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络这时候方赶到,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吓了一跳,狠了狠心,直接做主道:“找软凳来,先把傅小姐和梁才人都抬去万寿宫,太后宠爱傅小姐,一定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钟灵湖到了晚上风大,傅小姐身上都湿了,怎么能就这样躺在地上!” 青栀感激地看了宝络一眼,她本来想让人先抬去念云那里,但玲珑轩当然不比万寿宫东西齐全。 叶氏把自己的外衫脱下,盖在气息微弱的玉斓身上,面色坚毅,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等软凳,抱起玉斓就往万寿宫走。宝络看到后,也知人命关天不能再等,便不再执着于喊软凳,让宫女太监搭把手,抬着梁才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万寿宫走。 青栀眼睛没离开玉斓,跟着母亲快步走着,心里却蓦地浮现出了当初看杜荷然推大皇子下水的那一幕。 她暗暗祈祷,求老天爷开眼,自己救了大皇子,大皇子没死,把这份福报投在玉斓身上,玉斓也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不然自己承受不起失去玉斓的痛苦,更没有任何脸面去见哥哥嫂嫂。 宝络用跑的,比所有人都快,把事情快速地传回万寿宫。太后也没想到眼皮子底下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忙直接让人把玉斓和梁初岚都接到万寿宫的偏殿。当值的余太医也很快到了,顾不得擦汗,急匆匆地去给傅小姐诊脉。 青栀按着礼数给太后福了福身,便屏息凝神,等待着宣判。她留着的水葱似的指甲已经深陷肉中,但自己浑然不觉。 余杏林抿着嘴,面容肃然,反复诊了玉斓的脉,又去诊梁初岚的脉,接着又刷刷刷地写了两张方子,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速速把这两剂药煎成两份,给傅小姐和梁小主服下。” 小太监领命而去,太后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余杏林面露紧张,小心翼翼地躬身,“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回傅小姐,但梁小主只要能喝下药,就无碍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于青栀来说不啻于响雷直接打在脑门顶的惊动,直把人瞬间打入地狱。她浑身发麻,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腹中的孩子似乎也觉出了母亲的不安,大动了动。 叶氏已经哭不出来,只晓得坐在床边握住玉斓冰凉的小手。青栀知道眼下只有自己尚存着一丝理智,唯有忍住不适,接着问道:“玉斓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把握?若是把其他太医叫来一同会诊,会不会拿出个救人的法子?” 余杏林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傅小姐是幼童,年纪太小,身子都还不曾长健全,自然不如成年人康健,她与梁小主都吸了不少水,那水看着干净,到底是湖水,深入肺部后容易引发发烧。梁小主的头部有伤,但梁小主比傅小姐大太多了,平常身体也没什么虚弱不足之处,因此微臣有把握救回梁小主,却无把握救回傅小姐。若是把其他太医一同叫来,微臣相信他们开出的方子和微臣开出的是一样的,瑾嫔娘娘若是担忧,也可宣召其他人一同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他觑了青栀一眼,小声道,“娘娘的手是不是伤了?微臣见着有血色。” 青栀都没反应过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由于用力太甚,手心的皮肉都破了,正往外冒着血珠儿。 太后沉着脸让太医给她包扎。她不是气青栀,而是在万寿宫附近发生了这样的事,还牵连到外戚,她恨不得立刻找出原由,维持皇家的脸面,“去宣所有太医,今儿就算万寿宫彻夜灯火通明,也务必要救回傅小姐!” 太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人再敢置喙,当即就有传话的小太监急匆匆地往外走。 “另外,给哀家去细细地查,傅小姐究竟为什么落水,梁才人又是怎么回事!” 青栀见到太后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当下默然,包好伤口后只站在玉斓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了一点她要苏醒的迹象。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不知道此次此刻,究竟是黎明前的沉寂,还是暴风雨的前夕。 太后气了一会儿,想起来青栀还怀着身孕,刚要让人赐座,床边忽然混乱起来。 “小姐!”“主子!” 是梳月和小顺子的惊呼。 青栀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太后捂着心口差点也要晕过去,好在梳月他们将瑾嫔稳稳地扶住了,不然真出了什么事,等皇儿回来,自己该怎么和他交代啊! “瑾嫔怎么了?余太医,你快看看!”太后急促地命令。 青栀刚才是觉得眼前一黑,腿上有些软,便没有站住,被小顺子挣着扶到了软塌上,青栀舒了口气,好了许多。 “太后不必担心,臣妾只是忽然有些难受。”知道太后在担心着什么,在被诊脉时,青栀不忘让她安心。 “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早说,纵然是铁打的人,来回跑这一趟,又要忧心玉斓,也撑不住,何况你还怀着孩子。”今天晚上的事情太乱,说到这里,太后难免要发一通脾气,对着春羽横眉冷对,“哀家是气得忘了,你们呢?也不知道提点哀家!” 按照平常,青栀定要说两句好话打消太后的怒气,但这会儿腹中忽然一凉,青栀有些难受地蜷了蜷,实在没工夫再去搭理太后那边的事了。 “瑾嫔娘娘用心太重,情绪积郁在胸口不消散,加上来回奔跑,胎儿有些异动。”余杏林知道这胎要紧,不敢再有迟疑,“微臣现在要开出一剂安胎药给娘娘服下,但娘娘的药一向是穆太医亲力亲为,所以微臣以为必须要叫穆太医入宫,微臣得与他讨论药材的剂量,也需要他盯着将药煎好了送来。” 他的话语里有些无奈,也有些逃避责任的意思。可后宫之事波谲云诡,卫景昭临行前确实嘱咐了所有的好药材都先可着木荷轩,但没说余院使可以插手瑾嫔的身孕。 太后明白其中关窍,一是为了保证青栀不出事,二是她也知道许多人虎视眈眈盯着青栀的肚子,不敢有丝毫疏忽,当机立断地道:“着人催促穆元良速速入宫。” 有这样的命令下去,穆元良本来住的里皇城很远,却是第一个到达万寿宫的人。 先给青栀诊脉,他得出了和余杏林一样的答案,对于余杏林提前开出的药方,穆元良按照青栀往常的身体情况修了几笔,把川贝母和姜活减了半钱。和余杏林讨论了两句确定无误后,就准备去抓药煎熬。 青栀忽然虚弱地说了句,“穆太医,去看看,看看玉斓。” 穆元良二话不说,又去把玉斓的脉。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明暗 太后不免皱了皱眉,低声叨咕了句,“这岂不是不分主次?” 眼下的情形,青栀腹中的孩子明显要比什么事都重要,瑾嫔看着像是个明白人,怎么还让穆元良诊起玉斓的脉了? 而余杏林被华进推荐为院使,果然也有其独到之处,穆元良诊脉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但他说得相对委婉一些,“傅小姐寒气入肺腑,恐会出现感染的症状,微臣以为现在下什么断言都还为时尚早,需要先将药喂进去,再看看之后什么情形。” 青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穆元良想了想,却又对太后躬身拱手,“太后娘娘在此坐镇,微臣十分放心,瑾嫔娘娘心绪不稳,且胎动异常,暂时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凡事请太后您先顺着娘娘,等稳固了,自然可以再说别的事。” 太后听懂了,青栀也听懂了,穆元良这是在帮青栀求一份安稳。 “哀家知道了,哀家只是担心瑾嫔,并不是不愿救回傅小姐。”太后也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皱眉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哀家因相信余太医的话,所以和穆太医想得一样,先把药喂进去,再看后事。穆太医管着瑾嫔的胎,自然该以瑾嫔为重。快去煎药罢。” 穆元良又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汇聚在万寿宫的太医渐渐多了起来,但看过的结果无一例外,和余杏林的说辞差别不大。 叶氏的心里除了有孙女,自然还有女儿,她见一时半会玉斓也不能苏醒,便对青栀道:“臣妇做错的事,臣妇担着,娘娘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好好休息,如果再因此而丢了腹中孩儿,臣妇只有以死谢罪。” 这话说得太大了,彼时青栀已经服了带有安神效用的安胎药,疲累一下就浮现出来,只得勉力道:“那么别把我移走,我就在这软塌上眠一眠,玉斓一有动静,梳月就喊我起来。” 太后松了口气。青栀总算被劝得去睡觉了。 “太后与阿娘都是知天命的人了,如此守着玉斓也不是道理,请春羽姑姑伺候着太后先去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至于阿娘,天已经这样晚了,我着人去让哥哥把您接回去眠一觉。玉斓这里还有女儿,不怕的。”青栀又道。 太后却直接说:“傅夫人和傅小姐在哀家的万寿宫左近发生了这种事,若是不给傅家一个交代,哀家无颜再坐这个太后之位。今晚傅夫人不必回去了,就睡在万寿宫的配殿,哀家已经让人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去休息。” 叶氏强撑着谢了恩,“其实不必这般麻烦太后,臣妇守在玉斓和瑾嫔娘娘身边也就是了。” “阿娘,你去休息,你若不休息,女儿也绝不休息。”青栀笃定地道,“太后娘娘既然赐了留宫一宿的恩赏,明儿一早起来,阿娘就可以见到玉斓,何必争这一时?如果到时候玉斓醒了,阿娘却倒了,咱们一家子可就得在这延福殿里住下去了。” 叶氏踌躇不已,但看到太后也面露疲色却一直陪着,女儿也睁大了眼睛不肯休息,最终只得妥协。 各人去到各人的住处,玉斓那里渐渐就安静了下来。青栀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盼望老天垂怜。不知是不是安胎药的缘故,不多时就睡着了。 而太后到了烛火微渺的寝宫,最先问春羽的却是,“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下午,芷吟是为什么忽然就告退了?” 春羽的心中似乎早有准备,当下利落地回答,“记得,是因为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木荷轩的傅夫人带着傅家小姐已经离开木荷轩了。” “哀家喜欢和叶氏说说话,让人看着,也是因为皇上要回来了,叶氏入宫就少了,哀家想最后请她过来坐坐。那时候天色已晚,哀家便没有让人再将她截住。”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苍老的面容在烛光之下明暗不定,“这件事和芷吟没有任何关系,可为什么芷吟一听,就也告退了?” 春羽低眉,“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倒是梁才人那边有了消息,贴身的宫女太监说了梁才人为什么会去钟灵湖。” 太后听过前因后果后,叹了口气,“也是两个不中用的奴才,说的话顶不上什么用,让他们不必过来伺候了,延福殿还不缺这点人手。对了,上次你还和哀家禀报,说芷吟在宫道上也不去和傅夫人打招呼,只在后面默默地跟着。难道这一次,她也是为了跟着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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