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将经书给了门外站着的小桃,皇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仍是面色平和,又向她道,“太子妃自戕在先,不念父母丈夫,本就应责罚。如今既然身体康健,那此罚便是不可逃了。” 白山君这才明白,原来这是请君入瓮,秋后算帐来了。 一旁太监拂尘一扬,口中呼道,“太子妃妇德有失,孝道未守,今尊懿旨,鞭刑十五,以儆效尤。” 十五鞭?!白山君心中大失所色,这一顿责罚下来自己还有命回去么,这原主纵使会些功夫,但如今难道还能靠着与侍卫大打出手,化险为夷。 然而旁边已有侍卫上前要将她拉下去,白山君怒目而视,横眉怒斥,“今日你们若敢动我,便是与太子相对,与皇嗣相对。” 她直直看着皇后,扬声道,“太子胎息刚稳,如今与他举案齐眉的发妻今日却是康健而来伤痛而归。” 白山君黛眉轻挑,沉声而言,“母后,难到以为太子不会因此心神激荡,再动胎气么。” 皇后放下手中茶盏,口中轻念,“举案齐眉?” “母后若是认为此话有假,不妨请太子来,当面一叙。”她即刻向小桃道,“去将太子请来。” 谁知小桃不过刚抬起脚,侍卫便拦住了她,皇后复端起茶盏,“哀家自会派人,太子妃亦不必忧心,此刑之后,留着哀家寝宫,自有药石相医,定将一个完好的太子妃还与他。” 白山君真认真思考起用武力打开一条出路的可能性,否则今日刑罚受尽,还要在这里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当真是落入魔窟了。 那侍卫又要上来拿她,她正抽手欲出,却见另一只手将侍卫死死拿住。 她顺着这手望上去,正是太子,他额上了起了一层薄汗,想来是急急赶来,太子看了她一眼,见她无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合手作揖,“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面带笑意,眼神却是咄咄逼人,“太子今日是要做君子,还是要色令智昏,令皇室蒙羞。” “母后言重了,与发妻举案齐眉何来色令智昏之说。” “况且,”太子抚上小腹,“若无它阿娘在身边,这孩子也难以心安,莫谈康健了。” “太子之意,是要以情徇私,枉顾宗法。” “非也,”太子仍是不卑不亢,“太子妃纵使有错,但未尝不可将功补过,若是能竭尽心力,让皇嗣平安降生,让皇室开枝散叶,亦是大功一件。” 太子微侧过身去,白山君与他相视一眼,心下了然,自应道,“臣女愿戴罪立功,诚心改过,还望母后应允。” 皇后在两人身上看了个来回,自知这出双簧是铁了心要唱给她看,心中纵有郁愤也知今日只能就此收场了。 茶尽碗凉,皇后站起身来,冷声道,“那就等皇孙面世,哀家再来看看太子妃的诚心了。” 2022-01-28 01:01:00
第七章 白山君本来这些日子也就浑水摸鱼,晚上太子回寝殿的时候,她去嘘寒问暖两句,也就当关心过了。 如今真要亲力亲为给太子安胎,她反倒两眼一抹黑,不知该做些什么。 近日边疆藩镇又不安稳,太子这几日也是早出晚归,与太傅,太师商议此事,有时连膳食也不能按时用,更遑论再吃些额外的安胎补品。 今日白山君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打算拦住他,至少让他把那些费劲心思搜罗的安胎补品吃上一些,白日最需精力,此时进补在好不过了。 但她刚立起身,便见太子已站在一旁,让宫侍服侍着他穿衣了。 他孕期近四月,小腹已经明显隆起,太子又是素来不愿示弱的,故而每日总早早起来,背着她让宫侍束得紧些。 谁知恰逢她也起了个大早,两人四目相对,太子着实有些尴尬,手不自觉的扯了扯带子,只敢拿眼偷偷看她,似乎生怕被她长篇大论的责罚一顿。 “殿下,这些日子都是如此?” 太子自然颔首,又迅速摇头,“只是今…这几日如此。”他见她果然皱起眉头,又连忙补了一句,“我以问过太医,现在胎息已稳,略略束腹,并无不妥。” 白山君仍是黛眉紧蹙,她走上前去,替太子将那带子又松了些,见不再勒着腹部方才停下。 “略略束腹虽无害,但亦无益,那太子为何要做。” “这…”太子自然是因为逞强才如此,但此话怎可说与她听,便只能胡诌个缘由,“朝中议事,大臣皆站如青松,身姿挺拔,若唯独我一人因了孕事,挺肚撑腰,难免不雅,有损皇家颜面。” 白山君听完,却噗嗤笑道,“殿下是延绵子嗣之故才会如此,有何不雅,何况就算不雅,”她轻点他小腹,“也是它做的,怎么,德高望重的大臣还要与个未出世的胎儿计较。” 太子听她说完,亦是莞尔一笑,“此前倒是未觉太子妃如此能说会道,如今这般,倒似我幼时见你的模样。” 眼见她眼生迷茫,太子才想起她因落水失忆,这些事是想不起来了,便又道,“小时在太学,你与其它几个孩子被招来做伴读,其它几个孩子蓦然离了家来了皇宫,见这里宏伟森严难免心生畏惧。” 他望着眼前这个年方十八的少女,心中不由慨道时光匆匆,“那时你只现在一半高,梳着双螺髻,胆子却是比谁都大。” 那时几个孩子都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太学给的课业却一点也未放松,好容易下了课,几个孩子便推着嚷着去放纸鸢。 眼见那燕子越飞越高,直入云端,几个孩子皆一脸仰慕看着他,他亦自得,也不顾手中长线将尽,越是跑动的欢,此时大风一吹,风力强劲,小童如何握得住,哗啦啦几圈余线便被风带走,手中霎时空空如也。 那纸鸢没了线牵着,不多时,也从云端一头栽下,直直落向那最高的一颗樟树上。 他没了纸鸢,又自觉拿不到,面上无光,竟大哭起来,其它几个孩子见太子放声大哭,也担心自己被责罚,也是泣不成声,哭成一团。 唯独白山君撇撇嘴,只觉这群小不点烦人的紧,只想让这几人赶紧闭嘴,她瞧了瞧那树,又想着自己这几日才和娘亲学过功夫,此等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坚定道,“宿心殿下,你别哭了,我就把它取下来。” 女孩大猫一般,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了那树顶,将那纸鸢一把拿下,挥舞着,遥遥冲着他笑。 “宿心殿下,接好了。” 清风扬起女孩裙衫,红衣烂漫似绯花,那多彩玩物借着风向他飘来,君宿心却呆愣住一般,眼里只见笑颜不见纸鸢,这一瞬也许不过是她人生极为普通的一霎,却叫他记了不知多少冬春。 “那殿下,你如今还想去放纸鸢么?” “自然。” 2022-01-28 01:01:03
第八章 “怎么样,这片桃林还入眼罢。” 君宿心颔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白山君微扬起头,眉眼弯弯,恍然似昨,令君宿心颇有几分恍惚,仿佛还是幼时,只不过眼前女孩长高了些。 她这次来带了几条裙子来,虽颜色有所不同,却皆是间色裙,春绿交着鹅黄,挂在撑杆之上,也如前些日子一般,做一个裙幄宴。 这些日子君宿心总困于政事,她早想让他出来走走,省的久坐不动又引出些毛病来,到时候惊动了太医,岂不是送上把柄给皇后。 不过说起来,这君宿心看来并非对原主没有情意,但若是如此,又为何会闹至那副光景。 君宿心拿了一颗青梅糕放进嘴里,这是她专为他备着的,他一向挑食,往日宁可吐的泛酸,也不肯吃那梅子,腰么嫌酸要么嫌甜,自从那日从皇后那里回来后,她就不知从找出这糕点,到是很合他胃口。 按小锦子说的,太子妃给他的青梅糕又酸又甜,酸以解呕,甜化在心,酸是稀松平常,这甜却是只有她一人才做的出。 待他吃完,白山君从怀中拿出锦帕递与他,面上却是浮起淡淡迷茫,“殿下,我刚来东宫是如何模样啊?” 风扬起裙袂,佩环作响,很是似她来东宫的那日。 她放下遮面绢扇,向他走来时,也带着这般泠泠之声,裙袂迤逦,眉里眼里皆是笑意,好似今日之后人生便再无可烦忧之事。 白山君是定远侯的嫡女,将军府的千宠万爱的大小姐,生母是郡主,纵使她不幸早亡,继母也是名门之后。 定远侯镇守边疆,难得有家信寄回,但若有家信,也必有她的一封,她所行所用仅次于公主,在外人看来,已经极尽荣华,纵使如此,其中冷暖也只自知。 在她六岁那年,只想着能在家里留一辈子,母亲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可惜那一年年关未过,母亲便不再管她了。 她穿着麻衣,发上带了一朵白花,呆呆立在与她身一般高的黑色棺木前,不知为什么爹爹说,她不能躺进去,爹爹真坏。 阿娘也是坏人,说好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她,怎么就失言了呢。 她那时没有哭,小小的女孩只觉得迷茫又愤怒,她讨厌至亲偏她,可她又想着阿娘,但是去哪里去找她呀? 可是周围人都在哭,大人们只会让她节哀,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她在这偌大的宅子找来找去,只有一个小姑娘不一样。 “你饿不饿呀。”她一见到她便脱口而出。 那个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馒头来,神神秘秘的看着她,小小声靠在她耳边道,“这是后厨刚做出来的,可好吃啦。” 白山君当然饿了,可他们只会对她说节哀,没人在乎她饿不饿。 她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软软香香的白面馒头,让禁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差点噎住。 那个小姑娘见状赶紧递给她一壶水,“慢些吃,若我像你这样,定会被我阿娘骂了。” 女孩听闻顿时愣了一下,半晌,她才垂下眼睫,低声道,“我阿娘去很远的地方了,她应该不会再骂我了。” 小姑娘撑着下巴,转头道“我阿娘也在很远的地方,自从我被主母从父亲手上买到这里,就没再见过她。” 她蓦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得意道,“不过我其实让我阿娘来看过我一次。” 女孩的眼睛顺时亮起来,“那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我阿娘来看我。” 小姑娘点点头,附在她耳边将秘籍细细传授了一遍,女孩听了觉得很是可行,一口咽下最后一点馒头,决定回去就去试。 她阿娘出殡那天晚上,大雨倾盆而下,小女孩一夜未眠,她躲着他们跑到小园里,在雨里快乐的淌着泥坑,阿娘在的时候,见了她如此必要骂她,说她是个小脏猴,说她再这样,一定要拿戒尺好好打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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