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守在裴赴远的身边,如果可以的话,她不仅想要踏访世间的云深不知处;还想要去亡母从小生活的清溪秀镇逛一逛;再去嘉兴旧宅门口故地重游,然后好奇地打听现在的宅主是谁...... 至于裴赴远裴世子,虽然看起来忙,被诸事牵绊,但还是不忘抽空来看她,指正她练功时动作上的不足,再献出更宝贵的经验和技巧。他这人聪明,武学造诣高,而且比起雪翰更善于教学...... 不过,作为回馈,黛云软的夜晚得属于他。两人交流的次数多了,身体愈来愈熟悉后,清隽世子也渐渐露出了斯文败类的一面,在某个空山新雨,画楼深闭的月夜,他在她耳边恶魔低语,说很满意她如今健康紧致的样子,感觉更耐*了。她羞恼着想要挣扎,却又被他掀起的海浪吞没。 “功夫渐长,脾气也跟着变大了。” 这是她神智还未沉沦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伴着他下意识地低笑。 翌日,裴赴远穿戴洗漱好,在黛云软额间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离开前对她道,“我过几天要随皇上去暹秋山围猎,待回来之后,我便接你回世子府。” “好,知道了......”黛云软点点头,并没有追问他帝京近来发生了什么,他身上的婚事还在吗,家中长辈有没有给他施压,抚南王和白舒窈姑娘又是什么态度。 黛云软亲自将裴赴远送到小园外,直到他策马远去的高大背影消失在盘曲的峤道后,才转身回屋偷偷服用避子药。这事儿有两次被雪翰撞见,所幸她都以安神药或者助孕药搪塞了过去。也不知雪翰后来有没有起疑。 “娘子,您衣裳换好了吗?七香车已经备好了。”雪翰在外敲了敲门。 “正在换呢,你且等一等。”黛云软将最后一口药仰头猛灌入口腔,吞咽后匆匆以手绢擦拭唇边的药渍,“对了,雪翰,我的面纱准备好了吗?” 黛云软一边儿应付着外头的人,一边从搭衣架上将离自己最近的淡槐色齐胸襦裙套在身上。 “娘子放心好了,洗过之后还给您熏了一层花香呢。”雪翰望了眼天色,露齿笑着,“比起昨天,今儿天气是真好啊。” 一场宿雨后,帝京郊外的土地上长出了许多出游的小老百姓。或拖家带口,踏歌而行;或呼朋引伴,泛舟长河之上。 在往来的游人中,但凡年轻女子,无一例外都佩戴了一支紫色槐花流苏簪。这是时下京中最流行的头饰——宠冠六宫的淑妃娘娘黛雅篆与当今圣上的同款定情之物。人人都说,若没有这个改运簪,戴家姑娘也不会一跃从不受宠的四品美人破例跃升为妃,引得皇上频频垂怜关爱,甚至连中宫娘娘都好生忌惮...... “皇上,奴才刚才好像看到裴赴远裴世子。”御前总管周瑛穿着一身常服,伺候在小筏上。 身材魁梧健壮的男人正遥看着高处细如弦丝的飞瀑。他闻言回眸,“哦?裴赴远?在哪儿?”
第94章 经过大半年的苦练, 曾经那个臃肿肥胖的男人已然相貌回春,重塑回了更比从前流畅的健硕身躯, 整个人结实而精神。 周瑛极目远望, “刚才在岸边儿呢,风驰电掣的,一溜烟儿就没影咯。” 李猷收回目光, 扭头继续观瀑赏霓。他今天微服私访只带了上官耒和周瑛。听说有几个臣子今夜在长河楼设宴聚饮,正有意去“不请自来”。 “朕倒是许久没有出宫了,闷得慌。还是外头的风景和空气更好啊。难怪京中游冶之风盛行, 那些个骑鹤维扬的朝臣都喜欢跑到郊外来。” 晴云轻漾下,几艘豪横的画舫并排着,从菱叶萦波间穿行而来, 将李猷的竹筏赶鸭子似的挤到了大船的狭缝中, 还溅起了袭人的浪花沫子。 阴柔娇弱的周姓小太监连忙挡在体格健壮的主子面前,试图拦住“水花刺客”。待船开走后才躬下身来掏出帕子替李猷擦拭湿了水的衣裳。“哎哟喂,我的主子爷啊,胸口湿了一大半了。刚那几只游船可真是有眼无珠, 明明都瞧见了河中央有小竹筏, 还这般横冲直撞,目中无人。” “我自己来吧。”李猷略不悦地皱眉, 接过手帕。 上官耒眯着眼观察那远去画舫上正处于沸腾笙歌中的人物, 得出结论, “那好像是皇后娘娘的母家独孤府的船,排面可真大啊。” 提起独孤家和当今皇后,李猷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周瑛有眼力见儿, 既然皇上不喜中宫, 那就挑他宠爱的人说, “主子爷,过不久就是淑妃娘娘的生辰了,淑妃娘娘不是总念叨着想出宫来吃长河楼的鲈鱼羹脍吗?皇上下次微服出宫,不妨遂了娘娘的心愿,博美人一笑......” 戴雅篆......他的淑妃......他成为帝王后真正意义上拥有的第一女人......李猷呵呵一笑,“可以。是个好主意。” ...... 顾雪翰为黛云软带路,领着她去了长河湾附近的释迦青山上参拜庙宇内的神明。回程路上,黛云软让车夫将七香车停在了半山的一处林中小亭旁。 这儿是去山顶佛寺的必经之道,路人若在亭中歇脚,恰好能隔着横云岚烟俯看宿雨后的清畿甸。 黛云软面朝天地,伸了伸懒腰,难得心旷神怡,“这里景色可真好啊。难怪古今文人常有登高望远的即兴之作。” “此处是不错,不过在帝京,要说最好的观景台,还得是颐和山和颐寿山,一左一右能俯瞰大半个城阙呢。而且颐和山上有个排名天下第一的藏书楼,可谓是文人墨客朝圣的圣地。” 大概是因为好心情会感染人的缘故,雪翰的身心也感到轻快松弛了不少。 “是沧海楼吗?” “正是。” “沧海有崖,学无止境,好名字。” 几片轻风忽地将黛云软薄薄的面纱飏起吹走,似是不忍这张檀口、粉鼻的淡白梨花面被掩盖于朦胧的布料之下。 伊人垫脚追逐着风,将面纱从风的手上追回。 雪翰倏地意识到,若自己调换了性别,那她现在看小娘子的眼光肯定显得十分猥琐冒犯。她强势摇摇头,尽量让自己别那么入痴,“娘子,您如今疤痕渐淡,却仍习惯遮面出行,连风都看不下去了。嵇桑子大夫之前说,在你舒痕去疤的药方加了几味美容养颜的妙药,我原还不大相信药效,现在看来,他可真是太神了。” 黛云软重洗将面纱系好,纤长的翘睫下流露着温婉可亲的笑意,“有吗?其实只是增补了气血而已。不过,你若觉得效果好,我回去请他也为你调配一副。” “不了,不了,奴婢怎么配享用。”倒不是雪翰假矜持,她在脉络峰从小接受的调|教刻入了骨髓,主是主,奴是奴,生来只管效忠和执行,不能有自我,更不能幻想与主子平起平坐。 “我早已将你视为好友。”黛云软似乎看出了雪翰的顾虑所在,她忽地覆住对方的手背,温柔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认真。“只要我在帝京住着,你陪我的日子就总比你们家世子都多。” 雪翰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不由心情明丽的微笑了起来。 两人谈话间,天穹风流云散,山道上也时不时有香客的车马经过。 一辆华盖钿车正欲朝山顶走,然后又去而复返,折回了石亭处,靠路边停了下来。白舒窈由侍女搀扶着,踩着马扎下车。 她向黛云软款款走去,微笑着打招呼,“我就说瞧着身影怎么这般眼熟,果然是黛娘子没错。” 今日的白舒窈自矜绝代,穿着一袭提花暗纹缎青荷长衫配水绿百迭裙,头上的水芝釉玉步摇更是精雅别致。 她本以为自己又纯又欲的姿容打扮已经很出挑了,但与这小白花同框,又忽然不大自信起来。自觉黯然失色了几分。 黛云软朝她颔首致意,“白小姐安好。” 白舒窈没说什么,倒是她身后的侍女发出了斥声,“大胆民女,见了羲舒县主还不下跪行礼?” “住嘴,立秀,这儿轮不到你说话。”白舒窈不怒而威,不耐地扫了一眼那侍女。 其实她并不喜欢“羲舒”这个称号。若非某人从中作梗,刻意恶心自己,她完全可以选内务局拟定的“暾舒”、“瑰善”或者“文懿”做封号。 忽略这吞了苍蝇的不快,白舒窈向黛云软和颜道,“这是崇慈大长公主赏给我的贴身女使,平时周规折矩惯了,不懂变通,希望没有吓到你。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吧,黛娘子不必行什么叩拜大礼。” 黛云软微微一愕,倏忽间生出了隔世之感。她幽居京外畿甸,不闻世事不过月余,帝京的人世变迁却未从不会因她一个红尘小民而止步暂停。 “拜见羲舒县主,羲舒县主万福金安。”黛云软到底庄敬地福了福身,“县主可是要去山顶的佛寺上香祈福?” 白舒窈摇摇头,“我是无神论者,唯物主义。今日不过是因为那些帝京闺秀相邀,实在盛情难却,才勉强来了。” “无神论者?”黛云软似懂非懂,“敢问县主,什么是唯物主义?” “我的意思是......我不相信这个世间有神仙鬼怪。我深以为什么道家的老君、释教的菩萨、阴曹的魂魄,都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 白舒窈虽然把观念和态度展示的洒脱前卫,想要突出自己与这群封建社会的女子在意识格局上的区别,以此获得优越感,可心底却默默否定了自己的这番话。若说穿书以前,她大概是相信科学的。可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奇事怪谈,以前的认知早就被推翻。 虽然说,科学上尚未被说明的现象并不意味着未来也不会被解释。但就此刻而言,当穿书的事实没有科学依据可言的时候,神学就会主动接盘...... 黛云软慧颖,很快领悟了白舒窈的意思,“儿时常常跟随家人去庙宇敬香,但那会儿什么都不懂,仅仅觉得神殿严肃又新奇。也许吧,世上本无神灵,只是人们逐渐年长,在意的人和事变多了,怕失去的变多了,对这人世间的不安也就增加了,所以在心里渐渐地建起了一座神邸,企图供奉着那些虚无的神明为自己消匿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患得患失。” 白舒窈静静听着,恍然间觉得这小白花从来都婉然斯文,善人解意,其实也并没有原书中那么讨厌。倒是自己,总是仗着现代的人灵魂以及纵观全书的上帝视角而自视甚高。 如果这小白花的结局真是悲凉地死去,匆匆下线,还真是可惜了......而且,少了如此劲敌,也太便宜宫中那位了。 白舒窈认为自己虽无心主动害人,只想安稳苟一世,但架不住旁人几次三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啊。宫中那位复仇火焰正对着自己熊熊燃烧着,得让她先分身乏术才行。 真是天助我也啊,小白花今日竟那么凑巧穿了当初擒获君心的紫色齐胸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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