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闻澈这辈子吃的最大的哑巴亏,也是来自这个陆氏。若非衍州之捷他建了功,指不定这亏还得吃多少年。 一听这口气,宋景就来劲,继续煽风点火:“你就打算这么算了?如今你封号也有了,在启都也开了府。过几日再塞个陆氏女到你府上给你做王妃,你可就什么辙都没了。人家越王倒是聪明,一早就给我表妹下了婚书,跟陆氏划清了界限……” 听到这里,闻澈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才闪过一些什么。 正好小厮来上了茶,闻澈才捏着微烫的杯口抬眼看向宋景:“你表妹是……” “元蘅?” 宋景答:“是啊。我那姑母,当初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执意要嫁元成晖。元成晖那是什么人……呵,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姑母刚过世他就续娶了。如今他倒是儿女双全,只是可怜我表妹蘅儿……” 接着宋景说了什么,闻澈一概没听进去。 他又想起自己那些虚无的梦境了。 自从见过元蘅一回之后,那些梦他做得越发频繁,梦中那女子的面容也越发清晰。 每当午夜梦回,他揉着胀痛的鬓角,回想梦中的元蘅时,他都觉得难堪。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明明她是与旁人有婚约的人,可是他就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梦见,场景真实到仿若曾经发生过。 他口渴,伸手去端杯子,目光却飘向了阁楼之下。 闻澈头一回觉得自己魔怔了,那个在人群之中一副男子装束的人,是元蘅? 直到他打翻了烫热的茶水,痛得他一缩手,才终于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就是元蘅! 闻澈看着元蘅这身男子装束,似乎有些意外,但面上又没有表现出来。 没有了女衣的婉约,此时的她竟平添了几分清俊。 皓腕凝霜雪。① 闻澈看到她的那一刹只想起了这句话来,很是贴切。 她与他梦中时见到的样子也完全相同,手执书卷与人侃侃而谈,笑起来若流光皎月,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这里,就该让旁人仰慕。 “殿下?” 宋景的声音终于将闻澈从出神中唤回来。闻澈干咳一声,问:“你说到哪里了?” 宋景皱眉:“说什么说啊,你看什么呢?你手不疼吗?” 闻澈这才低头看了自己被茶水烫得发红的指尖,笑着搓了一把:“不疼。” 旋即,他又往下看去,那抹身影却不见了。 就好像他方才看到的只是错觉一般。 闻澈起身,追至窗前,隔着热闹的永盛街,在攒动的人影中寻找。 可是看不见了。 “走了?” 闻澈沉闷地自言自语,直到被宋景拍了肩,他的心猛一跳,才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 “谁走了?看哪个美人呢?”宋景取笑他。 闻澈将他的手拍掉,冷声敷衍道:“哪有美人,看到陆钧安了。” 宋景的笑登时僵在了脸上。 他觉得闻澈才是最混账的,永远知道怎么让自己闭嘴。
第5章 威胁 元蘅从侯府后门偷偷回去的,回房前还特意看了安远侯的书房,见里面没有声息,便知他今日尚在宫中,还未回来。 拐过曲折的廊庑,才踏入内院,便听得鸟雀啁啾之声。 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青羽鸟,这金色的笼子此时就挂在元蘅的廊檐下。 元蘅放慢的脚步,停下来逗了下鸟,一回头,便看见了漱玉。 漱玉手中还捧着早先那几册赶路时被雨水打湿的典籍。自打晒干之后这典籍便皱皱巴巴的,如今终于抚平,她正打算换个位子放置。 “那是今晨景公子送来的鸟。” “他没事送这鸟作甚?” 元蘅将鸟笼摘了下来,一手托着,另一只手继续逗着。 将书册抚平搁好,漱玉才走出来,道:“说是怕姑娘你在府中无趣,特送来与你解闷的。要我看,是见侯爷欢喜你,以后能让你多帮他求情,少挨几顿责罚。” 这倒像是宋景能做出的事了。 将鸟笼重新挂回去,元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房中走,给自己倒了口水喝,道:“就怕他要挨的揍太多,我不能样样求情啊。这混账,现在还在清风阁呢。” “景公子不是禁足?” “是啊,不知晓又是翻了哪面墙……” 元蘅想起今晨他挨揍时那副可怜相,不禁笑出了声。 漱玉也坐了下来,道:“不管怎么说,景公子是有些贪玩,但对姑娘您还是挺好的。” 在入启都之前,听闻侯府中有位混账少公子,漱玉不知有多担心。 在漱玉眼中,天底下的混账都是元驰那样,混得不讲道理。如今又算是寄人篱下,受了委屈也不能发作,难免要吃亏。 谁知同样是不成器,宋景却是很良善的那种不成器。 “不像沈如春那儿子!” 漱玉又想起从前,“那时姑娘您临了几幅褚阁老的画作,就搁在房中。谁知元驰在外面输了钱不敢跟将军说,便将您的画偷去当了。幸亏您当时将褚阁老的原作收了起来,要不然……” 元蘅笑了,但是却并没有答话。 她当年不是没有将元驰偷窃之事告知沈如春。 但当时的沈如春只是轻蔑道:“你的东西?你的东西哪样不是这家里的?日后整个元家都是阿驰的,只是拿你几幅画罢了,也值得你这般计较?” 同样,元成晖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元驰,转身却对元蘅说:“你是长姐,弟弟那样小,让一让又何妨?别为了几幅画闹起来,平白让人看笑话。” 可是不问自取视为偷。 元成晖是有赫赫战功的将军,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后来元蘅想明白了。 是元成晖对儿子的溺爱,足以让他忘记那些道理。他只想宠着这个儿子,也顾不得长女心中所想。 即使是想尽办法将元蘅嫁出去,也是为了给元驰留下一个还不错的家业。 “那能怎么办呢?”元蘅笑道,“父亲的心偏在别处了。那就让他偏好了,我又不指望旁人的怜惜度日。该我的,我会自己拿。” “所以姑娘,你并不想做越王妃,并不想被安排,那为何会答应入启都啊?” 漱玉还是问了。 一路上,这话她问过许多次,但元蘅都没有答。 元蘅哑然。 在这个世间,跟在她身边数年的漱玉是最了解她的人。 “我说过了,该我的我会自己拿。谁说入启都就只有成亲一条路?”元蘅并不想再提这件事了,转而错开话题,“你知道我在清风阁看见谁……” “那容与公子呢?” 漱玉打断了她的话。 元蘅彻底不说话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划得手心生疼。 好久没人提及过这个名字了。 过往在衍州,旁人都怕她听到后会伤怀,便都刻意避开。现下忽然由漱玉说出口,才让她明白,其实自己还没放下。 屋中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再开口。直到廊檐下的青羽鸟又鸣叫了几声,才尖利地撕开了屋中的冰封沉默。 元蘅起身,手却撑在桌沿处,无声地磨了两下,终于笑了。 她看向漱玉,平静道:“所以我为什么就要等下去?他若是有心,又怎会离开如此之久,连封信都没留下?如果他一直不回来,我就一辈子等在那里吗?” “那不是我。” 她也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这段谈话终究还是以沉默告终,元蘅收拾了桌案上的书册,抱了一摞往安远侯的书房中去了。 *** 晚间的时候,都察院的人来了侯府,不知是商议何事。 原本在替安远侯誊抄文集的元蘅见了来人,便只得退了出去。临走,她在门外听了一耳,隐约见听到了陆从渊的名字。 再往后便听不清了,元蘅没多想,只提了灯回去。 过了小桥往后院走的时候,元蘅的灯一晃,她似乎看见了有什么人影在墙根处。 倒是很眼熟。 她将灯吹熄了,一个人走了过去。 就在那人欲将手中的鸽子放飞的时候,元蘅拍了那人的肩。 那人一抖,将鸽子握在手中藏于身后,回头看见是元蘅,更是面色难堪。 “冯安,你在此处作甚?” 元蘅将手伸至他身后,将那只鸽子接了过来,抚了抚爪子上绑着的细小布条。 “姑,姑娘。”冯安心虚,不敢再答话。 他甚至不敢将鸽子要回来。 天色昏暗,冯安看不清楚元蘅的神色,知道她笑了,但却因为看不清而更加害怕。 元蘅道:“想家了?往衍州送信?” 冯安连忙应声:“哎,正是。” 可下一瞬,元蘅便将那布条扯了下来,仔细看罢,眼底的笑意便彻底敛去了。 “你在衍州没有父母妻儿,所以父亲才让你伴我入启都……你想哪个家了?”元蘅将布条摊给他看,“你的家书,里面尽是我的行踪。” “你还跟踪我啊?” 对上元蘅冰冷的目光,冯安一下子心慌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当年沈如春嫁入府中时,冯安便也入了府中做事,这么些年也算是老实本分。因此元成晖才放心让他跟着元蘅,认为有家中的人照拂,能让元蘅少些思乡之情。 “你跟着我来启都,是沈如春的意思吧?” 元蘅伸手拔下了自己的发簪,抵在了冯安的脖颈处。 原本触手生温的玉簪,此时却是冰凉的。 那锐利刚挨上冯安,他就整个人颤抖了起来。他忙认错:“姑娘,我,我不敢了,不敢了……” 在衍州的时候,冯安亲眼见过元蘅处死那个出卖了燕云军的叛徒。 那人在军中颇有为威望,但元蘅没有丝毫留情。 他并不怀疑元蘅敢对自己动手。 元蘅手腕微微用力,玉簪便贴得更紧了些。 冯安只觉得浑身都发麻,脖颈处的感受更加清晰,畏惧像是水流一般吞噬了他。 “沈如春让你做什么,一一说明白。否则你不可能活着回到衍州了。” 她声音平缓,但是冯安却听得心惊肉跳。 他颤着声道:“是夫人逼迫我的。她……她担心姑娘您来了启都,便不听从将军的话,私自做什么破坏婚约之事。所以……所以夫人让我多看着您。” 果不其然。 这桩婚事是沈如春所想出来的。如此既将元蘅赶出了衍州,又与越王结了关系。 所以当初她收到启都来的婚书,退回的时候,亦是被沈如春的人给中途拦了下来?所以那婚书才最后到了元成晖的手里…… “姑娘,我真的不敢了,我再也不传这样的信了,您信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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