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烛火跳动,他才打了个呵欠。 “怎么不在房中看?” 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声, 闻澈肩颈一僵,半晌才回过神, 缓缓抬眼看向她。 大概是想说什么, 但到了嘴边他却只说出一句:“怕扰你歇息。” 元蘅还没醒透, 双眼还泛酸:“那为何不去书房?” “怕你夜里烧起来……” 两人都沉默不语了。 月光如练,将庭院照得空明澄澈, 如同白昼一般。而元蘅就只是肩上披着薄衣,扶着门框一言不发地与他对望。 昨日之事她记得的不多了。 好似是在宫中与陆从渊争执之时, 她便已经很不舒坦了, 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炽一般,头昏脑涨筋骨酸软无力, 所以才会一时激愤动了簪子。结果惹怒了陆从渊她险些就要摔了。 她记得是闻澈搀扶着她出了宫,不顾旁人目光将她抱上了马车。再后来她就已经昏睡过去了。模糊间还能记得有人将她抱得紧,暂缓了她浑身的高热。 谁知这一醒,竟是身处凌王府。 闻澈将手中的书卷搁下,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前一步处停了下来。他很高,将月光尽数遮去了,一时间甚至瞧不清楚元蘅的面色。 他朝她伸手,却被她躲了。 闻澈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却固执地覆上了她的额头,感受了片刻才道:“不烫了。” 分明只是试体温,但在寂静又空无一人的凌王府中,却显出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纠葛暧昧来。他的眸色又比月色清冽。 “你不该留我在王府的。” 元蘅不看他。 闻澈眼尾却溢出笑来,将自己的手收回,抖了下衣袖后背在了身后:“你又不是没住过?这会儿跟我讲规矩了?” 元蘅想起来了,几年前裴府婚宴那回,闻澈说着想要与她一同用早膳,要她留下。 那夜说好她只睡暖阁,谁知夜里这厮却偷偷过来,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最后两人就那样相拥而眠一整夜。清晨之时他还不愿放她走。 大抵是人在夜里都要多几分坦诚,元蘅声音很低:“你都要成亲了。” “对啊。” 闻澈故意顺着她说,“不是你说的,我该议亲了么?” 元蘅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调侃,怒视于他:“那你更应该将我送回侯府的!留在这里不明不白的,若要裴二姑娘误会,岂不是……” “已经误会了,这亲事是铁定黄了。元大人,这可怎么办?”闻澈握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跟前扯了下,“你得赔我一个王妃……” 虽背光,他的眸色却依旧如深邃,看戏似的观察着元蘅的每一分怒意,旋即得意一般将她打横抱起,往房中走去。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元蘅几乎在一瞬失了声。 抱她这人的脚步却不停,一路穿过屏风入了内堂中去,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床榻上,之后便伸手去解床帐,把绑缚的垂纱放了下来。清风从缝隙中涌流而入,衬得他的掌心分外滚烫。 “闻澈……” “唤我做什么?” 闻澈俯下身来看着她,拇指还在她的下颌上轻轻扫过,视线从她的眼角滑至莹润的耳垂。 果真是长进! 元蘅呼吸都不匀了,只能闭上眼平息愠怒。 闻澈却笑了:“元大人,本王哪里不好看?你竟看一眼都不肯。” 床帐之中的温度高了些,元蘅要挣扎着下去,却被闻澈掀起锦被整个裹了起来,严严实实得如同一个蚕蛹。 “刚退热就好好歇着,若很想做点别的……来日方长嘛……” “混账东西……” 若非被锦被缚住,元蘅定要给他一个耳光。可是闻澈听了这句话却笑得更开,笑声爽朗清越,边笑边将她鬓间的碎发抚至耳后。 闻澈压低声音:“好听,再骂两句?” 元蘅抿紧嘴将脸别过去。闻澈终于轻叹一声:“你白日病成那样,若将你送回侯府,侯爷那么大年纪了又要为你担心!放心,我叫人告知漱玉了,就说你今日歇在元氏旧宅。这样可还满意?” 还算有些良心。 元蘅终于肯睁开眼直视着他。 “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元蘅道:“陆从渊的话你都听到了?” 闻澈的笑凝在面上,故作不知:“你是指什么?” “容与。” 果真还是又提到这个名字了。 这两年多,闻澈劝自己不要再介意过去那些旧情,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心头生了一团熄不灭的火。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倚靠着床背坐好,笑得极轻:“听到了。怎么?你现在还要跟我谈他?要跟我讲你们之前有多好?你讲啊,讲得若是不如我的意……” 他翻身覆在元蘅的上方,将锦被往下扯了一下:“纪央城那夜之事我就要再做一回。让你看清楚,我是谁。” 兴许是距离太近,他温热的呼吸就落在她鼻尖。与寻常撂狠话时不同,他现下倒是有几分想当真的意味了。 元蘅觉得自己从脊椎麻到后腰,可是隔着锦被她又没办法拂开他的手,最后就只能任由他的掌心在她的肩上轻轻落下,顺势往上揉捏她的耳垂。 果真还是那个幼稚的疯子。 元蘅喟叹一声,费了点力才将锦被扯开,将他推开起了身。 闻澈永远无法从她的眸中看出真实的念头,可是又像是着了魔一般总是深深地看回去,就好像只要自己再尽力一些,就能剥开她那一层不许人靠近的硬壳。 若是从未得见她的柔软,或许他不会这么放不下。 可那年在王府的花影里,她分明是吻过他的。 他不免沮丧,顺势将距离拉开了,又气又无奈地说起别的:“陆从渊的话是骗你的,你若是信了就是傻子。且不说那谁是不是你爹杀的。就算是,也不会让陆从渊知道。他那话明显是拿来激你的。” 元蘅应了声:“嗯。我知道我父亲不会做这件事。容与曾帮过燕云军,我父亲很喜欢他。与越王的那桩婚事,是他失踪后,我父亲才替我定下的。” “哦……” 闻澈被气笑了,回过身来看她,目光中的不平险些要将她生吞活剥,“我也帮过燕云军。不计前嫌大义至此,可我瞧你们姓元的半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没良心,果真是一脉相承!” 本来还只是吃醋,可现下听了元蘅这话,闻澈又开始火冒三丈,心中的不平浓到恨不得当即舞剑将这里劈成两半。 元蘅瞧着他这似没被人顺毛抚的暴躁模样,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声,旋即又道:“所以你听不听我说?不听就请殿下出去。” “这是本王的寝房,你才是鸠占鹊巢那个!”闻澈生着闷气,但又不清楚如何闹别扭不会将关系推远,最后妥协之下还要故意放冷语气,“说!” 他真是恼极了元蘅这副模样。 可他偏生又最吃这一套。 “陆从渊特意差人去衍州查我的事,就是因着公主而记恨我。但我不明白,连我都不知容与的踪迹,他如何就笃定他是在燕云山坠崖了呢……” 闻澈有些烦,敷衍道:“就你们衍州那山,陡得跟个什么似的,换谁谁不坠?只是本王命好才没摔死!” 说罢他将衣袖撩起来,给她看自己身上的疤痕。 “你吃炮仗了?” 元蘅倒是想心疼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但是听到他这意图呛死人的语气,再多的心疼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闻澈这才闭嘴,欲言又止半晌,吐出一句:“我不想听他的事,我还是出去罢!” “站住。” 闻澈还是坐了回来。 元蘅继续道:“重点根本不是容与。而是陆从渊怎么会知道?当年我虽不知容与的身份,但因着师父待他很是不同,大抵也能猜出身份不寻常。当时我初逢他时,是我才及笄,柳全任了琅州之职,彻底离开衍州。那时的燕云军便开始内讧,一直以来无法平息。是容与献计于我父亲,才勉强得以整治。后来我父亲便一直很信任他,有时会留他在元府过夜。” “还过夜?” 闻澈挑挑拣拣,只听到这一句。 元蘅:“……他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闻澈冷哼一声:“继续说啊。” “治军之策势必有损谁的利益,而那时的容与身份只是一介布衣。军中有人要撒气,没办法动我父亲,就会找上他。我那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可他就是毫无踪迹……还是那句话,陆从渊怎么会知道这些?若是如我所猜测的那般,他与燕云军中某些人……” 闻澈倏然抬眼,正色道:“关系匪浅?” 若如此,容与之事就必要彻查清楚了。即便闻澈心中不高兴,但是也明白事关军中大事,是半点都不容许错漏的。 闻澈忽然道:“若是如此也说得通。当年徐融之死是锦衣卫指挥使孟聿做的,而孟聿又是陆从渊手下之人。同样的,孟聿是为了柳全才栽赃于你的。如此看来,柳全难保就与陆从渊没有干系。你方才也说了,柳全刚从燕云军调去琅州,燕云军就乱了。” “所以……” 元蘅的困惑被点开了。 这么久以来的所有事都串起来了。 “当年柳全叛乱,攻打到衍州之时,启都援军迟迟不至,不过月余军中折损过半,都是因为……都是因为军中有内奸?有柳全和陆从渊的人?所以我父亲才会……才会在战时忽然重病不起……” 元蘅不敢置信。 所以容与就是这样,再也没回来的…… 她宁可只是猜测。 闻澈侧目,瞥见她揉着自己的额头,这才关切地问:“头痛?灶上还温着药,我去给你端来。” 可元蘅却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明白,徐融之死能让我们推断这么多,陆从渊又何必杀了他?” 闻澈道:“你是被容与的事气傻了?定是徐融身上有更大的秘密。若是他不死,或许我们今日的所谓推测,在三年前就要公之于众了也说不定。” 是这个道理。 他将她重新按躺下,将锦被盖好。紧接着他也躺了过来,紧紧地偎着元蘅:“话也说了听了,元蘅,该你哄一哄我了。” 被他骤然拥进怀中,元蘅望着帐顶,呼吸控制不住地紧促了。她抓皱了被单,放缓声音:“你别抱我。” 就抱。 又不是没抱过。 “我就问你,那年你在王府主动吻了我之后,还有把我当过那人么?” 闻澈的语气称不上和缓,甚至大有元蘅若不说些个好听的,他今日就要将王府的房顶掀了的气势。 元蘅道:“没有。” “那你是生我的气么?我当年不告而别趁夜离都之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