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羽对太后的心思是没得说,只希望太后事事顺心,真碰上太后想知道什么事,春羽拦也拦不住,青栀是知道这一点的,何况太后的命数确实已经尽了,不是今天的事,也还会有别的事。 轻轻叹了叹,青栀只是摇头,因为照顾太后根本没有太多时间顾及打扮,她的发间只松松垮垮地簪了枚嵌绿松石牡丹纹的金簪,随着青栀的动作,那簪子亦是微微晃动。 春羽知道青栀也不是真怪她,但自己却有些愧疚,“也是奴婢的不是,若奴婢狠一狠心,太后也能再撑一阵子。” 青栀觉得春羽的情绪有些不对,包括之前跟着自己去听穆元良说太后的情况,哪怕已经看淡了生死,都显得太淡然了,这会儿虽是在请罪,言语间依旧那么沉稳。 只是这时候,青栀已经没法想那么多事,对春羽道:“太后这一时半刻不会醒来,我有个想法,想与姑姑商量商量。” 春羽忙行了一礼,“贵妃娘娘太过客气,请娘娘直接吩咐罢。” 青栀便说出自己的想法,“前线现在是什么情况,春羽姑姑也知道了,皇上福大命大,虽然受伤,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可如今最要紧的事是军心不稳,我们在这里,不能什么都不做。”
第三百四十章 :细弱 春羽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有理,奴婢一定不余遗力为娘娘做事。” 青栀续道:“我想,太后身边有咱们照顾,延福殿上下还有那么些宫人,飞霜殿里也还有不少空闲的人,不如让他们做军衣,能做多少做多少,到时候送至前线,就说是太后的恩德,一定会让众将士精神大振。” 这是好事,春羽只消浅浅想一下,就明白过来,郑重地行了一礼,“娘娘对主子,不论是伺候汤药还是为了主子的名声,都尽心尽力,奴婢代主子谢过。可是如今大顺要面对康国和纳喇,即便只是做军衣,国库还有那么多银子能承担吗?” “既是太后的心意,就不能用国库的银子,后宫管在柔贵妃姐姐手里,这些年来,有不少结余,再不论从哪里省一些,尽数够了。且若是咱们妃嫔在太后的引导下,都为了前线出钱出力,外面的那些大臣商贾,也多少会被调动起来。” 春羽看着青栀胸有成竹的模样,点了点头,“既然娘娘心里有数,奴婢就随着娘娘,万寿宫的人,奴婢都能组织调动,也随着娘娘。” “那么这边就有劳姑姑了,我还需得回宫安排一些事情,太后这里,姑姑和宝络姑姑轮流看着,你们年纪也不轻了,别伤到了根本,太后娘娘还得由你们照顾着,若是行了,请姑姑第一时间着人告诉我,我会立即赶过来。” 春羽道:“娘娘这些日子也颇为辛苦,回去后您请好好休息休息,主子这里有奴婢呢,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青栀颔首,起身而去。 确实是有要紧的事得做,不然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会离开太后身边半步。 天色已经暗沉下去,浓墨的颜色渗入了整个禁城,青栀走得很稳很疾,因为知道前路在何方,所以不会有彷徨。 到了未央宫飞霜殿里,青栀对梳月说:“你找专给我们传话的小太监,让他帮我给慕家大公子带一封信,并且需要让慕公子当场拆信看了,立即给我一个答复。要守着礼,且告诉慕公子,不论是同意还是拒绝,都随他心意,不要勉强。” 梳月亦知道事情都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不敢有半分拖沓,立刻伺候笔墨,等青栀写完后,就揣好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事不宜迟,青栀又喊来怡芳,“去一趟锦绣宫,同贵妃娘娘说延福殿那边要为前线战士缝制战衣,问一问娘娘能不能组织一些宫人一起。另外这钱银要用宫中的,参与的人与投进去的银子,都是越多越好。” 白初微满心扑在打理六宫和启泰身上,这样的事,她不会多想,青栀的话语里虽然有命令的意思,却直接把该做什么吩咐了下去,白初微不会觉得难受,反而会感到舒坦,反正青栀早晚也是要统领六宫的,自己只要照做便是。 其实青栀的心里,还搁了一件大事,对旁人,她不好言说——那便是卫景昭的伤势。 之前在延福殿里,再怎么记挂,因着如今自己是所有人的支柱,也不能把那份担忧显在脸上,唯有到了这夜未深人已静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思念一下远方的丈夫。 想了想,青栀摊开了一张纸,簪花小楷细腻圆润,纸上细细写下的,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和未经卫景昭允许,自己定下的计划。 两个人之间是一直有书信往来的,只是卫景昭在战火之中,不比南巡那会儿,可以一天一封信笺,都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青栀到这时候才感受出这句诗的真义,翘首以盼等上六七天,能来一封信函,就已经是莫大的欢喜了。 每每疲惫到极处,卫景昭的信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青栀相信卫景昭答应了自己,一定会全须全尾地回来,于是便当他只是得了风寒一样,叮嘱着要好好休养,又刻意强调了端婳平日里虽然甚少说话,这些时日却总是问“父皇去了哪里”,盼望卫景昭看到之后,能够快快养好伤,大胜而归。 自然,太后的事,青栀也不敢隐瞒,委婉地说了一下,并提及自己准备让延福殿的人做军衣。 春羽满眼满心里只有自己的主子,青栀提出来这件事,她觉得对主子名声好,也就应了。但青栀知道,卫景昭只要看到这封信,就会明白自己深层的意思。 有些忐忑,毕竟看起来,青栀是在利用太后的死。 如果说太后在临终前,还在为前线的兵将们担心操劳,有朝一日命陨,必能激出满腔的热血,骄兵必败,哀兵,却很有可能大胜。 青栀只能把一切都担下来,哪怕卫景昭的心里对这样的事并不舒服,青栀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保住他,保住大顺。 而且这件事或许还能带来另外的效果。 回来后的梳月告诉了青栀一句话,让她的心落了下来。梳月说:“慕公子言道:‘纵然娘娘不说,草民也早有此意,只是未得契机,如此甚好,两日后,草民便会有所动作,请娘娘静观。’。” 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青栀终于松了口气,洗漱之后,好好地休息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似乎把先前受的累都补了回来,本以为一夜之后,太后就会苏醒过来,第二天一早,青栀就赶到了延福殿,谁知太后只是从鼻间呼出一丝微薄的气息,仿佛一根细弱的琴弦,时不时就会断掉。 青栀的心凉了凉,而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也都聚到了这里,都是满目的颓然。 “药方呢?开了没有?有没有给太后喂下去!” 到了这一刻,青栀的心里不可抑制地难受起来,骤然发现之前再怎么冷静或者考虑着如何把事情处理到最完满,真到生死关头,与这位老人之间的感情,一下子就喷薄而出。 哪怕她对自己,也并非完全真心,可卫景昭出征后,娘俩是一起扛过来的,朝夕相处一两个月,青栀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
第三百四十一章 :动作 何况这段时间的太后,不再是那个在宫中看透世事的精明女子,而是一个把儿女挂在心上的迟暮老人,对于青栀,她的眼里常常会流露出一股子爱怜的暖意,还常常提醒着她,别太累着,别把事情都担在身上。 太医们都道:“回娘娘的话,臣等都已竭尽全力,可太后娘娘已然吃不下任何药了,只能靠参片米汤吊着。” 青栀静了好一会儿,沉稳道:“都出去吧,太后娘娘念佛喜静,一定不希望众人都聚在这里。” 太医们小心地退了下去,只能闻得衣料间轻微的悉悉索索声,不一会儿连这声音也消失了,内殿中便归于死一样的沉寂。 青栀坐在太后的床边,知道如今不过是等待,而等待的结果,青栀也已经心知肚明。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自己受了重伤,卫景昭也是在床边这样等着的,朦朦胧胧之间,她还听见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自己的耳边念着些什么,或许就是因为景昭的努力,青栀才能够在受了那样重伤的情况下转醒过来。 心里有些暖意在流淌,青栀想,卫景昭在遥远的南边对抗着如狼如虎的敌军,自己需要面对的,已经轻松了许多,一定能把眼前的难关给过了。 她握住太后干枯而生了一些斑块的手,声音轻柔,“母后,臣妾一直在这里陪着您,您就当皇上也在,您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或是未完成的愿望?醒来告诉臣妾好不好?臣妾一定会转告给皇上,不让您留一点遗憾。” 太后自然不会说话,也没有睁眼,但是那一口气,却没有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过得有些缓慢,又有些迅速,缓慢是因着在这样的天气里,守着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她的每一寸呼吸,都透着苍老和对命运的无奈;而迅速是因为,在这里不辨早晚,不辨时光,说了一会儿话,又亲自给太后全身都擦了擦,春羽就道:“娘娘也去休息罢,已经是戌时二刻了。” 青栀笑了笑,“姑姑去休息罢,昨儿我睡得好,可以多陪陪太后,姑姑这些日子也是连轴转,恐怕撑不住。” 春羽道:“今天柔贵妃娘娘已经把缝制战袍的事派下来,当真是利落,奴婢开始让她们开始缝制了,万寿宫的宫人们,针线活都不差,大约十天就可以缝出来一批,且娘娘的飞霜殿,柔贵妃娘娘的月华殿,都派了人来帮忙,三军的数量缝不到,一部分还是可以供上的。” 青栀道:“自然不用咱们后宫来供应三军的战袍,那是织造那边的事,咱们要做的,是尽自己的力,为太后留个好名声,也让大顺的将士们知道,不仅他们的妻儿父母,还有咱们,都在后方关心着他们,等着他们胜利归来。” 春羽连连点头,又俯身过去,以极低的声音道:“还有主子的……柔贵妃娘娘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隐去的几个字,自然是“身后事”。 青栀很是难受,勉力维持着端庄的神情,道:“这些天柔姐姐辛苦了,等皇上回来,一定要为柔姐姐请功才是。” 春羽附和着,依旧劝着,“娘娘也辛苦,娘娘去休息罢。” 青栀却道:“不如我与姑姑一齐守着太后吧,说一些太后爱听的事,姑姑也别让我去休息,说老实话,我不知道,我还能陪太后多久。”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就戳中了春羽本来已看淡生死的心,有眼泪从她衰老的眼角滚落出来,她抬袖擦了擦,哑着声音道:“娘娘待主子的这份心思,也不枉主子待娘娘同样用心了。” 青栀淡淡笑着,望向太后的面庞,“我也是有母亲的人,母亲待我,也是极好。可我的母亲去了北方,这一生恐怕也再难相见了,对于我来说,如今母后,就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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