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芷吟想要驳斥,但只能从胸腔嗓子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青栀鄙夷地看着她,猛然松开手后,从袖中拿出手绢,擦了擦。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青栀无非是觉得碰到卫芷吟,都脏了自己的手。 宛如数九寒天里彻骨的严寒,一瞬间就能浸透厚实的衣裳,拍打缭绕在肌肤周围,慢慢深入,直到把人从头到脚都冻住,青栀的冰冷在面对卫芷吟时,没有任何掩饰,一双寒过天上明月的眼眸里,闪过的是玉斓活泼可爱的模样。 不再犹豫,“梳月,让她选一种死法。” 梳月应了声,很快把先前放在外面石桌上的那三样东西托着奉了进来。 “郡主,自尽的话,还能求得一份体面。奴婢没杀过人,也不如郡主那么心狠手辣,万一一匕首下去刺歪了,或是白绫没有缠好,郡主受的苦楚,可就要逼自己动手多多了。”梳月快意地道。 卫芷吟一边挣扎,一边喊:“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太后!祥惠太妃,祥惠太妃呢?!” 青栀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耐地说:“我来这儿已经很久了,如果有人救你,早都把你救出去了,你这么总是嚷嚷,不肯领旨,也不是个办法,小顺子,把她的嘴给本宫堵上。” 小顺子应着声,随手就找了块不知哪里来的破布,七塞八塞地塞进了卫芷吟的口中。 面对着卫芷吟凄厉的眼神,青栀复又在她心口上加了一刀,“你知道为什么我方才和你说,慕怀风这么多年,都没有喜欢上你么?”青栀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不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显出十足的亲昵,“慕家的人,都是有来有往,看着武将世家有勇无谋,实则心如明镜。你如何待他,他看在眼中,就如何待你,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捧出一片真心,处处为他着想,他自己心里就不能过去那道坎,他会加倍对你好,加倍补偿你,直到自己真正爱上你。可惜,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路。” 卫芷吟的眼睛骤然睁大,仿佛那一瞬间就生出了许多血丝,也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如果眼泪懂得主人的心思,流出来的,该是殷红的色泽。 这个道理,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她都错过了进入慕怀风心里最好的机会。 青栀不再多言,只对梳月说:“拿着这三样东西一件儿一件儿问她,看她最终选了个什么死法。” 梳月便当先举起鸩酒,“郡主,这东西喝下去后,会痛苦一阵子,但痛苦过后,就去往生极乐的世界了。哦不对,你这样的人,只会下地狱。喝这鸩酒可好?” 卫芷吟疯狂地摇头,她根本就不想死。 梳月接着把白绫挂在她的脖子上比了比,“你既不想喝毒酒死,就用白绫吧,只是这白绫一缠,你舌头怕是就要出来,死相忒也难看。” 卫芷吟依旧摇头,躯体也在奋力挣扎。 万寿宫里的古木遮天蔽日,在偏僻的屋中呆久了,难免有些清寒的凉意,青栀直接起身,“没想到郡主是想受一受这匕首的滋味,也好。”眼光流转,似乎看穿了数不清过往,“那么就,送郡主上路。” 说完,她不再多看一眼,心里也没有任何怜悯,转身往外走。她知道,小顺子和梳月早都把害死玉斓的人恨到了骨子里,哪怕是匕首穿心,他们也不会让卫芷吟舒舒坦坦地走。 呜呜咽咽的声音在背后不断响起,青栀打开房门,一瞬间,天光照在她的面庞之上,那样暖融融的触觉,好似玉斓温软的小手,一点点地触着她脸上的肌肤。时有莺啼,浮花浪蕊的清香随着缠绵的夏风探过来。 绿柳垂杨,满架蔷薇的季节,本来是蓬勃生长的季节,然而重重宫阙,却仿佛蛰伏的兽,悄然吞噬着不同的生命,或美好,或阴暗。獠牙在血盆大口里,犹沾着丝丝点点的血迹。 身后的呜咽止了。 青栀回首看去,卫芷吟双目圆瞪,一柄匕首没入了她的左胸,竟是死不瞑目。 小顺子本来挺老实的一个人,经历了这些事也活泛起来,把卫芷吟身上的绳和口中的布都收拾好,做出她自尽的模样,这才和梳月一起走出来,“尊皇上旨意,芷郡主已经自裁。” 青栀颔首,语气轻而微渺,“走罢。” 万寿宫的树木参天,掩映着小路,有丝丝缕缕的阳光悄然透过来,依旧一派阴凉。青栀的背后却出了些薄汗,一路无言地往前走。 大约行了几十步,走离了旁人的视线,梳月忽然咬着牙站住了。
第二百六十章 :疤痕 青栀有些奇怪,亦停步不前,问:“怎么了?” 梳月颤抖着说:“小姐,奴婢,奴婢腿软。” 青栀的面容凝重,过去牵她的手,“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甚至今天之前,你想都没想过‘杀人’这两个字,委屈你了。” 毕竟有两个下人在,也不可能让青栀去动手,小顺子控着卫芷吟,梳月按照之前的安排来做这样的事,当初有多么坚定去自告奋勇,如今当真害了人,梳月的心里就有多么恐慌。 “奴婢也不是委屈,只是奴婢本来就,就挺怕鬼的,芷郡主死前那个样子,实在太可怖了。” 青栀努力握紧她的手,觉出那掌心里确实都是冷汗,“她若真成了鬼,该来找的也是我,毕竟是我下令杀她。” 小顺子小声“哼”了下,“要奴才说,芷郡主做了那样的坏事都不怕,还趾高气昂地想要活下去,咱们有什么可害怕的?梳月,你想想小小姐是怎么死的,想想梁才人头上那道喷血的伤口,你就会觉得芷郡主这般死法,真是便宜她了。要是奴才能定罪,非要让人把她丢到湖里,再往头上砸那么一下,把她害别人的,通通还回去。” 小顺子这一通话虽糙了些,但理不糙,梳月听后,仇恨也瞬间盖过了恐惧。 这件事之后,前朝和后宫都瞬间沉寂了下去。朝臣们本来不忿瑾嫔得宠,但现在上折子之前,都少不得要掂量一下瑾嫔所受的委屈。而慕家也拒绝领回卫芷吟的尸身,为着她生前曾想把慕家全部拖下水,慕敛这一次也十分强硬,丝毫不给祥惠太妃和平王卫景昀面子,只陈情道此人心怀叵测,不仅构陷有身孕的妃嫔和自己的夫君,更是谋杀同僚独女,哪怕她是天潢贵胄,慕家家训也容不得这样的女人入祠堂。 至于后宫,除了一些遗憾青栀那一胎终究还是保住了的人,便是贺梦函孟念云这样与青栀交好的,前者不敢在这个时候去争宠触瑾嫔的霉头,后者则是安慰青栀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管旁的事。 贺梦函带着启安过来时,已经是卫芷吟死的两天后了。 启安似乎有些怯怯地,远远地看了会儿青栀,才小心翼翼地蹭到她身边。 青栀不知他在怕什么,只温柔一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 “母妃,大家都说,姐姐,去了远远的地方,回不来。母妃难过,掉眼泪。他们不许儿臣提,儿臣担心。” 贺梦函一听就急了,小小的孩子,虽然是童言无忌,但话说出来,岂不是在慢慢愈合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看见梦函小心翼翼地瞪着启安,青栀了解了为什么这个还不满两岁的心头肉会露出怯意,反而松了口气,微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我心里头再难受,也终究已经过了最艰难的那阵子。” 启安把手放在青栀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小大人似的,“儿臣受委屈,都说给沁母妃,儿臣就开心,母妃心里想什么,也该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因为启安年纪尚小,哪怕确实是聪明,会说许多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懂的词,青栀也很少听他长篇大论地说这么多话。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儿,一下子就被戳中。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玉斓,听闻玉斓也遗传了父母所有美好,一岁半都会背五首简单的诗了,比启安还要聪明几分。 青栀当着儿子的面提起小侄女时,脸上已有了温柔的暖意,“启安的姐姐,是个很乖很聪明的孩子,她曾经还说,等冬天入宫的时候,就去找启安玩儿,可惜老天爷太喜欢她了,舍不得她在人间辗转受苦,把她提前带回去了。启安,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姐姐,她是母妃生命里的一束光。” 启安展颜笑起来,“既然是老天爷带走姐姐,那以后,还能再见。” 纯澈之语最能让人惊动,青栀一下把他搂住,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小小的孩子看到自己盈满泪水的眼睛被吓到。 命运到底是眷顾她的,启安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也被教得很好。 唯独让青栀觉得可惜的是,梁初岚头上的那道伤留的疤太大,痕迹恐怕消不掉了。 等入了六月,她身体稍微好些了后,青栀便把她召到木荷轩叙话。 彼时梁初岚已经被卫景昭连升两级,从从六品才人直接晋封至从五品德媛。许多人都说她运气好,没有子嗣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进了位,只有青栀知道,她付出的究竟是什么。 纤纤素手轻轻拨开梁初岚额前的刘海儿,一块疤痕便出现在青栀面前,忍不住叫人蹙起了眉间,“太医院那边有没有什么法子把这疤痕去掉?听闻有些古籍上有记载,好些膏药都能祛疤的。” 梁初岚倒是不太在意似的,“娘娘别老看了,今天您都是第三回 掀嫔妾的刘海了,您这不是在一次次提醒嫔妾,嫔妾如今不好看了么?” 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话让自己放宽心,青栀心中感念,更加想要补偿,“总揭你伤疤是本宫的不是,但你终究是个女孩儿家,又是在这后宫里生活,倘若留了这么一道疤,对你会带来什么影响,你心里可比本宫清楚。” 梁初岚很明白这话中的道理。这段时间来,因为她的晋位,也有不少人前去探望她。但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女人们,总是有些不自觉的,要拿那片疤痕说事。更有些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挑拨的,阴阳怪气地道:“德仪的脸现如今变成了这样,虽然不是就不美了,但皇上看着,恐怕也不会舒服。不过好在德仪您救的是瑾嫔娘娘的小侄女儿,纵然没救活,也立了功,要是往后德仪您失了宠,瑾嫔娘娘想必也会为您美言几句吧?要是娘娘不管你了,可真就让咱们姐妹寒心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往人心口上戳。 委屈梁初岚自己受了,也没想过要过来和青栀说,那道疤痕她真的没有太放在心上。青栀虽然淡然,但正值年轻的岁月,平常也会爱惜自己的容颜,所以不理解梁初岚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娘娘,嫔妾同您说句实话,嫔妾不管长得多么貌若天仙,皇上不喜欢,最终还是不喜欢。”她轻轻地笑,只有天知道修得这样的泰然处之,背地里要历经多少痛苦,“皇上喜欢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就是娘娘,没救下玉斓让皇上娘娘都痛苦,嫔妾才觉得难过,至于疤痕不疤痕的,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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