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蓦然心头一软,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看去,雨越下越大,是不太方便。 她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那便多谢爷了,只是我真不需要人护送。” 陆嘉彦颔首,捧起了那杯茶,“好,那你今日还是回西山吧,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去码头。” 婉玉松了口气。 陆嘉彦凝视她娇柔的侧脸,心绪起伏。 他还是会偷偷派人跟着她的,总要护送她平安到达绍兴才是。 马车行至半途,忽然被一队人马拦住,金戈扣响侧窗,低声道:“爷,是宫里的人。” 陆嘉彦掀起帘子一看,见伺候圣上的何公公站在不远处,一脸急切的模样,连伞也没撑,心知怕是出了急事。 他眉目一凛,吩咐车夫把婉玉送回去,自己下了车。 何公公忙来扶他,忽见马车里钻出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着急地唤了一声“侯爷”。 众人皆惊诧的看过去,婉玉面上红扑扑的,跳下车来,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陆嘉彦,“您的伞忘了拿。” 陆嘉彦抿唇,腾出一只手接过来。 两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雨滴落在手背上,一片冰凉,只指尖残留一抹余温。 陆嘉彦心想,自己到底还是拿她没有办法。 “快回车上去。”他放软了声调,何公公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 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宁远侯,竟然也会有这么柔情似水的时候? * 马车走的不快,因陆嘉彦特意叮嘱了车夫,一定要稳当地把人送回去。 路过一处市集时,马车却不动了,采菱出去询问,才知前面正有人闹事,看热闹的人太多马车过不去。 婉玉便让车夫将车赶到路边,正好附近有一家食肆,三人下了车,到食肆里去避避雨。 小二过来斟茶,采菱便随口问道前头发生了何事。 问过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卖女儿,本来已定下契约,又嫌买主给的银子太少,强拉着女儿要走,买主自然不干,三言两语就吵起来了。 小二见婉玉和采菱生的和善,便又多说了几句,“那小女娃可怜着呢,才七八岁大,她那亲娘可真狠得下心!” 采菱是家生子,侯府厚待下人,但也听说过每逢灾年,都有灾民买卖儿女,叹息道:“许是家中有难吧,不然谁会不要自己的亲骨肉呢。” 小二嗤了一声,“小姑娘一看就没经过事吧,那老婆子卖小女娃,是为了给她那家那瘫儿子治病,心毒着呢!” 采菱颇有些惊讶,婉玉却一愣,忽然想起了银宝。 七八岁的女娃……还有个瘫儿子,不会是裴氏吧? 她倏然起身,拿了伞往外面走去,采菱急忙跟上,留小二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婉玉心里着急,顾不得雨水溅湿了鞋袜,匆匆往人群中挤。 还没挤进去,她就听见了独属于裴氏的尖利声音。 “一两银子,老娘这么大的姑娘,怎么就只值一两银子了?当时你可说的三两银子,个老不要脸的,狗尿喝多了不成!” 人群中与她争执的是个矮小的男子,佝偻着背,却格外神气,也破口大骂道:“老子还没说你个老娘们儿骗人呢,三两银子,三两银子都够买个大丫头了,要不是看你这家小妮子长得齐整,老子才不干呢。” 矮小男子冲着人群大叫,“大家来评评理,那日买这丫头时,这老娘们儿说她能干的很,结果我回去一看,满身的伤,脚都被打肿了,治病都要花不少银子,这不是诓人吗?” 婉玉挤进去时,正好看见男子将银宝一把拽过来,撸起她的裤脚,只见女娃瘦弱的小腿上无数青紫伤痕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周围人都对着裴氏指指点点,裴氏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哭起来,银宝怯弱地站在两人中间,低着头流泪。 裴氏哭道:“反正老娘不依,你只给了一两银子定金,必须再补我二两!否则我就去告官!” 矮小男子吐了口唾沫,“我呸,你这老虔婆想得美,一两银子买个赔钱货回来,傻子才愿意呢!告官就告官,老子怕你不成!” 裴氏不依不饶,不让男子离开,婉玉嫌恶地看了一眼裴氏,这么久没见,她还是那副老样子。 一低头,银宝已经发现了人群中的她,眼眸瞬间一亮,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声来,很快又低下了头。 银宝是裴家唯一待她好的人,婉玉不忍心,将采菱拉到一旁嘱咐几句,给了她五两银子,自己回了食肆等候。 采菱伶俐,很快就办好了。 裴氏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有人出五两银子,她立马就把那一两定金还给矮小男子,连契约也不签,把卖身契塞给采菱,转身就跑了,生怕采菱反悔似的。 银宝似乎是受了惊吓,一句话也不说,被采菱带到婉玉面前时,忽然红了眼,泪水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下来,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婉玉忙将她扶起来,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怜爱道:“银宝莫怕,以后就跟着阿玉姐姐,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她温柔的话语让银宝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知道她许久没吃东西了,婉玉便点了一碗瘦肉粥,太过油腻的怕她受不住,银宝起先有些局促,采菱作势要喂她,这孩子唬了一跳,立马端起了碗。 两碗粥下肚,银宝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外面雨势仍不见小,但再不走怕是要天黑了,于是几人又登上了马车。 银宝是头一次坐马车,有些好奇,却没有乱看,只小声问道:“阿玉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婉玉笑道:“咱们要去西山住一晚,明日就启程回绍兴。” 西山银宝没有去过,但绍兴却是她出生的地方,于是依赖地凑过来,将头轻轻靠在婉玉手臂上,“阿玉姐姐去哪儿银宝就去哪儿。” 婉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心道这孩子比从前更胆小了,不知这段时日经历了什么。 回到西山宅子里,老管家惊喜地迎上来,他还以为小夫人这就走了呢,没想到又回来了。 “小夫人,方才有一位叫白术的姑娘过来找过您。” 为了掩饰她的身份,在外面陆嘉彦都让下人称她小夫人,婉玉每次听见别人这样叫,都觉得不习惯。 她走的太仓促,忘了跟白术说一声,婉玉懊恼不已,连忙叫采菱去帮她回个话,只希望白术不要生她的气才好。 回到西厢房,她先帮银宝洗了个澡,银宝起初捂着衣襟躲闪,被她捉住,而后才发现,小丫头身上伤痕累累,简直没有一块皮子是好的。 婉玉怒火中烧,银宝怯怯道:“阿玉姐姐不生气,银宝不疼的。” 她眼里含着两泡泪,婉玉不忍再说,勉强笑道:“待会儿姐姐给你上点药,纵是不疼,也不要留疤才好。” 银宝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夜里雨下的更大,甚至还打起了雷,轰隆隆的雷声让银宝吓得直哆嗦,可劲儿往婉玉怀里钻,婉玉轻声唱着曲儿哄她,好一会儿才将她哄睡。 有一扇窗未关紧,怕夜里飘雨进来,婉玉小心翼翼地放开银宝起身关窗,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是采菱在轻轻扣门。 婉玉开了门,被采菱一脸的雨水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她一把抓住,着急道:“姑娘快去瞧瞧吧,侯爷回来了,正找您呢!” 婉玉惊喜不已,这个时辰,这样大的雨,陆嘉彦怎么回西山了? 她只来得及穿上外衣,就被采菱拉着往前院跑。 寒风冷雨扑面而来,两人奔至垂花门前,金戈正站在门外侯着,也是浑身湿漉漉的,提着一盏灯笼,焦急地转着圈。 见婉玉过来,他跺了跺脚,忙催促道:“婉玉姑娘快跟小的走吧,爷喝醉了,非要见你,怎么劝也不听呐!” 婉玉一愣,连忙跟着他们往正房去。 陆嘉彦突然回来,前院乱成一团,西山这处宅子里下人本就不多,众人忙不过来,金戈催促着人去给陆嘉彦煮醒酒汤,又让人去找暖和的被褥来。 正屋里乱糟糟的,婉玉一进去,就见陆嘉彦坐在桌案后,支着额头,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看起来倒还正常,只是眼神有些迷蒙。 金戈走过去担忧道:“爷,您把衣服换下来吧,都湿透了。” 陆嘉彦懒懒推开他,任由衣角滴滴答答淌着水。 金戈着急道:“爷,您忘了您的伤口不能沾水吗?求您了,快换上吧。” 他拿了干净的寝衣来,陆嘉彦看也不看,皱眉道:“爷不换!” 他像是个稚童一般,金戈说什么都不依,婉玉走近了才发现,他右手攥着她送的小面人,正喃喃低语。 被金戈唠叨得烦了,陆嘉彦瞪了他一眼,耍起了脾气,嚷道:“我不要你,你走,我要玉娘来陪我!” 婉玉脸一红,知道他是真醉了,平日里他从来不会这样叫她。 金戈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婉玉,和采菱退了出去。 婉玉站了好一会儿,陆嘉彦也没发现她,窗牖没关好,冷风呼呼地灌进来,陆嘉彦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喷嚏。 婉玉叹了口气,拿起金戈放在床边的寝衣,缓缓走到他身边,柔声道:“爷,换件衣服吧,别着凉了。” 陆嘉彦不太清醒,以为又是哪个烦人精来了,生气地放下手,转头骂道:“爷叫你们滚啊,听不……” 骂出口的话一滞,后半截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差点闪了舌头。 陆嘉彦只觉得这身月白上衣格外眼熟,微微扬起头,就看见婉玉皱着两道远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睁眼时,婉玉还是俏生生立在面前。 陆嘉彦顿时慌了,连忙站起来,但他的腿还用不了力,直直往地上栽去。 婉玉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 一碰才知道,这人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衣衫都湿透了,背后还渗出了血。 “你……你怎么来了?”陆嘉彦踉跄着扶住桌角,嗫嚅着问。 婉玉正要回答,他忽然扶额,闭上了眼,似乎不太舒服,又瘫坐下来。 金戈敲了敲门,送了碗醒酒汤进来又出去了。 婉玉摸了摸碗壁,不是很烫,于是拍拍陆嘉彦的肩膀,小声哄道:“爷,先把醒酒汤喝了好不好?” 陆嘉彦方才一瞬的清醒已经消散了,此刻头脑混沌,认不得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这人他不讨厌,甚至还很喜欢,想挨着她。 他嗯了一声,乖巧地将头凑到碗边。 闻到辛辣的味道,他皱了皱鼻子,不乐意道:“臭的,不想喝。” 耍赖的模样好似三岁小儿。 婉玉失笑,又哄他道:“是甜的,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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