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元蘅简单地应了声,便去端手畔的茶盏,轻拨着碧绿茶汤上冒着的热气,眼皮也没抬。 下一刻,便有执着木杖之人进了堂中来,一拨人将方易之按下,另一拨人则不顾他的哀嚎将杖刑落在他的身上。 “这茶好香,宫中贡品也鲜少有这种。” 元蘅撩了袍摆半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被打得额头都落满了涔涔的汗渍,轻笑:“世上怎么又这种好事,让你赚得盆满钵满然后溜之大吉?你是个明白人,应当也知道本官阴险毒辣,是个小人。都说不要得罪小人,不然要吃许多苦头,方大人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明白呢?想跟着陆氏分一杯羹也无可厚非,但你得活着走出这里才行。” 方易之一直哭求,但元蘅都置若罔闻。 “所以方大人夤夜外出,是要去哪儿?还是说想要护送谁去哪?” 方易之咬着牙忍痛,不答。 元蘅轻叹:“轻点打罢,在天亮前留个全尸就成。” “我说!我说!” 方易之实在是受不住了。 这么久以来,他觉得元蘅早就对他放下戒心了。谁知道元蘅竟一直让人监视着他,他才有点小动作,就被人捉了个正着。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方易之才算真的认栽。 “今夜,我本是……” 还没等他开口说一句话,元蘅又打断了他,眼神中的冷意直让他骨缝都是沁凉的。 “不,你从徐融和柳全讲起。但凡有一句隐瞒,你就得死在这里。” 方易之欲哭无泪:“我只是个通判,哪里能知道镇西大将军的事?徐融在时,琅州事务根本轮不上我来插手。大人何必为难下官呢?” “不说?” 漱玉意会,接过了施刑人手中的木杖,站在了方易之的跟前,仿佛只要他嘴里再吐出半个不字,今日就能将他活活打死在这里。 见状,方易之道:“我说,我说……” “徐融本就是个落第士子,若不是得到了陆家人的赏识,根本就不可能走到后来琅州知州的位子上去。他从一开始就是跟着陆家人做事的。当年柳全叛乱,也是徐融从中唆使。” 元蘅抬眼看他:“柳全叛乱是因为儿子,可徐融为何这么做?” 方易之被漱玉从刑凳上拽了下来,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后背上还沾着方才被打出来的斑斑的血迹。 “为了消耗俞州和衍州的兵力,为……为陆家人铺路。” “陆从渊想称帝?” 方易之苦笑:“很难看出来么?” 陆从渊的野心从来都是放在脸上的。从一开始,他针对元蘅,看起来只是因为闻临应该娶陆氏女而非元氏女。那时元蘅也以为他只是想要维护陆氏的辉荣。可其实从那时开始,他便已经在寻找适合拿捏的皇子了。 从始至终,闻临都只是他想要往上走的梯子。 若是哪一日用不上了,他扔掉的时候也不会手软。只有闻临这种人才觉得陆家人是真心想要助他登基。 北成生乱,他静观其变,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确实得利很多。 当时的衍州为了抵抗琅州叛军,数万燕云军只一月便锐减至不足两万数。所以最开始这场战争指向的就不是启都,而是衍州…… 连柳全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好一张精心织就的巨网。 “继续说。” 方易之咽了口唾沫:“没想到柳全连衍州都过不去,最后竟被截堵在衍江畔。柳全要入启都受审,徐融心里怕都要怕死了。所以他想借琅州丝帛表忠心,向朝廷表忠心。当时国库空虚,这笔丝帛入账便能解燃眉之急,他在这其中的所做的事就能顺理成章被掩埋过去了。只是他蠢……非得贿赂锦衣卫指挥使孟聿……” 元蘅想起来了。 当时她发觉到徐融不对劲,就是因为孟聿在查犯人之时曾掀开过她的马车帘布,被她看到了身上所穿的琅州丝帛制成的衣物。 只不过后来没来得及弄清楚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徐融就被灭口了。 “当年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孟聿和陆家人有干系,心中大喜。毕竟锦衣卫中有自己人,诸般行事都要便利许多。他献丝之事本就是瞒着陆家人的,难免惹得陆家人不快。这种时候他又多此一举去向孟聿示好,岂不是自寻死路?” 元蘅啜饮了清茶,道:“所以,他献丝是想自保,也想借机讨好锦衣卫中人。可是孟聿对陆家忠心耿耿,将这事说给陆从渊听了。陆从渊便知道他不堪用,怕坏事,就索性杀了他?” “是。” 原来是这样。 陆从渊可真是好算计。 如此既除掉了可能生异心的下属,又顺水推舟地将徐融之死推到了元蘅的头上。当时这桩事虽最终没怎么着她,但朝中流言一直都在。 谅方易之此时也不敢再蒙骗于她,元蘅没有再逼问下去。 元蘅起身,拍了衣袖上的灰尘,举止从容:“琅州军以后归我掌管,琅州之务非经我手不得批复。你明白了么?” 本以为元蘅今日必要给他苦头吃,即便留他一命,也绝不会再留他官职在身。可是听她此言之意,却是并不会动他。 尽管不明白,他也忙不迭地叩首领了话。 派人将他拉了下去之后,元蘅眸间的冷意才深了些许。 闻澈不知在屏风后面听多久了。 关于琅州事务,他并不好直接露面,不然这个方易之只怕更会有所隐瞒。 “还留他做什么?直接杀了就是。” 闻澈跨过门槛,长腿一迈便在坐榻边上坐下来,手掌盈盈一握,便将元蘅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元蘅任他抱了一会儿,顺势坐在他的膝头,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笑道:“活人才有用。” “嗯?” 元蘅轻叹:“陆从渊不是想知道我在这里都做何事么?那我就让他知道,事无巨细,他都会知道。如今与过去不一样了,他明我暗,就得让他掉以轻心才行。” 她语气忽然可怜起来:“我可是个弱女子啊。” 听罢,闻澈闷声笑了起来。 元蘅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装可怜都装不像,我平时怎么做的你半点都记不住么?这件事你没我在行,看来我得好生教一教你。” 元蘅眉尾微微挑了下,思索了片刻寻常闻澈的模样,稍稍往后与他分开稍许,算旧账般问:“你在我面前都是装的可怜?”
第90章 名分 “倒也不是。” 闻澈扯动唇角, 刺绣的袖口卷起,露出他的一截手腕来。腕骨往上可见清晰的疤痕。 元蘅被他的手抚得后背松缓下来,抬手揉住他的鬓角, 笑得不咸不淡:“真的?” “谁还敢骗你。” “你啊。” 元蘅任由他欺身而上,将她压在了坐榻的一角, 身子整个陷进松软的锦被里, 眉眼间尽是倦怠,倦怠中又掺了纠缠, “殿下最会骗人了。” “骗你什么了?” “你觉得呢?” 她总是有一种不自知的艳, 轻递过来的每一丝目光都惑人。 世间怎会有这种人。 闻澈吻住她的眉眼, 试图替她遮掩一些, 可是却被心里的欲束得更紧, 低声喟叹:“别看我。” 甫一对视, 他就会输。 心甘情愿被笼在名为元蘅的天地里。 “为何?” 明知故问。 闻澈的虎口抵在她的肩, “你还病着。” 她的病是没怎么好,又被方易之的事给折腾得夜不能寐, 天还没亮就起身来审人。闻澈瞧着心疼,又怎么舍得这个时候逞自己之欲。即便是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亲密过了, 即便她只是睡在自己身侧都是一种蛊惑。 元蘅低语了一句什么。 闻澈整个人一僵。 见她唇角微扬, 闻澈道:“再说这种话, 我可不做正人君子了。” “你是正人君子么?” 元蘅露出葡萄玉般的双眸。 撑着手臂在她的上方,打量着她铺散开的顺滑的青丝, 闻澈被气笑了,克制着自己翻身躺回她的身侧。 沉默良久, 他的语声带着狠:“至今我都没名没分的, 怪谁?” 听着有好大的怨气。 元蘅闭上眼睛,任由他给她轻按着鬓间, 缓叹一声:“真不明白,我人都在你跟前了,名不名分的,你还执着什么?”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若要这么问,闻澈可就有话说了, “前日见你跟琅州刑房的知事多说了很多话。若是我有名分,我看谁还敢明目张胆地往你跟前凑!” “有这回事?” 元蘅一时没想起哪里来的什么知事。 撑起半个身子,元蘅俯身看他气得皱起的眉,轻声问,“你吃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醋?” “就那个张知事!” 闻澈不许她的手碰自己,毫不留情地拨开,继续道:“别跟我说你不记得,有说有笑地聊了那么久,我瞧着你很赏识他啊。” 元蘅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挺赏识的。” 元蘅不理他,自顾自地将方才被扯松了的衣襟拢好,“他做事挺稳妥的,这些年被方易之和许知州压着一直没怎么升迁。这人识时务,又聪明,找个机会是可以给他提一提官职的。” 闻澈冷笑一声:“那你觉得,我和他谁好看?” “好酸啊……怎么,凌王殿下打算以色侍人?诚然,那位知事大人是生了副好模样……” 她故作没看出他眸色愈深。 下一刻,他忽地伸手掐着她的下颌,近乎粗/暴地吻了过来,将元蘅整个人都往后推在了角落里,软枕顺着就掉在了地上。 平素装出的那点可怜柔弱在这一瞬尽数化为虚无。这些日子来所有的压抑都发泄在这里了。 帝位。 权争。 通通都被扔下了。 他只要她。 咬着那点柔软,他的声音不稳:“没人跟你说过,别在我跟前称赞旁的男人么?” 被掐得侧颊生疼,呼吸窒住,元蘅被迫眸间弥漫起湿润的雾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平时乖顺模样的闻澈都是装的,此刻用牙尖磨着她脆弱的耳垂的带着狠绝的人,才是他。 “你听懂了么?” 闻澈冷声重复,“不许在我跟前称赞旁的男人。” “我若偏要呢?” 元蘅被他闹得来了脾气。 闻澈重重地按了她的后腰,酥麻之感钻心般蔓延而上,将她的理智吞噬一半。 厮磨纠缠许久,他道:“我在吃醋。元蘅,你哄一哄我又能怎么样?心悦你的人那么多,当初我在江朔都有所耳闻,我不高兴!你听到没有,我不高兴!” 陈年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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