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索花嬛朝地下啐了一口,“不过是个沽名钓誉、名不符其实的小人罢了。”纵使她平时十分端庄淑女,此刻也忍无可忍。 “娘子您消消气,一切事在人为嘛。你可是帝京第一花魁,红豆书寓的头牌啊,若瞧不惯燕娘子惺惺作态的模样,还击回去不就好了?她已经落败给你一次了,何愁不能让她再输第二次?”花菲安慰着,忽然拍了拍脑门,“哎哟,光顾着跟娘子你说话了,我还得去取钱呢,索妈妈可在码头上等着我呢。” “唉等一下,花菲姐姐。我刚找妈妈,就是想问一下,房鸿渡房少卿后天生辰,有没有送帖子来请咱们的姑娘过去奉客啊?” 花菲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想来是愿君多采撷的人会去吧,故此没我们什么信儿了。娘子还不知道吧,愿君多采撷惯会在达官贵人面前吹枕头风的,只若有她们的姑娘在,就撒娇发嗲,不准花客唤我们陪游。” 索花嬛咬咬牙,握拳隐忍,“好了,不耽误你了,花菲姐姐你去忙吧。” 她说罢正准备回房,龟公匆匆跑来打招呼,“娘子,上次的那几个江南书商又来了,您要去招待吗?”龟公也有些纳闷,这索花嬛已经接待这批江南商贾三四次了,她不是自诩清高只接待官胄的吗? 翌日,从长河湾遥遥望去,浮霭起苍葭,翠峦映霞云。裴赴远坐在马车内,掀起车帘,望了会儿远处的山峰,又转头凝视起了隔壁女扮男装的黛云软,微笑道,“你看外头绵延起伏的山峦,像不像你恢复女儿装时画的远山眉?” 黛云软身子掠过他,将脑袋探出车窗观望。一缕女儿家独有的馨甜体香,被男子无意间吸入鼻尖。 “帝京附近的山貌,和甘州大不相同。看起来总是更青翠秀气些。”黛云软重新坐好,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中的端方君子刚才已经心神荡漾。 不一会儿,两人抵达了长河湾。店家昨儿临时收到贵客的需求,连夜搭好了戏台子,不少房鸿渡的朋簪发小也陆陆续续到场。寿星公将裴赴远拉到河景台上,美滋滋问,“抑弦,戏班子是怎么回事儿?听说你昨日突发奇想,要给我点戏?”
第48章 “这不是你二十五岁生辰到了吗?你我自幼年就相识, 既是发小,又是同窗, 如此同袍之情, 为你请个戏班子怎么了?” “我知道你素来大方。可关键是,方才我在后台瞅了一眼,除了梨园街请来的鹤唳坊名角儿, 另外还有一支咿咿呀呀的戏班子也在,店家说这是帝京一些浙商府上蓄养的越戏艺人,是你临时请来的。作为寿星公, 我又听不懂,你何故白白卖自己面子请他们来?” 裴赴远唇瓣含笑,却笑而不答, 仿佛眼睛望去的方向就已经是答案了。 房鸿渡从眼前男人深邃的眼底看到了黛云软的倒影, 当即了然道,“我听嘉璿说,这远山公子也是江南人,今天这出戏, 莫不是借花献佛点给她的?” 房鸿渡本来十分想问裴赴远, 究竟知不知道远山公子是个小女娘。现在瞅着兄弟看人家那眼神,答案瞬间不攻自破。他只得心底暗叹一句可惜, 如此艺高人胆大, 只身闯江湖的天仙儿, 被这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不过房鸿渡也承认,他对黛小女娘是猎奇多过欢喜的。原来误以为她是戴家的庶女时,还发愁纳她为妾的话, 戴丞相不会答应呢。毕竟左相府庶女这身份, 配自己右相嫡子的身份着实尴尬。说娶她为正妻吧, 房家人肯定瞧不上她庶出的身份。可是纳为小妾的话,戴府这样的清高门庭,就算是榜下捉婿,赌一把将来,也不会让女儿做低人一等的妾的。 娶妻着当娶贤,更当娶政治地位,财富实力与自家不相伯仲,互利互惠的。在房鸿渡的词典里,这里的“贤”指的是相夫教子,孝顺父母,通情达理,不抛头露面。还能共同抵御世道风险,巩固家族所在的阶层和地位。而他深谙,自己的好友裴赴远也是这样。不然两人从八岁开始一起偷喝长辈的酒算是都白喝了。 两架香车玉轝一前一后从城内出发,在蜿蜒盘绕的官道上朝着同一个地方行驶。燕笼月起先没太在意,直到晚一步抵达了目的地长河楼,款款下车时抬头一瞅,才发现前车主人竟是索花嬛。她按捺下不悦,命茹儿去搞清燕笼月怎么来了,然后自己则换上从容自如的温雅笑脸,穿梭在勋贵子弟间交际周旋。 茹儿因这前些日子火灾时“忠心护主”的表现,得了翟妈妈的嘉许,做主将她安排回了燕笼月跟前。燕笼月不好拂了翟妈妈的面子,何况新丫鬟确实没有茹儿灵活会来事儿,她也就顺坡下驴了。 茹儿打探消息消失了好一阵,再出现时静静朝燕笼月点头示意。燕笼月将丫鬟领到无人关注的阑槛旁,秀眉紧拧着,语气温吞却并不友好,“所以索花嬛怎么也来了?我到哪儿她到哪儿,费尽心思想与我平分秋色,她也配...” 茹儿心思狡黠,当即道,“索花嬛索娘子怎么能与娘子你相提并论呢?娘子莫要生气了,若奴婢告诉您索娘子是凭借什么蹭进来的,您或许会开怀些。” 燕笼月被吊起了胃口,眼波一转,“哦?那你倒是好好与我道来啊。” “奴婢方才打探清楚了,听说索娘子这些天接待的客人是江南来的蓄贾书商。这些书商呢跟在帝京定居的浙商龚员外又是同乡朋友。今天房鸿渡房少卿大人搭了个戏台子,请来的戏班子就是龚员外家里蓄养的越戏优伶。为答谢龚员外的慷慨,房大人便将他请来了。” “所以,索花嬛是跟着这龚商员外来的?啧啧,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帝京花魁的位置,也太不爱惜羽翼了。” “这龚员外现在是有官身在的,奴婢早前就听说,他花了二十万两白银买官,不日便要上任了。不然房大人应该也会真的邀他来吧?” “士农工商,商者身份最低不是没有道理的。想要当官不脚踏实地的发愤念书,而是行不从径,花钱行贿,哼,惯会投机取巧的。”显然,美娇娘说这话的时候,忘记了自己也是钻营的好手。 一旁的茹儿暗暗腹诽:呃,你好像身份更低微吧,大家谁也别瞧不上谁。 燕笼月盯着楼下像一条鱼一样穿梭在男人间巧笑嫣然的索花嬛,语气漫不经意,却不掩鄙夷,“原以为比我年轻美貌,才艺比拼更是在我之上,是个多厉害的角儿呢,没想到就这点儿野心?实在是鼠目寸光。之前害我紧张了许久,现在看来是我高估她了。要知道,我燕笼月的身价有多高,而她那天力拔头筹赢了我,完全可以以此为噱头鼓吹自己,顺势让自己的地位水涨船高,以后只接待身份更显贵的权胄名流。呵,可她居然在风头最盛的时候跟商人们厮混在一起。”以为索花嬛的一手好牌渐渐有崩坏的趋势,燕笼月简直要笑疯了。 不远处一架马车由远而近,车衡上悬挂的铜銮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终在酒家外停了下来。众人循音望去,见是范大都护范傲浄的马车到了,不约而同围上前迎接。 “范四叔,您可是来晚了,还以为您不来了呢。”本在同戴君远、君乐兄弟打招呼的房鸿渡闻声拨开人群,一脸喜色,“好多年不见了,范四叔英武风姿不减当年啊。”房家与范家没什么三亲六眷的关系,四叔这个称呼是他从小随着裴赴远叫的。 与范傲浄一块儿来的,还有小跟班儿范嘉璿和独孤珏。 “实非你四叔我有意来迟啊,刚疾驰在官道上,忽的被捕快拦停检查了,说是有朝廷罪犯流窜到了此地,要设卡拦截。” “唉?我们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捕快啊,莫非是临时的?不过,范大都护您可是官居二品的朝廷大员啊,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竟敢拦您。”戴君乐的想法到底还是比较稚嫩的。 “嗐,人家也不过秉公办事,我若拿出鱼符来反而会吓到他们。”范傲浄很是平易近人,然后又对大伙儿打趣道,“今日在场的大多数宾朋都算是我的晚辈,你们可别因为我这老一辈的在场就拘束着自己。” 众人齐齐笑着迎承,一派和乐中将他拥去了长河楼的大堂。范傲浄举目打量四遭,“这就是京郊响当当的长河楼啊,我去西域任职从四品长史那一年,这儿还是一块儿荒地呢。” “海产、河鲜是长河楼首屈一指的招牌菜,从入海口处运来的生鱼片尤其美味。”房鸿渡热心地讲解着,然后又极尽做东之谊,“四叔你长年驻军西域,虽说那边物产富饶不输中原,但毕竟不同的地域孕育不同的生灵嘛,今天啊您就负责大快朵颐好了,等你再回西域可就吃不到海鱼了。” “你小子,倒是比小时候更招四叔喜欢了。对了,亲事有找着落了吗?你年纪也不小了。” 范嘉璿替家中几个长辈吐快,“四叔,你不也至今没有着落吗?” 刚才是谁临出门前还被家中几个长辈数落来着?现在就装腔作势起来盘问别人了。哼哼。 人群外的黛云软忽然对身旁微笑着看热闹的裴赴远道,“奴...我刚忽然发现,似乎越是高位者,待下就越是和善。当然了,平易近人的外衣底下却有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我虽非官场之人,但从已故的父亲身上、郦老爷爷身上,甚至是与仅有一面之谈的戴鲁文丞相身上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就连世子爷也是这样,在府中下人眼里你儒雅平和,可是温玖跟秦副将瞧你时,却似乎有些畏惧你的威厉。” 裴赴远意外地挑了挑眉,“哦?是吗...有吗?” “当然有。” “大多数小官小吏瞧着不近人情,甚至盛气凌人,是因为他们需要直接面对下边儿的人,若不树立威势,难以让人服从。那些瞧着遥不可及的高位者,在面向直接僚属时也同理,这就是为官的学问,自古以来都如此。” 不一会儿,宾客都到齐了。大鼓、筚篥等各类乐器响起,唱越戏的伶人们一个个上台了。今儿演的是一出名为《越女飞鸿》的戏,早年间在浙地民间流行。无疑,这深深勾起了黛云软的儿时回忆。 在场大多宾客都是帝京本地或附近州府长大的,故此只有少部分的人能听得懂。裴赴远才不在意这些,他见身侧坐着的黛云软眼含泪花,泛起爱怜之意,强忍着伸手替她拭泪的冲动。 而隔壁的房鸿渡则一脸哀怨且嫌弃地盯着清矜世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不过半个时辰,《越女飞鸿》唱完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终于该鹤唳坊上场了。 鹤唳坊的班主上台报幕道,“接下的这出戏保准各位爷在别处没听过,因为这可是咱们鹤唳坊的戏曲先生亲自排的一出新戏,命叫《衒玉贾石记》。” 秉着鹤唳坊出品,必属精品的经验认知,大家满心期待。 一波波浪潮般的掌声更迭中,黛云软凑到裴赴远耳朵边儿上,“刚才多谢世子点的《越女飞鸿》,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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