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有些诧异,但十分遵从,并给了个合适的理由,“臣妾先前答应了端婳,说晚一些让启安带着她玩雪,一路过来,发现唯有万寿宫的雪堆得最好,让梳月小顺子带他们去罢?” 太后轻轻颔首,“宝络也带几个太监跟着,大晚上的,不要出什么闪失。”
第三百二十五章 :告诫 等他们都走了,太后的脸上才流露出一种无力而又悲伤的情绪,对卫景昭轻轻道:“本来今天是年夜,不该说不吉利的话,但哀家心里有件事,必须要和皇儿商量好了,才能安心。” 卫景昭坐到太后身边,沉声说:“母后请说吧。” 太后道:“哀家希望明艳出嫁的日子,能提前一些。” 卫景昭怔了怔,青栀也怔了怔,太后自然不知道两个人之前在轿中说了什么,没想到在“提前明艳出嫁日期”的这件事上,母子俩竟然不谋而合。 卫景昭想了想,问道:“母后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怎么忽然提起这样的事。” 太后摇头,又是一叹,“哀家这一次的病,来得虽不是势如山倒,哀家心里却很明白,这副身体委实撑不了太久了。哀家若是亡故,明艳要守三年的孝,之前为她挑夫婿,本就耽搁不少时间了,再把她留下去,实在不妥,年纪愈大,旁人也要笑话的。” 卫景昭的神情颤了颤,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青栀上前一步急急道:“太后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就连太医都没有说您的病有什么大问题,万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 “是啊,母后。”卫景昭的声音有些哑,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母亲,到了这会儿,才发现“风烛残年”四个字,竟然也能和母亲挂钩了,“儿臣一直让余太医盯着您的身子呢,余太医都说……” “余太医是不是说,只要能撑过这个冬天,就不怕了?”太后道。 卫景昭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很木然似的。 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一刻,他不过是为了掩饰翻涌的心绪,所以便把朝堂上那一副面孔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 太后截住了他将要启唇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苦笑,“余太医说的,可能是对的,但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最清楚,这个冬天,哀家撑不过去了。” 本来一直守在她后身边的春羽,忽然偏过头去,悄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英雄气短,美人迟暮,原就是这世上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之一。灯火之下,清晰可见太后苍老的面庞确实已经泛起一种灰白的颜色,想到自己在木荷轩生产之后,太后尚能中气十足地坐在那里说出振聋发聩的道理,青栀的心里也很酸。 卫景昭调整了一下心绪,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母后在病中,比之往常,自然要多思一些,其实母后全不必这么想,朕坐拥天下,为母后寻一名医,也并非难事。” 太后淡然一笑,“何必再劳民伤财?哀家到了岁数,也该走了,且如今,你的皇后之位已有人选,”说到这里,太后向青栀伸出了手,青栀会意,过去牢牢握住,“瑾妃是个好孩子,有她陪着皇儿,哀家放心。” 太后已经如此颓然,青栀不愿再去拼命劝她,只是换了方式说:“臣妾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儿,别的不提,单说启安和端婳,您瞧瞧,他们到您这里来,哪次不是欢天喜地的,若是皇祖母离他们远去,小端婳哭起来,臣妾可哄不住。所以为了孙子孙女,太后攒把劲儿扛过去。不管怎么说,您要亲眼看着他们长大,才能去告诉列祖列宗呐。” 她的语气欢愉且轻柔,并不见一丝沉重,太后的眼神终于亮了亮,见此,卫景昭向青栀投去饱含爱意和赞许的目光。 然而这样的话语,给予太后的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希望,她眼里的那道光亮,像是已经燃到尽头的烛火,骤然跳跃了一下,发挥出以命相换的余光,就彻底熄灭了。 “这事不提也罢,瑾妃,你将为皇后,以后便随皇上,称哀家为‘母后’罢。” 青栀连忙道了句,“是,母后,儿臣谨遵您的懿旨。” 太后仿佛听到了最最舒心的称呼,舒展出一个笑容,“你先前答应哀家的话,还记得吗?” 青栀肯定地点头,“记得。” 太后却闹起了小脾气一般,“哀家不信,你再说一遍给哀家听,就是那段,你说,你要一直陪伴皇儿的话。” 青栀强忍住心中的酸涩,一字一顿恍若背书,“往后皇上君临天下,臣妾陪他看千秋万世;皇上出征,臣妾为他缝制战袍;皇上若是仙逝,臣妾也只好帮他看着子孙,最后到了地下,再把他没看着的,好好地说给他听。” 卫景昭本来在一旁默默听着,听到这段话,有一瞬间的惊动,偏过头去,一双眼炯炯地望着青栀。 青栀却不看他,只是颇为认真地望着太后,宛如一簇生命蓬勃的花朵儿,刚刚悄然绽放,想要为太后带去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这样一段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显然让老人家长长地舒了口气,神色上不再那么沉重,“你记得,哀家就放心了。”她慈爱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半是嘱咐,半是命令,“皇儿,你在那个龙椅上,已呆了十几年,按说哀家早没有资格告诫你什么,但有件事,哀家希望你能答应哀家。” 卫景昭一时没有忍住,打断了这话,“母后说哪里话,儿臣只盼望母后能多多指点儿臣。” “瑾妃陪伴在皇儿身边,也有数年了,她是何种心性,哀家与皇儿,也算阅人无数,心中是明了的。皇儿要知道,人这一生,会遇见许多人,何况你是皇帝,身边的女人,是不会断的。可当真陪着你走过余生的,遇到事情可以商量商量的,这辈子,能碰上一个,已是运气好了。” 卫景昭深深地望了青栀一眼,“母后说的意思,儿臣明白。” 太后欣慰地说:“哀家希望你们,互不相负,皇家中真心之人,毕竟太难求了,两个人在一处,未必没有对旁人心猿意马的时候,未必没有相看两厌的时候,唯有互相体谅,多多想想自己的真实心意,才能好好地走下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普通 不知是不是真的觉出自己命不久矣,太后今晚的话尤其多,絮絮叨叨,一件事反复说几遍,还有些不安心的样子。 青栀却没有任何不耐,除了安慰,便是保证。她知道,太后到了此时,也不过是个垂暮的老人,只想用尽所有力气,把平生积攒下的智慧讲给自己和皇上。 青栀把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直到夜深,隐隐有鞭炮声传来,经过春羽提醒,青栀和卫景昭才带着启安和端婳和太后道别。青栀把孩子们交给乳母,让带着先上轿辇,自己停了步,在万寿宫门口对卫景昭说:“太后年纪渐渐大了,偶尔生一生病,心中难免会多想,景昭只需顺着她老人家就好了。这些日子,我也会多多带着启安和端婳多多来看她的。” 卫景昭点了点头,眼中有些隐匿的痛苦,“今天特殊,朕就不去你那里了,免得朝臣们又多话。” 虽然时至今日,青栀对卫景昭的称呼以及在他面前的自称,在宫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且她身上担着明艳公主的性命,早不是等闲妃嫔能够比拟的身份,但该遵守的规矩,两个人还是会尽量共同遵守。 固然单单“称呼”这一点上,她这样亦是僭越甚至大逆不道的,但只要不是在正经场合,这些御史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夕之夜对于大顺来说,确乎是特殊的,宫规中也有记载,若是有中宫皇后,皇上便该去那里,若是没有,按照规矩则应该独宿猗兰殿。 青栀了然地颔首,“景昭,先上轿罢。” 卫景昭却摇了摇头,“咱们还是同乘轿辇,朕先将你送回未央宫,再去猗兰殿。” 青栀想了想,没有推拒。 启安和端婳玩得累了,早已分别在乳母怀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抬轿的小太监脚步不停,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两旁堆满积雪的宫道。黑夜之中,宫灯散发着微弱的橙黄光芒,却不能给心间带来丝毫的暖意,走过的地方很快被甩到远远的身后,回过头去,已看不清来路。 等到了未央宫门前,卫景昭脸上的疲累已经以铺天盖地的形势在轿中蔓延开来。 青栀有些心疼,下了轿后,嘱咐乳母先把启安端婳抱回去好好休息,这才反过身来握住卫景昭的手,小声说:“皇上在担心母后?” 卫景昭揉了揉眉心,让身边跟着的人离远了些,语意沧桑,“朕当初在这宫里,不得父皇喜欢,‘家人’对于朕来说,和‘母妃’二字的意思是一模一样的。母妃为了帮朕,杀伐决断的事情没少做,但丧尽天良的事,她从不涉足。若不是母妃的教导,朕未必能心甘情愿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朕……”他轻轻叹了叹,“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朕却还是看不开。” 青栀松松地叹了口气,丹唇微启,话语宛若缓缓流淌过的溪流,虽然力气不大,却以水流的力量慢慢磨平石头的棱角,“景昭,你与母后几乎是相依为命,碰上这样的事,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就像那一天,我听见玉斓没有扛过来一样。”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如今提来,却仿佛刚刚发生在昨天,玉斓的音容笑貌,以烙印的形式烙在了青栀的心头。眼下再想起来,青栀的脸上没有深入肺腑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超然世外的平静。 “母后好歹已经年近六十,玉斓却连六岁都没到。当时的我,不仅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还不断自责。可慢慢地,时间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咱们每个人都有亲人,为了往后不后悔,只有在活着的时候,努力待他们好,这样尽人事,知天命,无怨无悔,也就足够了。” 卫景昭沉了沉声音,道:“你说的是,你常常跟随母后一起习佛,这样的心态,朕不及你。你放心,朕听你的话,不会再多想,母后以后的日子,朕尽量满足她所有的心愿,也就是了。” “是啊,景昭。”到底是他的母亲,青栀知道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难受的,于是抬手,把他的披风系得紧了些,想让更多的温暖存于其中,“退一万步想,人生百年,匆匆如白驹过隙,哪怕母后真的先行一步,要不了多久,咱们和母后,就还会再见面的。” 卫景昭的神情松动了一些,青栀忙续道:“不论谁先谁后,景昭都千万不可忘记我,咱们在那儿就做一对儿寻常夫妻,最好也不要投胎转世,一起安安心心地伺候母后、和我的阿爹阿娘,好不好?” 听了这话,卫景昭释然了很多,在青栀面前,他不愿掩饰自己的动容,或许是寻常夫妻所过的日子让他心生向往,或许是青栀的陪伴开解让他情深意切。幽微的光芒中,卫景昭忽然一伸手臂,将青栀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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