘,民女方才喝了酒,有些不胜酒力,请容民女回坐席歇息片刻。” 路吟霜见姜云初如此不识抬举,气得杏眼怒瞪,正欲开口替阿姐问责,忽地瞥见门外的侍卫在摆设射箭台,计从心来。 她不怀好意地笑道:“阿姐,您不是喜欢看射箭吗?指挥使大人箭术了得,笙笙身为他的夫人,肯定通晓一二。不如让她下场射箭给您看。她活动活动筋骨,酒气也便散了。” 路贵妃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不要强人所难。” “这怎叫强人所难?阿姐您可是贵妃,为你表演射箭,是她的荣幸!”不等路贵妃发话,路吟霜便示意身旁宫人,将姜云初扶到射箭台上。 被呼呼北风一吹,姜云初的酒意倒真消退了几分,旁边一名校尉递上弓箭。 路吟霜生怕看不到她出丑,故意大声说道:“笙笙,您快射箭啊!是不是觉得我姐这个贵妃不够资格看你射箭?” “你这孩子!”路贵妃轻叱一声,温和地对姜云初说道,“笙笙,不必勉强的。” “贵妃娘娘,请容许民女试一试吧!” 如今骑虎难下,姜云初只得将弓箭接过来,站立着弯弓搭弦。 她瞄准了半晌,又向目标挪近几步,方才一箭射出。 箭矢歪歪扭扭飞出去,眼见要落向箭靶,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射中了旁边那名侍卫的头冠上,顿时吓得人差点软倒在地。 为了生命安全,在姜云初射出第二箭时,侍卫赶紧走开。 众人只听得“嗖”一声,箭飞了出去,可箭靶上依旧瞧不见箭镞的。 有人在叫:“怎么没看到箭镞,箭射到何处去了?” 众人左右张望,有人眼尖,指着不远处的树杈惊叫:“在树上。” 众人抬头仰望,却见藏在树上太监屁股中了一箭,正狼狈逃离,顿时轰然笑了起来。 路贵妃举袖娇笑:“笙笙你这孩子真是的,别人射靶子,你倒好,射的都是乱七八糟的玩意。” 姜云初尴尬道:“我再试试。” 随后,她特意认真地摆好姿势,陆续射出三箭。 一箭一条信鸽的命,死状惨不忍睹。 路贵妃无奈道:“你这是射箭还是杀生。还是罢了,回屋里来坐吧,要何赏赐,本宫给你便是了。” 姜云初撂下弓箭,走回屋里落座,正要开口回绝,却闻路吟霜不善的话语。 “姜云初,我看你是故意的!你定是仗着有冯观撑腰,目中无人。我姐可是当朝贵妃,他冯观官再大也只是令人不齿的鹰犬,说难听点就是走狗,安能与我姐相提并论!” 其余人等闻得此言,议论纷纷。 姜云初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与路吟霜对视,掷地有声地问她:“是何人给你勇气,如此诽谤朝廷官员?” “我——”路吟霜欲想辩驳,被路贵妃狠狠拉了一下。 李夫人的外甥因犯事被冯观一刀毙命,站起身来冷眼相对:“江夫人只是陈述事实,你的夫君身为锦衣卫,经常到处抓捕人,天知晓私底下冤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姜云初本不想与之争辩,可转念一想,此乃表现自己痴爱冯观的大好时机,便疾言厉色:“李夫人,说句实在话,您的夫君身为吏部尚书,难道从未贪污受贿?那捐监多批的名额如何算,所有的捐献都上缴朝廷了么,就没克扣部分填充小金库?敢不敢请皇上查证?” “……” 李夫人神色大变,慌张落座。 姜云初转头看向盛气凌人的安国公夫人,笑道:“安国公夫人,难道您的夫君就没有结党营私的嫌疑?那他与朝中大臣一起喝酒听曲儿,暗中逛花楼又如何解释?他曾经与那些背地里痛骂权宦和锦衣卫的乱党接触过,又如何解释?你敢不敢请皇上查证?” “……” 安国公夫人神色大变,慌张掩脸,全然没了嚣张的气势。 翰林大学士之女林音觉得姜云初太嚣张了,气得拍案而起:“好一张伶牙利嘴,朝中大臣岂能是你这等卑贱妇人非议的?” 姜云初眼眸一暗,走向林音,步步逼近:“小女子嘴再厉害,也抵不过林小姐的父亲。翰林学士大人整日领着一群儒生,逮谁骂谁,还欺软怕硬,可有何作为?他若是敢像指挥使大人那般上阵杀敌,打得蒙古族瓦剌部落甘拜下风,或者挨了三十廷仗依然面不改色,当众逼得皇上收回成命,小女子倒是敬他是条汉子。可他敢么?他最大的勇气也就拿我夫君这些替陛下当差办事的人出气!” 林音步步后退,被犀利的言辞喷得一脸灰,在“出气”二字呵斥出来时,人更是吓愣在地。 姜云初不再多看她一眼,步至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地向众人捍卫冯观的权威:“的确,锦衣卫是鹰犬,可你们也不瞧瞧,他们是何人的鹰犬?若不是有些朝臣在其位不谋其政,攥着利益拼命往上爬,动不动便搬出礼仪制度挟持圣意,不顾及天子的颜面,陛下会需要他们吗?” “……” 众人咽喉里仿佛被塞进火炭,从混沌不堪的脑海中,蓦然挣出一丝清明。 这……怎么说着说着,成了她们夫君的批判大会? “啪!啪!啪!” 三声拍掌落下,众人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天子站在门口,身后站着宫女太监以及打猎归来的男子们。 众人脸色各有异色,各怀鬼胎。 姜云初眼神微怔,心里忐忑不安。 似乎,妄议天子、妄议朝中大臣,按罪,当诛!
第39章 [VIP] “参见陛下!” 路贵妃站起身来, 在路吟霜的搀扶下,领着在座之人向皇帝朱祁跪拜。 姜云初混在队伍里跟着跪拜,充当沧海一粟。 “爱妃请起。”朱祁上前扶起路贵妃, 温柔的语气转为肃然, “你们都起来吧!” 言毕,他扶着路贵妃,走到正殿中央的主座上端坐, 命妇贵女们纷纷落座,垂眉噤声。 冯观眼神微动, 面上却无动于衷, 走到姜云初身旁落座。 此时,射猎会已毕,不出意料,冯观又夺了魁。皇帝赏赐优胜者, 他笑逐颜开,出列谢恩。 姜云初见他慢悠悠返回,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 还没来得及收回深思,忽闻路吟霜气愤填膺地向皇帝告状:“陛下, 姜云初妄议朝廷官员,大放厥词,按律当诛, 请惩罚她!” 她心神徒然一震, 欲开口解释, 不料方才与她争辩的几位夫人贵女纷纷出列:“陛下, 臣妇等附议。” “……” 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三人成虎,百口莫辩, 她只得抿嘴缄默。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过来,不怒而威:“姜云初,你可知罪?” 姜云初无奈,只得雅步走到皇帝面前,下跪道:“陛下,民女知罪!” 她垂下脑袋,孱弱的双肩微微塌下,话音带出软趴趴的尾音,不安的情绪一览无遗。 冯观眼尾轻轻挑起,知晓在场有一人正仔细端详自己,深究自己对姜云初的甚是情感,遂故作不在意,优哉游哉地喝起酒来。 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却成了他并不待见姜云初,因而,她们变得更针对她。 姜云初早已知晓这男人招桃花,不曾想,这些烂桃花见了她皆成恶鬼,肆意撕咬。 为了救出生父,她懒得跟男人计较,诚诚恳恳地给皇帝磕了个头,战战兢兢道:“可是,陛下,所谓不知者无罪,民女出身乡野,不懂律法,不知晓不得妄议朝廷官员,还望陛下仁德,念在民女情有可原的份上,从轻发落。” “……”冯观正喝着酒,差点呛到了。 翰林大学士之女林音完全继承了其父嫉恶如仇的风骨,见姜云初睁眼说瞎话,气得顾不得圣驾在前,怒然揭穿:“一派胡言,你爹是夫子,你怎可能不懂律法!” “林小姐,我知晓你是翰林大学士之女,瞧不起我是夫子之女,认为我配不上你爱慕的指挥使大人,可您也不能冤枉我呀!妄议朝廷官员是要杀头的,我好不容易嫁给你爱慕的指挥使大人,又怎会如此不惜命呢?” 软糯的嗓音带有几分凄楚,众人抬眸望去时,姜云初双眸已水雾涟涟,整个人看上去我见犹怜,似乎受到莫大的冤屈。 冯观面上虽毫无表情,但内心苦涩得很,连带下肚子的酒水亦是苦涩的。 “你——”林音气得噎住了。 姜云初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转头面向皇帝,掷地有声地说道:“还请陛下明鉴!民女的确不通晓律法,只是听闻在场诸位夫人小姐妄议锦衣卫,言语间表示不耻,民女的夫君是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要极力护着的。若陛下要罚,民女领罚,可安国公夫人、安国公之女谢锦兰、翰林大学士之女林音、路贵妃的胞妹路吟霜理应与民女同罪!” 言辞犀利,句句在情在理,涤荡人心。 诸位涉事者皆心虚地看向冯观,见对方丝毫没有要插手之意,便认定姜云初在冯观那里毫无地位。 没了顾虑,她们团结一致,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姜云初进行诋毁。 “大胆,尔等身份,怎能与我等相提并论。” “就是,肮脏泥尘,怎可与日月争辉。” “陛下,姜云初满口胡言,不可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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