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众人这才循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黛云软赶忙起身,让船家偏转船只,自己则拎起船头多余的木浆伸向那不停胡乱扑腾的落水男子。那人死死地抓住了这救命稻草,被船上各位合力拉了上来。因他身材又高又胖的缘故,还费了黛云软不少力气。 大口喘息平复许久后,那人同大家一一道谢,尤其最后面向黛云软时,神色极是感激,“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我不识水性,险些就命丧于此了。” 黛云软也抱拳道,“人命危在旦夕,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这位兄台下次可得当心些,人虽有爱,江水无情,就怕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得人相助。” “小兄弟的话我自记在心上。”男人愧怍地说着,同黛云软一道坐在了船头。他目光瞥到一侧的糕点,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显然是饿了。生怕黛云软嫌弃似的,他难为情道,“我在码头做工,忙活了一日,忘了吃饭。兄弟不要见怪。” 黛云软见他一身湿漉漉、脏兮兮的布衣,又盯着她的糕点淹了咽口水,瞧着怪可怜的,于是好心将两份油纸拆开,把里头两种口味的点心各分成一半,重新装好,再其中一份给男人,“你是不是饿了?尝尝这个杏仁奶酥和红豆糯米糍吧。” 男人赧赧推拒,犟不过黛云软的善意,到底还是收下了。“我瞧兄弟穿的像个读书人。都说人分三六九等,士农工商里,我就是个不入流的伙计,兄弟不嫌我?” 黛云软OS:害,我还是个通缉犯呢。 内心些许自嘲和尴尬后,黛云软朝那人报以柔善一笑,“兄台不必妄自菲薄。人贵自重,而人恒重之。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一介草头布衣而已,上头不还有农士爵公压着?若总困顿于身份之中,事事自轻自贱,难免活得辛苦。” 男人听了,嚼了一口糯米糍,然后诚挚地对她笑,“我本不爱吃甜腻的东西,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糯米糍了。” 恍然间,黛云软发现,此人虽五官平平,身材还有些发胖,但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大概是真诚的缘故吧。要是瘦下来,也该是个迷倒十村八店姑娘的料。 过了片刻钟,黛云软同那人告辞,正下船,见李老头早就划桨等候,便扬朝老人得意地扬了扬手头的糕点,又提着裤脚上了那挂有戴家灯笼的小舟。 没一会儿,落水者也下了船,目送远去的黛云软乘船进了戴丞相府开辟的小渠。早就潜伏在暗中保护的上官耒终于从暗处一跃而出,拿着干净暖和的披风替男人系好。 “陛下,咱们接下来去哪儿?”上官耒轻声问。 男人望着手中那一包糕点,笑了笑,“去多买些这个吧,带回去给母后尝尝。” 回宫路上,作为尽忠职守的心腹,有些不放心上官耒犹豫了一晚,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声提醒。于是入宫门前终于低声道,“奴才有一言相劝,还请皇上不要怪奴才僭越。” “你是我母妃的外甥,是我的亲表弟,一切但说无妨。” “皇上,您可是更属意那戴家小姐?可是她到底是戴太后的侄女儿。因之前广陵王进京勤王,戴太后一党和那帮阉人好不容易才消停。若戴氏的姑娘宠冠六宫,只怕她们又要卷土重来,再次把持朝政啊。何况,咱们太妃现在还没晋尊为圣母皇太后呢,戴家就百般阻挠,若是戴家势大了,岂不是更难了?” “谁说朕要给戴家姑娘隆宠了?放心,朕自有打算。” 就这样,黛云软在戴家又住了半月有余。终于,某个疏雨横斜的日子里,门房来捎来一份书信。她拆开一看,信上果然是郦老雁的字迹,让她去三里外的水云间客栈会面。苦等多时,以为郦老雁安然抵京的黛云软喜不自胜,可转念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儿。郦老雁既然能请戴鲁文给自己提供方便,今日何不直接登门跟戴鲁文见个面问候一下? 怀着忐忑怀疑的心情,黛云软按照地址去了水云间,在店小二的引路下叩开了上等雅间的房门。 门被缓缓推开,迎面而立的人,不是郦老雁,而是半年未见的陆骞! 在魁伟的身材面前,女人显得格外娇小。 “陆......陆兄?怎么是你?” 陆骞不容分说,一把将女扮男装的黛云软搂入怀中,不容她挣脱。 许久后,他才沉沉地叹气,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我本该战后归来就迎娶的小新娘。 “郦爷爷呢?”黛云软此刻只关心郦老雁的安危。
第34章 陆骞终于放开她说, 郦老雁被王勖扣在了定北侯府。 原来,得胜归来的陆骞知道王勖将王知彦的死都归罪在黛云软头上后, 就毛遂自荐说要亲自替王家将黛云软缉拿。王勖并不晓得陆骞曾向郦老雁求娶过黛云软, 便将此事放心交办给了他。郦老雁得知是陆骞请命后,也大松一口气,因为他知道陆骞起码不会伤害黛云软。虽然他起初还在犹豫陆骞是不是最佳良婿人选, 但眼下自己被扣留在侯府,脱不开身,也没有更适合的人去保护黛云软不受伤害了。 水云间窗外, 有一株粗壮古拙的老辛夷树,肥阔的叶因染上秋色而枯黄。只欠一阵霜打的风就能刮落。尚不知郦老雁跟陆骞盘算的黛云软站在窗边凝着茂密的黄叶,思虑片刻, 终于转过身, 走向陆骞,“陆兄既要抓我回幽州,那我们即日就动身吧。但请你相信我,王二公子并非是我出卖的。我实在不想东躲西藏了, 早一天回去, 或许就能早一洗脱冤屈,还郦爷爷自由。反正不管如何, 王二公子确实因我而死, 定北侯的丧子之痛难消, 若一命换一命才能解恨,我做最坏的打算,偿命就是。” “别。你可不准再这么想。”陆骞不自禁地钳住黛云软的一双玉藕, “郦公公已经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 以死明志远不如查清真凶去将功抵过好。你放心,出发前我就与郦公公在我义父面前以人格替你担保了,恳请定北侯再相信我们一次,给你陈情的机会,赎罪的机会。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赶回幽州寻死,而是在三个月内揪出那天客船上行刺的主谋。” 黛云软深觉有理,朝着陆骞点头。见陆骞看自己时,刚毅沧桑的俊脸上神色温柔,小娘子后知后觉似的,忽地又脸红起来。对啊,独孤珩向王家揭露了自己女扮男装之事,王勖勃然大怒,那现在陆骞岂不是也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 小娘子慌慌低下头,躲避男人的眼睛,“.......知梨小姐她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恨我?只怕我已经让她沦为了幽州的笑话。” “你暂且安心,我义父好面子,早按下了你是女儿身的消息。目前,只有王家和独孤珩知道此事。王二小姐生性善良,想来不会因此生恨。临行前,她还托我遇到你后多多关照,别粗暴待你。” 听到王知梨没有怪罪自己,黛云软这才舒了一口气。 凝着香腮微晕的女人,陆骞思考片刻,还是决意告知一些必要的事情。于是,轻声唤了声,“柔嘉...?” 黛云软惊讶地抬起迷离茫然的眼睛,“陆兄怎知......是郦爷爷告诉你的?”郦老雁连她的真实姓名都告诉对方了,显然是信得过他了? 陆骞点点头,再次握住女人瘦削的香肩,极是郑重,“其实...我早知你是女子了。而且,在出征北攘前,我已经向郦公公求过亲了。柔嘉,我想娶你。” 倍感愕然的黛云软一双美眸泱泱瞪大。她连连后退,不可思议道,“什么?” 难怪了,她总觉得陆骞出战的前几天,对自己格外珍视和宽柔...... “郦爷爷同意了?” 陆骞慢慢靠近这只戒备不安的小兽,“郦公公对这门亲事没有异议。但他也说了,一切皆以柔嘉你的意愿为主。柔嘉,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只是,你不知道,当我看见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怒、多痛,来找你的这一路,我又有多担心你。就算你不肯嫁我,我也想默默在你身后,护你一世周全。” 陆骞表面上表现的清风霁月,内心则不然。他想占有她,拥有她,又怎么会甘心仅仅只是守护她呢?在行兵打仗时忍了那么久,一个军妓都没碰过,就是因为脑子里惦记的都是她。好不容易凯旋,得到的却是她陷入了麻烦,人早不在幽州的坏消息! 但陆骞也懂顾全大局,自己虽然千里南下找到了她,仍不可操之过急。小娘子乍然听说这门婚事,必然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仔细考虑一下。他虽是武夫,却也有独一份体贴给这女人。 “可是...陆兄,我早就听说了,定北侯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你义父他有好几个女儿...轮到谁嫁给你,也轮不到我啊。”黛云软下意识的想推脱。 男人不过两步就站了她跟前,宽大结实的胸膛像一座山一样堵在她的跟前,眼神怀疑地问她,“你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女人似不堪一握的弱柳,在男人的寸寸凝视下,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 黛云软朱唇无力的吐气说“没有......”,可是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个清俊济楚的男人身影...... 当初在甘州黄家村,裴远山这样从天而降的翩翩公子,见识博洽,又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让难见世间颜色的她不由心生好感。何况,他为了救她而冒险射出的那一箭,早让她彻底情根深种了。 ...... 繁台,歌舞依旧。 上好的厢房山月间内,范阳卢氏的长房嫡孙卢霄推门而入,“各位听说了吗,今朝选秀的时候班家小姐班嬛当众失仪,只封了个五品才人。” 屋内三五高门郎君,诸如裴、房几人,正在听曲品茗。房鸿渡深奥一笑,“难怪崇慈大长公主忽然没了兴致,连仪仗都走得那么匆忙。” 吏部侍郎薛荷文一边儿同人下棋,一边儿追问,“可有人直接封了妃?” 卢霄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说来也奇怪。听说在选秀的花好月圆殿上,为防貌美祸君,有个蒙面考才艺识品德的环节。班家小姐失误失仪后,皇上似乎是更属意戴家嫡长女的,太后娘娘也一个劲儿的夸她如何如何贤德良善,舂容宽厚,有母仪天下之风范。可是后来揭下面纱,皇上却迟疑了,最后只给了个四品美人的位份。这戴家小姐貌比西施,赛过一向以容貌姣好而闻名京城的班嬛姑娘许多。皇上总不会是嫌人家不够漂亮吧?” 房鸿渡气定神闲地摇摇头,“不知道了。不过,此次选秀,各家为了那一则金凤凰横空出世的预言,都费心费力折腾了许久,最后连个三品的婕妤都没有册立,岂不是忙了个寂寞?” 一旁品茶的裴赴远并不参与话题,只是浅淡一笑,随后就出去了。 随将秦岁晏早恭候在门外,尽力克制激动,低声道,“主子,定北侯的人入京了。这次来的,是陆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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