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青栀已经被折腾到没有力气,汗水已经浸透了她身下的被褥,手中也木然而又死命地拉扯着先前准备好的绸布,稳婆的鼓励不断地在耳边响起,迫使她不要睡过去,“娘娘,您再坚持一下,眼下先攒攒气力,待会儿穆太医的催产药一到,喝下后,您就开始用力。” 青栀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昏厥,孩子可能就要死在腹中了,于是咬着牙问:“本宫进这产房多久了?” 其中一个稳婆是为青栀调整胎位的,此刻亦是大汗淋漓,“回娘娘的话,您已经生了两个时辰了。” 青栀心中计算了一下,她是酉时二刻左右发作的,如今都已经亥时了,也当真是折磨且辛苦。 好在怡芳现在做事非常利索,很快把那碗救命的药给端了过来。 一碗冒着热气腾腾的黑汁被送至青栀的嘴边,怡芳急切地道:“主子,奴婢亲自看着卜太医熬好了这一碗药,主子快些喝了。” 青栀刚喝了一口,听闻这句话,忽然抬手,将药汁推开,虚弱地问:“这药不是穆太医熬的?” 怡芳急的掉眼泪,“主子您糊涂了?穆太医不敢有一须臾离开主子,那里还能分身去熬药。” 青栀倒在床上,努力地道:“本宫疼忘了,既然这药不是穆太医亲自盯着的,卜太医医术再好,本宫也不能喝。” 怡芳机敏,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主子这是不信任除了穆太医以外的所有人。 怡芳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穆元良。 穆元良却在思索后直接了当地道:“是微臣的不谨慎,这药不管是好是坏,娘娘现在都不必喝了,着人在拿些参片给娘娘含着,再在屋中点上先前备好的催产香,另外把准备好的麻沸散拿过来,娘娘一旦再度出现血崩的趋势,便舍小保大!” 青栀没得选,只能听从穆元良的指示,等那香气入了鼻,便准备开始用力。 谁知道就是那么一瞬间,青栀喉中一甜,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饶是梳月越发稳重,见到这样的情形也禁不住和怡芳一起叫了起来。 “太医!太医!小主吐血了!” 这样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遮掩,直接透过帘子传到了外屋,敲打进每个人的耳中。 卫景昭神色大变,二话不说,抬步就往屋里走。 白初微刚想劝阻,看见太后都是一脸凝重,便不再说了,站在太后身边,静静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青栀吐了口血之后,神智有些模糊,只晓得穆元良连滚带爬地从屏风后面过来给自己把脉,又感到卫景昭似乎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把那些稳婆吓得全跪下了了,小小屋子里是他怒不可遏的声音,“怎么回事?朕把瑾嫔交给你们,你们都在做了些什么?!” 青栀努力抬起手,被卫景昭一把握住。他的语气一下温柔了起来,“朕在这里呢,栀儿,你只管放心生,这孩子太不听话了,若是真生不下来,朕也不要他了。” 青栀本来正在难受,听到这样赌气的话,反而清明了几分,努力提起嘴角,有些嗔怪地笑了笑,“大概,大概就是皇上这样,所以孩子,才,才不出来呢,皇上可别说了。” 卫景昭听到她这般有气无力而又断断续续的话语,心里更是难受,把那双握得惯了的手更紧地攥在手心。 穆元良这时候却惶恐地道:“启禀皇上,启禀娘娘,娘娘似乎中了夹竹桃之毒!” 卫景昭猛然转过头去,“你说什么?中毒?” 穆元良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在血腥气愈发浓郁的空气里,满目都是空洞茫然的惊恐,“此毒难解,且娘娘只吃下少量,却已经引发吐血,所食之物可能是从树皮提纯的毒汁,恐怕胎儿即便顺利生产,也会带着毒素。” 卫景昭的心似乎被狠狠地戳进了一把刀子,气得他抬起一脚将穆元良踢翻在地,“你答应了朕,一定会保下栀儿,若是食言,朕要你全家的脑袋!” 怡芳全然慌了,她并不蠢笨,很快知道这毒可能是从哪里入了青栀的口,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颤抖蔓延至她的全身,腿一软就跪下道:“奴婢是盯着卜太医往里面往药罐里放好了药材啊,之后眼睛都不敢挪开分毫,奴婢敢担保,中途没有绝没有旁人接近。” 话音方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药的问题出自谁的手。 穆元良趴在地上,咬了咬牙,怡芳不懂药,被人当面做了手脚,但现今怪她也没有任何用,只能先把青栀保住,“时间来不及了,请皇上着人挪一个药罐和火炉过来,微臣要一些药材,须得赵和公公亲自跑一趟,找余太医称重包好带回,微臣亲自在这里熬药。瑾嫔娘娘若是有任何差池,微臣直接以死谢罪!” 卫景昭很少动手打人,何况现在青栀的性命系于穆元良之身,方才只是一时情急,等冷静下来,沉声下令,“赵和,还不按穆太医说的去做,另外让余杏林称好药材后也跟着过来,不可延误分毫。另,着人立刻抓捕卜端阳。” “人参三钱,麦冬三钱,五味子两钱,还要一剂龙蜕散,余太医知道如何配。”穆元良语速很快,开出了自己的方子。 赵和机敏,把这些立刻记在了心上,抬脚就走了。 这是后宫里眼下最大的事,孱弱的青栀没有等多久,余杏林满额头的汗,冲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包药材,草草行过礼后,便交给了穆元良,但他的面色似乎十分迟疑,等到穆元良开始熬药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道:“穆太医,你确定要让娘娘同时饮下解毒药和龙蜕散?” 穆元良抬头看了一眼青栀,彼时她面色惨白,碎发粘在额前,显得非常糟糕,只有微微起伏的小腹尚能看出她还有那么一口气吊着。所有的稳婆都满脸的惊恐,因为她们很清楚,这位瑾嫔娘娘因为中毒,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如果再拖上一个时辰,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穆元良把目光收回来,笃定地说:“是。” 余杏林咬了咬牙,“凭穆太医的医术,应该知道,龙蜕散与解毒药中的五味子是相克的!” 卫景昭一直在青栀身边坐着,闻言眯了眯眼,“穆元良,你这是何意?”
第二百六十三章 :子时 穆元良把最后一把药材放入药罐中,起身直立,清癯的身影仿佛主梁,撑着木荷轩里所有人的慌乱,“微臣的意思是,娘娘遭人陷害误食夹竹桃,如果只解毒却不催产,可能会胎死腹中,一并将娘娘的性命带走。如果只催产不解毒,孩子的胎位已经摆正,活下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娘娘会去世。不管是哪一样,微臣都觉得不够,微臣要保娘娘,保皇嗣!” 余杏林急切地一拱手,“微臣以为虽然穆太医想法不错,可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舍大保小啊!” 说完后他才想到这是当着青栀的面,但是话一说出口,又是本着医者父母心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余杏林梗着脖子,也不肯收回。 卫景昭沉吟了半晌,床那边却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是青栀轻轻地道:“皇上,保孩子吧,我,我是不成了,但皇上要答应我,找出下毒之人,给我,报,报仇,然后保护我们的孩子,让他好好地长大……” 卫景昭却不回答这话,僵硬的五指死死地握着青栀的手,问穆元良,“你把话说得细些,如何做到保瑾嫔,保皇嗣?” 穆元良目光如炬,“五味子虽然与解毒药相克,却可以以毒攻毒,三样毒性在娘娘身体里有融合消解的可能性,而且因为时间和药性,娘娘腹中的皇子会为娘娘分担一部分,之后娘娘和皇子都有可能产生一些病症,会十分虚弱。但只要留得性命在,微臣就有把握将他们慢慢调养好,毕竟夹竹桃并非见血封喉的毒药,娘娘也只饮了一口。” 卫景昭沉思了一下,在朝事之间呈现出的杀伐果断慢慢浮现出来,“好,按你说的来,如果之后瑾嫔有任何问题,只能在大人和孩子之间取舍一个,就舍小保大!” 余杏林还想说话,“倘若只能……” “没有‘倘若’。”眼里有坚冰一般的肯定,卫景昭回过脸去,“朕相信瑾嫔,相信你们的医术。” 时间慢慢地过去,只是半个时辰,却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些暗夜里的紧盯着的眼睛都还没有散去,都在幸灾乐祸地等待着噩耗的降临。 白初微和太后在外面,听里面的宫人不断把最新的消息递出来,除了合十念佛,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忽然外面传来了急切而又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白初微抬眼看去,竟是孟念云顶着个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的肚子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你家小主也是有孕之人,这都是什么时辰了,早该睡下了,痕儿也不知道劝一劝!”白初微看她一脸急切,过去搭了把手,领着她过去向太后行礼。 孟念云福身之后,忙说:“请太后和贵妃娘娘都不要斥责痕儿。嫔妾在玲珑轩听说姐姐开始发作了,怕给木荷轩添乱,一直没敢过来,谁知传来传去,现在宫里都说姐姐会……”她把“一尸两命”四个忍下去,这会儿她可不能说这样乌鸦嘴的话,“嫔妾实在坐不下去了,所以过来看看,求太后与贵妃恕罪。” 太后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你与瑾嫔姐妹情深,也是理所应当。皇上已经不顾规矩地呆在了里面,咱们就在外面为瑾嫔祈福吧。” 念云皱着眉,急出了满眼的泪水,当着太后的面,只能兀自忍着,“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怎么姐姐的叫喊这么微弱,也没有婴儿的啼哭?” 白初微严肃地摇了摇头,清泠泠的声色倒是能让人安心,“贵人暂且先别问了,情势确实是非常危急,但本宫相信有皇上陪伴在身侧,瑾嫔一定会度过这道难关。” 念云茫然地点了点头,忽然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寄托神明了。 天空的星星还是永恒地闪烁着挂在木荷轩的上方,忽明忽灭的光芒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照着那些零碎的恶念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流传。大家都忙着接生,外屋的烛火有些幽微,等待的心境也变得越发迷惘。 就在子时三刻的更声敲响的那一瞬,孟念云骤然张开了眼。 “听,听见了吗?” 回眸看去,白初微那样冷清的人,此刻竟然红了眼眶。她小心翼翼地点着头,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打碎了那如幻似梦的婴儿啼哭。 太后年纪已大,很少熬到这样晚,侧耳倾听良久,终于让春羽将她扶起,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生了,终于生了。” 那啼哭声越来越近,是接生嬷嬷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出来,面上犹自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气,“恭喜太后娘娘,恭喜贵妃娘娘,瑾嫔娘娘诞下公主,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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