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匆匆赶来,给姜云初细心诊治后,恭谨地禀报:“回禀陛下,昭和公主身上有多处的擦伤和刀伤,但并无大碍,只是心肺险些被震伤,需要好好调养,否则很容易落下病根。” “心肺险些被震伤?被什么震伤?”皇帝蹙着眉,细问。 太医推测道:“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 皇帝心思流转,了解姜云初所言非虚,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众人退去,他步至床前,见昏睡之人脸太脏了,拿了湿了水的方巾,轻轻为她擦拭。 擦干净后,他发现这位皇妹的肌肤吹弹可怕,容颜绝色,朱唇娇艳欲滴,诱人采撷。他神色痴痴地盯着那朱唇,咽了咽喉,重的呼吸声彰显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好想……品尝一下…… 装晕的姜云初察觉皇帝的手指竟然在摩挲自己的唇瓣,莫名打了个寒颤,赶紧睁开眼,说正事:“皇兄,臣妹悔婚了,抗旨不遵,您不要满门抄斩好不好?要杀就杀我一人吧!” 皇帝先是一愣,而后心虚地收回手,站起身来道:“傻丫头,你贵为公主,悔婚怎会被赐满门抄斩呢?朕顶多罚你静思己过罢了。” 姜云初恹恹地哦了一声,坐起来,双手揪着被衾,神色有些不自然:“可我刺伤了冯观,公主刺伤朝廷命官,是要获罪的吧?” 她的声音说得极低,微微颤抖,似乎十分惧怕。 皇帝心生怜悯,不忍心责备,柔声安抚道:“没事,朕让冯爱卿不追究便可。只是……” 说到这,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姜云初,眼眸里有几分独属于天子的凌厉:“你为何刺伤冯爱卿?” 姜云初感受到天子的威严,心神被震慑了半分。 此刻的她如同在悬崖上空走钢丝,半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为了降低对方疑心,保全自身性命,抓着皇帝的手,委屈啜泣:“他、他不忠。” 皇帝顺势将人抱在怀里,微恼:“岂有此理,下旨之前朕就提醒过他要洁身自好,不可负心。真是死性不改的狗东西。昭和,你安心在此疗伤,余事自有朕。” 忆起冯观骗自己与他成亲,背地里杀她父王,姜云初怒意涌动,故意说道:“驸马他曾保证,今后再不多看别人一眼,只一心一意对我。如今,他外头养的那女子已大腹便便,恐怕我已成为众人的笑话了。” 为了让皇帝确信,她抱着对方的腰,埋头在他身上抽泣,哭得如怨如诉。 皇帝抬头看夜空云层中一轮时有时无的圆月,冷笑道:“皇妹放心,皇兄定会替你讨好公道。” “谢皇兄。” 姜云初侧过脸,眼底寒意料峭。 翌日,散朝后,皇帝得知冯观重伤告假,觉得这人着实嚣张,立马命人将冯观带来御书房。 可人姗姗来迟,他气得将手中的茶盏当头砸过去,厉声怒斥:“冯观,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冯观拖着病殃殃的身子跪下,没有理会头上的血,问道:“不知陛下急招卑职进宫,所谓何事?” 皇帝阴恻恻地看着他:“别明知故问,朕烦腻了这一套。” 冯观怀着自咎,沉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襄王和襄王府众人在诏狱被杀死,是卑职办事不力,请皇上重罚。” 皇帝此时也逐渐冷静下来,平复了动荡的心绪。他叫冯观前来是为了替姜云初讨回公道,没曾想冯观倒说起了正事,这让他感到有几分尴尬。 襄王被杀一案,王振早已跟他解释过此事,是那锦衣卫千户程铁英因为私仇,背着冯观杀人的。 冯观身居高位仍肯低头认错,且言辞诚恳,切中要害,像是真心反省的模样,这让他心底对这人有所改观。 他认真审视,发现冯观的确病得很虚弱,忆起这些年这男人为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为他办的事,桩桩件件都让人挑不出毛病,他又不想太过为难这人。 他肃然问:“你可知,我为何要抬举你?” 冯观恭敬道:“因为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甘为犬马。” 皇帝听着甚是满意,道:“不错。因为你冯观会办事、会说话,最重要的是,你对我忠心。忠心才是你的立命之本,一旦丢了忠心,你的命也要跟着丢了。” 冯观抬眼看他,神情有些激动:“陛下是怀疑微臣不忠?微臣虽愚钝,但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微臣眼下拥有的一切,官职、权力、钱财,全是陛下所赐。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陛下不信,微臣也无从证明,此身是死是活,全凭陛下。” 皇帝嗤之以鼻:“你是对朕忠心耿耿,可你对我皇妹不忠,又作何解释?” 冯观惊愕:“陛下请明鉴,这纯属子虚乌有!臣从前行事是荒唐了些,但自从与公主两情相悦后,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皇帝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头头是道,拍案而起,怒然嗤之:“说得真动听,若不是皇妹亲口所言,我便信了你这鬼话。” 冯观把头压低,猜不出姜云初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不敢多言。 皇帝以为他这是心虚,更是痛心疾首:“冯观啊冯观,你将情爱当做消遣,收放自如,便错误地推己及人,以为人人都经得起好聚好散,却从未真正考虑过他人的感受。你如今被我皇妹捅了,是你活该,知不知道?” 冯观不想姜云初担上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顺势道:“知道,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怨人无由。” 皇帝见他今日乖巧得如同孩童,也不好再绷着张讨伐脸,温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你能自省,便是吾等楷模。” “臣谨遵陛下教诲。”冯观恭敬地行了个礼。 皇帝沉吟片刻,道:“你负了公主,公主刺伤了你,就彼此两清吧!只是事关皇家颜面,朕得给你一些处罚。” 见冯观垂眉聆听,他面露满意之色:“冯观,朕罚你十年不娶亲,你在外头养的女子不得迎进门。” “臣领旨。”冯观行了礼,见皇帝把训话讲完,遂谦卑地请求道,“皇上,臣想见昭和公主,当面跟她道歉,还请成全。” 皇帝极其不愿,故意提醒道:“即便见了面,你们也不可能再成亲了。” 冯观怎会不晓得皇帝那点心思,看破不戳破,只是言辞诚恳道:“臣只是想道个歉。” 皇帝想到木已成舟,这男人想力挽狂澜也无济于事,遂不再阻拦:“好吧。朕允许你去道歉。”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提醒:“不过皇妹说了,你在外头养女人,那女人已怀胎了,她断不可能与你成为夫妻,你就别痴心妄想,知道吗?” “哦,臣明白。”冯观心不在焉地回应,随皇帝来到姜云初暂住的芳华斋。 宫女正侍奉姜云初喝药,瞧见了厌恶之人,喝不下去了。她笑脸迎人地给皇帝请安,与其旁若无人地说笑,亲密无间。 冯观给她请安,她置若罔闻,对男人的病弱亦视若无睹。 冯观唯有向皇帝大喊:“陛下,能让臣跟公主单独聊聊吗?” 皇帝吓了一跳,有几分恼意:“不行,万一你欺负皇妹怎么办?” 冯观二话不说,将腰间的绣春刀取下来,递给皇帝:“陛下,请你拿着。” 皇帝蹙眉:“为何给朕刀?” 冯观目光阴冷:“若臣欺负公主,陛下拿它砍了微臣的脑袋吧。” 明明说着恐怖的话,男人却说得轻描淡写,皇帝心中不禁有几分惧意。 这是个狠人,还是不要逼急的好。 沉思片刻,他松口道:“成,那朕出去看看风景,很快回来的,你赶紧把话说完,尽量简短,不要说太多废话,明白吗?” “明白了。”冯观漫不经心地应着。 待皇上与众人离开,他径自站起来,情真意切道:“公主,对不起。” 姜云初别过脸去,冷哼:“本宫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都会让你不得安生!” 冯观勾唇笑了:“公主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臣没意见。” “……”姜云初听着百般不是滋味,转身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你走,本宫不想多看你一眼。” 可冯观侧着脸,纹丝不动。他安静地说道:“襄王不是我杀的。” 姜云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你想说,是王振授意程铁英杀的,你毫不知情?” 冯观伸手摸了一下发疼的脸颊,道:“我承认此事是我大意了,你不原谅我我承受着,可我想要你知晓,王振没有下令杀襄王。” 姜云初嗤之以鼻:“冯少游,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你跟王振明明是最要好的兄弟,却瞒着我;你明知王振不会放过我父王,却从不防备他。这人杀了我父王,你却跟他在我们的婚宴上言笑晏晏,如今你又跟我说人不是他杀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越说越激动,嗓音越发响亮,把话说完时,气已喘得胸膛起伏。 冯观愕然一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他与王振之间的关系。 他只道:“在东林苑时,玉芙蓉给王振下毒了。王振认为解药在襄王手里,所以他不可能杀襄王。” 姜云初冷笑:“你怎么知晓不可能?他王振是何人,会找不到替他解毒之人吗?” 面对质疑,冯观冷静道:“襄王被杀的那个夜晚,王振毒发,需要每隔一个时辰喝药缓解毒性一次,否则会衰竭而亡。此事陛下也知晓,你可以向他求证。” 姜云初眼神微动,无法怀疑,却又不屑:“你怎知他不是在做戏?” 冯观轻叹:“那天晚上,是我亲自给他喂药,救他性命的。” 姜云初浑身一震,顿感无比心酸。 那一夜,她在经历着生离死别,险些被杀,多么期待这人能出现,能救她的家人,救春莹,救她,可如今这男人却告知,那时的他正在救一个杀她至亲的仇人。 她气得浑身发冷,不停抖动,怒红的眼眸里充满悲伤的恨意。 “冯大人果真是王掌印的好兄弟,只可惜王掌印多行不义,已被本宫手刃了。接下来你是否要为这位好兄弟报仇,把本宫也给杀了?” “笙笙。”冯观上前伸手,欲想将人揽入怀中怜惜一番,却被对方狠狠地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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