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勾唇一笑,答道: “夜久,意难平。” 幸识君恍然,是了,宫中琴师曾奏过这首曲子,就叫做《意难平》。 小时候她听不懂,只觉得旋律好听。此时再听一遍,却好似听明白了曲中之意。 那轻松明快的部分,仿佛是恋人初识,春风三月阳光明媚,絮絮缠绵;中段之波折往复,则是造化弄人,穷途末路的反抗悲歌;及至尾声,更似爱而不得的忧愁愤懑,人生须臾一场大梦终成空,怅然若失。 幸识君走近,望着那琴,问道:“前辈……能再弹一遍么?” 红衣女子虽是容颜不老,风姿犹在,但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了。若是冒然称作姑娘,恐怕有些失礼,故而尊称一声前辈。 那人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提出这般要求,笑了笑,便再次抚琴,音律如同流水高山,时快时慢,引着人沉醉其中。 …… 她名叫缨绘,当今闻名天下的缥缈教,就是为她所创。 那时节她还年轻,遇到了一位举世无双的少年。 那少年天之骄子,桀骜不驯。出生名门正派,却是个武痴,不懂感情。 可是,他还是成为了缨绘的心上人。 一颗心成日里围着那人转,甚至为他放弃了一切,包括名誉,以及世人口中的矜持、廉耻。 缨绘原以为,少年生来便是铁石心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那么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即使少年不会爱上她,亦不会爱上别人…… 直到,她见到了那个女人。 缨绘看到少年的脸上,流露出不一样的神采,那是一种从未给过她的温柔。 那一刻她知道, 她完了。 原来少年不是没有心,只是……自己不是那个人罢了。 一切化作泡影。 后来,少年被人诬陷,为他最坚信的正道所伤。 他们夫妻惨死,徒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缨绘没能救到二人,却抱走了这个孩子。 从此,她创立缥缈教,剑指天下虚伪者众,妄称正道! 缨绘最爱的人死了。 这个孩子却愈发似他当初模样,还好,在自己的教导下,他走了一条与之完全相反的道路。 从小到大,他学什么都很快,于武学一道,更是天纵奇才。 及至青涩懵懂的年纪,亦和他爹爹一样,从不为美色所扰乱。外面派来的那些女人,或是想杀他,或是想跟着他,云云总总,他从未中过圈套。 再是千娇百媚的女人,他也从未变过脸色,轻轻动下手指,想必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哦,对了。 与他爹爹不一样的是,他还很爱笑。 不是普通小男孩那种嘿嘿的傻笑,也不是嘻嘻哈哈的玩闹,而是浅浅噙在唇角,风轻云淡的,似笑非笑。 那笑说不出的有些坏,挂在小孩子脸上奇奇怪怪。可渐渐长大以后,就越来越是让姑娘们神魂颠倒。 即使她这个徒弟臭名远扬,依然有人前仆后继,只求与他春风一度。 缨绘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温柔浅笑。 那一刻天地都漫在浮光里,岁月放慢了脚步,缓缓流动。 池尘笑着揉那人头发的时候,缨绘突然就释怀了。 她知道她输了,输的心甘情愿。 直到今天。 缨绘见到池与陌回来,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落寞。 大概“情”之一字,世人终究逃脱不掉。 池与陌。 念了这么多年,她又可真正做到当初所愿 与子成陌? 缨绘抚着琴,笑了笑: 有些人,是永远忘不掉的。 …… 一曲终了,幸识君已经满脸泪水。 缨绘道:“姑娘也喜音律?” “算是。” “可会抚琴?” “会一点。” 她起身,请幸识君稍候,自可抚琴一曲。说是有人在等她。 幸识君茫然,等她? 会是谁? 琴音悦耳,声声拨动人心。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一曲意难平。起起伏伏,像是他此刻的情绪。 林间的风拂起二人的衣衫发丝, “公主弹得不错。”他道。 幸识君一惊,指间琴弦应声而断。 她回头,池与陌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淡,也和平时的不一样。 “回来做什么?” “……” “找你。”
第10章 剑名不悔 池与陌轻声笑着。 “现在呢,找到了?” 幸识君有些脸热,他声音不同以往,落在她耳边低低沉沉的,只有彼此两个人能够听见。 “唔。”她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然后呢?” “……” 幸识君听着他语气很轻的、玩味似的尾音上扬,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然后?什么然后? 她只想找到他,跟在他身边,却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要怎么跟他说。 池与陌没再追问,不经意瞥见她腰间佩剑,眼光稍顿:“这是什么?”之前也没瞧见有。 “哦,”那人离得太近,幸识君很不习惯,以至于有些结巴了,“是、是……” 可能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池与陌了……她在心底暗骂自己没用,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是什么?” 池与陌凑近她耳边,瞥着那剑,手臂缓缓伸出去,抚上那纹路蜿蜒的剑鞘、剑柄…… 这个姿势很暧昧,像是整个圈住了她,独属于那人的气息席卷而来,全部笼在她头顶,搅得幸识君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我、我……” 耳边传来那人的笑。 “才一时半会儿不见,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幸识君是真的说不出话。 谁……谁叫他靠的那么近?? 池与陌抽出那把剑,握在手中细细瞧去,剑身好似深不见底的湖泊,泛着一层层清浅的波纹,映照着他一双更加潋滟的桃花眼。 他目光流转至少女脸庞,似乎不是很高兴,哑声道:“别人的?” 幸识君连忙摆手:“不、不是!” 池与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凑近少女白皙娇嫩的脸庞,那上面早已染上绯色云霞,他温热又清冽的气息喷洒在那密而微翘的睫毛上。 “那是谁的?”她那个侍卫给的? “……”幸识君睫毛像是蝉翼一般,轻轻颤动着。 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心跳似乎能让天地都为此摇晃,灵魂刹那间飞走,怎么也找不回来。 “你、你……” “嗯?”池与陌将剑缓缓插入她腰间,那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悦耳的刀剑之音,他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少女的脸颊,像是要将每一寸,都深深镌刻在脑海,“我什么?” 幸识君实在受不了了,看见心爱之人近在耳畔,低低沉沉地说着话,只有她一人听得见。 她就觉得…… 就算是为他死也愿意! 那剑刃就差一点全部没入鞘中,池与陌忽然看见了铭刻的字迹。 “……” 他拇指缓缓摩挲着那处,旖旎眷恋,眼里像是印着星辉。 不悔? 池与陌笑了笑,想起那日在山洞中,他曾对少女说的话。 不悔么…… 幸识君不敢看他,盯着地面恍惚道:“剑……” “剑名不悔,”她耳尖连着脖颈都绵延红成一片,“池与陌,救你我不后悔。“ “……” 月色洒在少女脸庞,美的醉人,她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似乎碰一下就会散了 池与陌像是中了蛊一般向她靠去,少女香软粉/嫩的唇近在咫尺, 只需要再近、再靠近一点…… 呼吸像是急促的雨点,又像是蝴蝶振翅,迷乱地扑朔着 当温软触及的一刹那,幸识君眼角一颗晶莹硕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落在彼此的唇,慢慢辗转,融化在口腔内,尝起来咸咸涩涩。 缠绵旖旎的温存中,池与陌看见她脖颈间,匕刃划过的血痕,那伤口甚至还没有结痂,似是白玉无瑕中一点血墨。 心像被什么锋利的物体割裂,气息流连至那处,湿润着舔舐着 淡淡的血腥味滑过舌尖 酝着一抹,甜丝丝的柔腻 “怎么受伤了?” 月上柳梢,他低低沉沉问道,极尽温柔地抚慰着少女的伤处,细细密密的喘息扰着她,迷迷蒙蒙 ,意乱情迷。 将一切都抹平 …… 幸识君氤氲着眼问他:“以后,可不可以不走了。” 池与陌笑着看她,那目光所及之处,像是羽毛扫过,撩人心痒。 “亲都亲过了,要我走到哪里去?”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从未有如此刻热烈。那天,幸识君,很是喜悦。 …… 池与陌很懒 一袭白衣,两手空空,从来不佩剑。杀人时,有什么便用什么,就地取材。 可自从那日,池与陌有了自己的佩剑 她说,不悔 . 竹林深处,人迹罕至,徒有花鸟私语,一片静谧,是个养心的好去处,原是缥缈教主缨绘在外置办的别院。 而缨绘,就是之前抚琴的那名红衣女子,也是池与陌的师父。 幸识君刚开始还有些惊讶,世人眼里,缥缈教是龙潭虎穴,没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由此可推断出,那里面的人必然都是凶神恶煞。 缨绘却是为人温和,对她也好。 看来,传闻不可尽信。池与陌……也并非世人所说的那样。 当夜,幸识君宿在池与陌隔壁的房间,觉得有些害怕。从前在宫中,她睡觉都是有人守夜的,夏蒲扇,冬火炉,伺候得妥妥当当。 荒郊野外,总觉得阴风阵阵,心下泛起凉意。 她忍不住和衣起身,去敲隔壁的房门,等了许久,里面才传来动静。 池与陌打开门,满面倦意,懒懒开口:“你……” 幸识君眨了眨眼睛:“那个……我有点害怕。” 那人勾唇一笑,意味不明道:“半夜敲男人的门,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幸识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这种阴森森的氛围真的很恐怖。 但凡能够忍受,也就撑过去了,不会…… 不会像现在这样,半夜三更,站在男人的房间门口。 “进来。”池与陌道。 幸识君还在纠结要不要进去,因为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那人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突然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横抱起来。 幸识君落了空,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周围暗得几乎看不见光,两相对望,唯有彼此的眼睛,如同星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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