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多谢皇上御赐墨宝。” 周瑛配合裴赴远将长卷摊开,图上画的是大曜朝帝都中秋佳节的坊市面貌。一轮圆月下,城楼连绵,烟花璀璨,游人如织。有小贩挑担,有娘子提灯,有秀才骑马,有小儿奔走,甚至桥下河沟不起眼的位置还有个书生在救落水之人......当真是画得生动。 “皇上下笔精微细致,篇幅内容更是繁密宏大,可见投入了不少心力。微臣愧不敢受。” 其实他对这画无感。不过确实有些惊讶皇帝会送自己费了大量心思的产物。这幅画没个十天八天的功夫根本完成不了。裴赴远仔细扫了眼绢本,一眼就判断出了作画时间只在这半个月内。 李猷别有深意道,“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或许早已注定。比如这副画与你们的缘分。爱卿不必惶恐,尽管收下便是。朕相信你与你的侧妃都会喜欢的。” 她如果看到这一幅画......心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感到受宠若惊,心甜意洽吗?还是也会紧张? 自不小心抱过她后,他总是反复回味那个瞬间,不受控制地回味...... 除了触感的不同,他还嗅到了她身上跟淑妃不一样的味道。 如果说戴雅篆有股沉静而妩媚但随着身体升温会炙热的玫瑰芬芳,那她的体香便是黑夜里才会幽幽盛开的杜桑。令人甘之如饴。而且因为绽放在浓稠的墨色中更凸显了凡人不可亵渎的纯白。 “爱卿可知道杜桑花?”李猷忽然问。 “当然。杜桑形似月光皎白,瞧着淡雅,实际上香味馥郁。这种花,最需要自由。若强行困她于室内,靠得太近,香味过浓,与人之间也难和谐。但若放她盛开在辽阔的野外,保持与人的距离,不但有益花期延长,散发的香味刚刚好也是最恬淡宜人的。” 好一个保持距离啊...... 若不是不相信裴赴远有读心的本事,李猷都要忍不住怀疑此刻裴赴远是暗示他离自己的女人远点儿了。 “可是爱卿难道没有听说过杜桑的花语吗?是‘危险的快乐’。杜桑只在夜里散发香味,蛊惑人靠近。当人越接近,越会感到呼吸困难。可偏偏越危险的花朵越迷人。” 裴赴远收拢画卷,淡淡答,“理性让人去远离的东西,感性总会欲罢不能。” “是吗?也许吧。”李猷笑了笑。 难怪,她这株杜桑,于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能勾起他春日才有的兴奋和躁动感。 两人的视线重新落回棋局上。 “定北侯王勖现在被关在了昭狱里,他那个义子你可认识?” “陆骞?”裴赴远执子的手微微一顿,“从前打过照面,但不算认识。” “爱卿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这次王勖谋反之事人赃并获。但从刑部呈上的陆骞的个人供词来看,他似乎什么都不知情,只是个跑腿的。” “陆骞由王勖从小抚养到大,除了父子情深厚,平时也颇受王勖器重。听说,不久前还娶了王勖的女儿。王勖为谋大逆做了诸多准备,他需要宏观运筹,不可能事事亲为,所以必然得由手下信得过的人去贯彻执行。臣以为陆骞不可能完全无辜。” 从始至终,裴赴远都没打算给陆骞留活路。 李猷默默吃掉裴赴远一颗棋,作惋惜状,“那真是可惜了。我看陆骞是个领兵打仗的奇才。听说王勖原来的那批幽州军最是服他管教。” 裴赴远离宫后,李猷让上官耒进来收拾棋盘。 “阿耒,今晚准备一下,朕要去趟昭狱。” “皇上您是想去审王勖?” 李猷摇了摇头,“咱们去看看陆骞。” “陆骞?不过是王勖的鹰爪罢了,何至于圣上亲审?” 李猷玉摸了摸扳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朕以为,越是广陵王那边不想留的人,越有利用的价值。” 说罢,他又朝殿外唤人,“周瑛,滚进来。” “奴才来了,皇上别急。”年轻的太监踩着风火轮进殿。 “你去给朕弄一株杜桑放在殿内。” “皇上,杜桑虽然异常好闻,但是房屋内会不会太熏了些?” “怕太浓你少移植两枝不就好了吗?做人,要会变通。”他似乎想开了。 “得嘞,奴才这就去。” 于是乎,宫中风向变了。因为圣心眷顾杜桑,所以妃嫔、宫女们也开始投其所好了。喷杜桑的香粉,穿杜桑的绣花,吟杜桑的诗词,希望以此引陛下注意...... 裴赴远一身周楚端正地回到世子府,随意将李猷赏赐的墨宝扔在了文房的画缸里。 温玖伺候裴赴远将挺恬整洁的朱红官服换下,“世子,您可算回来了。要不要现在传秦六过来?” “传。” 没一会儿,秦六就端着一盘被风干了的药渣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月底能够完结!感谢大家一路相伴~!
第111章 广陵王裴棣将裴赴远唤去了书房。 凤鸟衔环铜熏炉送来缕缕宁神的清香。 裴棣坐在太师椅上, “我与你母亲在太后的圣寿节之后就该回扬州去了。趁你母亲还在帝京,替你将纳娶侧妃的婚仪办了吧。” “不必了, 父王。” “嗯?你不是一直想纳黛柔嘉入门吗?” “我与柔嘉在蒲台县的时候正式拜过天地了, 她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了。如今王勖倒台,再无翻身之日,正是权力洗牌的紧要关头, 若父亲有心为我们补办一个高朋满座、有亲友见证的喜宴,可以等到广陵之师大势所趋,莫之能挡的那一日。” 裴棣气急, 一杯热茶砸向跟前站着的裴赴远。 以裴赴远的迅敏反应,完全可以躲闪。 但他丝毫没有避开的打算,而是定定地站着, 似岿然不动的松柏, 硬生生抗下了灼肤的烫意。 他知道当他决意只要黛云软一个人的时候,这些反对与阻挠,都是他必将要面对的。 “哼真有种。你该庆幸这茶水已经不沸了。”裴棣压下胸腔内腾空而起的不满,站了起来, 拍了拍裴赴远的肩膀, 叹道,“抑弦, 你从前可不会这样。你知道的, 门阀世家的婚姻情投意合并不是首要考量的条件。你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一时耽于声色,在所难免。可是切记,莫要顾此失彼。” 裴赴远将盘桓在心头许久的疑惑道出, “如果母亲出生于庶族寒门, 你还会娶她吗?” “没有如果。我很幸运, 你母亲来自公爵望族,且与我两情相悦。我知道你觉得亏欠黛柔嘉,所以想要弥补。一个女人终其一生的追求无非是过安稳富足相夫教子的日子。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已然保障了她一辈子的荣华和风光,又何必非要执着于一个正妻身份?” 如果能用财帛珠宝,珍馐罗衣捆住她就好了...... 他此刻多希望她是一个热衷名利、贪图享乐的女子啊。 裴赴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回想起那些避子的药渣,他就难受酸心。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一厢情愿罢了。别说侧妃,她就连世子妃都不屑一顾...... 当然了,他也有自己别的考量。暂且以侧妃的身份亮相,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有了品阶权俸,不是那么轻易能被人从世间悄无声息的抹掉的...... “父王你弄错了。孩儿想娶她,并非因为想要弥补,而是纯粹的心悦她这个人。”裴赴远忽然说。 “哦?我就说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错杀无辜后良心会痛的人。” 裴赴远:...... 茶水已经自俊美清朗的脸上流淌到了喉结分明的脖颈。 清贵周正的公子连被泼茶水也极具美感。 裴赴远沉静地说道,“如果没有遇到钟情之人,其实娶谁于我而言都无所谓。只要能增加政治博弈的筹码和胜算就好。如今娶看似对家族毫无助力的柔嘉,无非就是放弃一些便利,在可控范围内增加闯关的难度而已。” “说的轻巧。你这是拿裴范两族全部人的命运在赌。既然有胜算更稳的路可以走,为何还要扩大风险白白便宜别人?” “我不会走到让场面失控的那一步。”他沉着笃定道,“至于戴家那边的心意,我能应付自如,请父王再相信孩儿一次。” 裴赴远运筹谋画的本事和以一持万的控局能力,裴棣是信得过的。而且他也见识过不少次。 终究,为父的还是做出了退让。 “你想要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只给你两年半的时间。只是有一点,不许再像上次救白烬那样以身犯险了。” “孩儿定不负父王所望,也不会再铤而走险让父母亲担心了。” “对了,你白叔让滇地的军器营私下锻造了十万支弓弩、二万只火铳和火炮,不日便会乔装成商货,分批次运往我们的布点。趁着如今北境无主,蛮夷侵扰,局势混乱,朝廷把视线都盯紧了北方,我们的布控也该加紧落实了。” “孩儿明白。”裴赴远应声道,“这些年,北方一直是高阳春在盯着,那群蛮子也是他负责联络跟进的。这次王勖在帝京出事儿,多亏他及时响应,让蛮子出来再添一把火。就连郦老雁也是他竭力说服才与我们合作的。孩儿想,该要好好嘉赏他才是。” “这是自然。日后北境让他分管也无妨。” 原来,郦老雁一早便知王勖一直派人监视着自己,于是顺势让前来探望的黛云软传信给戴鲁文。因为戴家早就同广陵王通过气,所以戴鲁文收到信件后做出十万火急的样子离开围场,也是为了引王勖前往早就布好的陷进之中——先帝皇陵。 定北侯急于扳倒广陵王,一心想要求得对方谋反的证据。不曾想广陵王府早就张机设阱,联合各方编了好一张网等他掉入虎口...... 广陵王裴棣好几年前“北上勤王”时,确实提前订制的加冕龙袍、国号锦旗和玉玺。原是计划借着清君侧之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帝京,火速称帝,无奈定北侯狗鼻子灵敏,闻着气味就挥师南下了。这才不得已各自退回领地。 郦老雁在替先皇调查是否是广陵王府截获过密诏才致翁悲鹤被迫害时,偶然间发现内务局造办处的尚衣监与英国公府频繁往来。深入跟踪后果然发现猫腻——尚衣监早被范家收买,正在给未来的新帝置办登基新衣。 在郦老雁苦口婆心兼恩威并施地劝说下,弃暗投明的尚衣监带着证物被郦老雁藏在了先帝的墓前做守陵人。这一待就是漫长的七年...... 终于,七年后,当定北侯王勖尾随左丞相戴鲁文来到皇陵时,太后娘娘恰好也因对先皇思念过甚而来祭拜。 戴鲁文找到那尚衣监,以郦老雁让黛云软传出的亲笔信为证,命他交出广陵王造反的证据说要转移。尚衣监慎之又慎,不肯轻信旁人。戴鲁文作罢,只好暂且挥袖走人并道晚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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