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抬手,让行礼的众人起身,她朝新妃看去,笑了声: “许久不见后宫这样热闹了。” 德妃娘娘应声,捂唇笑道:“原来娘娘往日都嫌臣妾们冷清,不过现在这么多妹妹进宫,娘娘日后想清静都难。” 她仿若只是随意一句打趣,云姒却不动声色地朝德妃看了一眼,可不是,后宫妃嫔一多,哪里还有什么清静的日子。 皇后也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和她说笑,四周人也都附和,但容昭仪情绪却不高涨,她手指轻抚在杯盏上,视线时不时落在殿内唯一空着的位置上。 云姒顺着容昭仪的视线看去,很容易猜到那个位置是谁的。 如今后宫有资格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只有杨婕妤一人还没到了。 联想杨婕妤和容昭仪的龃龉,和昨日杨婕妤侍寝的时机,云姒很快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苏美人和卢才人是这次选秀中位份最高的二人,本来她们两人应该是这次请安时的焦点,但可惜,昨日侍寝的是杨婕妤,而且杨婕妤至今没来请安,于是,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杨婕妤吸引过去,一时间,也无人注意到二位。 对于苏美人和卢才人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卢才人是这样想的,她没吃早膳就来请安了,如今饿得慌,一口一口吃着糕点,还不忘捧着茶杯抿茶,若非她时不时朝苏美人看去一眼,云姒都要以为她是来吃茶点的。 容昭仪的动作不隐晦,很多人都瞧见了,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忽视。 这时,容昭仪才不紧不慢地抚额,嗔声道: “到底是杨婕妤娇气,昨日一侍寝,今日便请安都起不来身了。” 这句话由容昭仪说出来一点都不违和,论得宠,杨婕妤比不过容昭仪,但不论侍寝与否,容昭仪的请安可是一日都不曾落下过。 偏杨婕妤矜贵,一次侍寝罢了,请安都不来了? 皇后娘娘许是不在乎恩宠,但不喜有人挑衅她的权威,容昭仪话落,她若无其事地朝容昭仪看了一眼,才拧起眉,顺着她的话道: “派人去长乐殿看一眼,杨婕妤可是身体不适。” 话音甫落,便有动静从殿外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都怪你这奴才,笨手笨脚的,偏听了皇上的话,也不知喊醒我,害得我请安都来晚了!” “主子息怒,奴婢也是听皇上说主子多休息,才没敢叫醒主子。” 一唱一和的话传入殿内,殿内人都不由得皱眉,皇后的神情也不着痕迹寡淡了些许,珠帘掀开,众人也终于得见杨婕妤的模样,她也是华服着身,头带金珠,乍然一看,的确和容昭仪有两份相似,主要是那股形似的气度和打扮,当即不由得有人朝容昭仪看去。 一时间,许多人心底都了然,怪不得容昭仪和杨婕妤不对付,这搁谁心底不膈应? 杨婕妤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容昭仪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容昭仪不对付一样,等瞧见容昭仪不若往日笑得明盛,当即眉眼间嗔意越发浓郁,她被宫人扶着,娇柔地朝皇后一弯腰: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莫怪。” 她来前,特意在外面说一番皇上疼惜她的话,谁还敢拿她请安来迟一事多嘴? 皇后娘娘果然没说什么,轻颔首: “起来吧。” 杨婕妤没有意外,谁不知道,皇上疼谁,她们这位皇后娘娘便向着谁,她起身还要故意地扶一下腰,昭彰昨日是她侍寝,云姒瞧见许多人眼底都闪过一抹厌烦。 杨婕妤今日很得意,可不是,昨日新妃入宫,皇上却偏偏去了长乐殿,难道还不够说明她得宠? 难怪她今日敢恃宠而骄。 她坐下后,抬头便找向容昭仪,笑盈盈地: “昭仪娘娘今日容光焕发,惹得嫔妾都不敢认了。” 论容光焕发,今日谁比得上她?故意刺激容昭仪罢了。 容昭仪抬眸觑向她,有片刻,容昭仪都不想和这个蠢货说话,偏偏就这个蠢货效仿她模样争宠,还真让她入了皇上的眼,当真十分膈应人。 只一日侍寝而已,瞧她那轻狂的模样,容昭仪抵额,懒散道: “杨婕妤今日倒是会说话。” 她当然知道杨婕妤想做什么,正常来说,她此时应该回一句不如她,毕竟杨婕妤今日头顶戴的金簪能把人眼亮瞎,但容昭仪偏偏不如她的意。 杨婕妤一噎,轻扯了扯唇。 德妃掩唇作笑,这般争锋当真有点丢人。 皇后忽视杨婕妤,又训诫了一番新妃,才轻揉额头,面上略显疲态,道: “母后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等母后身体好些,本宫再领你们前去慈宁宫请安。” 众人应声,请安结束,德妃最先起身行礼走出坤宁宫。 其中卢才人位份不高,只能等高位都离开,才能轮到她,云姒扶着卢才人刚出坤宁宫,就听见一声碰撞声,云姒和卢才人抬头看去,只见苏美人狼狈栽地,地面不平,她栽得好像有点狠,手心蹭颇了一层皮,一点点殷红从伤处渗出来。 众人哗然,苏美人的婢女终于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主子!” 卢才人目瞪口呆,差点没反应过来,云姒不着痕迹地拉了她一把,卢才人终于回神,忙朝一边退了两步,靠近小径,方便她待会离开,这个时候,她才敢抬头看戏。 她错愕不已,低声和云姒嘀咕: “这还在坤宁宫门口,简直疯了!” 谁说不是,还没出坤宁宫的地盘,就闹出这种事情,岂不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云姒朝苏美人看去,苏美人的裙裾染上了点灰尘,加上猝不及防栽倒和手心传来的疼痛,她脸色有点白,清丽之余添了些许狼狈,却让人忍不住生出同情。 撞到她的人是杨婕妤的宫女,谁都不知是不是无意,但落在杨婕妤身上,她往日的行事作风摆在那里,众人难免多想。 撞到了宫妃,杨婕妤的宫女雅玲也不觉得惊惧,反而皱起眉质问: “苏美人急什么,若是冲撞到我家主子,你可担待得起?” 苏美人的宫女白芍气得要命,回头就要和雅玲争论,被苏美人手疾眼快地拉住,白芍咬唇噤声,不敢给主子添麻烦,苏美人抬头朝雅玲看去,她脸色稍白,情绪却很淡,雅玲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苏美人是新妃中的第一人,出身良好,谁都不知道她日后会不会有出头的一日。 但也正因如此,才越发惹人忌惮。 杨婕妤抬眸,仿若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掩唇: “哎呦,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这傻奴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主子扶起来。” 白芍忍着泪,扶起了主子,苏美人没哭,只是轻轻垂下视线,谁都看不清她的情绪。 见状,杨婕妤眯了眯眼眸,她笑着道: “我这奴才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冲撞了苏美人,我代她替你赔罪。” 苏美人语气冷清:“嫔妾不敢。” 是不是不小心,苏美人心底自然清楚。 见她油盐不进,杨婕妤也失了耐心,轻抬下颌,转身之际撂下一句: “给苏美人请位太医。” 苏美人依旧平静,情绪控制得这般好,四周不由得有人眸色渐深,容昭仪轻挑眉,颔首示意仪仗回宫。 坤宁宫没有动静,这件事仿佛到此为止。 但回宫时,卢才人却是啧啧了两声,惹得云姒不解抬头,卢才人才压低声道: “等着吧,有好戏瞧了,苏美人可不是什么被欺负了不还手的人。”
第5章 谈垣初 不到傍晚,御前传来消息,今夜青玉苑侍寝。 消息传来后,卢才人撇了撇嘴,但到底没说什么,今日苏美人在坤宁宫前受了伤,皇上不可能没得到消息,如果皇上无动于衷,接下来苏美人的处境恐怕要艰难了。 但谁也没想到,苏美人会一连三日侍寝,云姒亲眼瞧着卢才人一日比一日烦躁起来。 请安时,苏美人依旧平静,仿佛忘记了前一日杨婕妤是如何对待她的,见状,杨婕妤也渐渐不将她放在心上,半点脾气都没有,有什么好忌惮的? 时隔两日,再一次去坤宁宫请安。 今日苏美人换了身湖绿色的宫装,头顶一直白玉簪格外衬配,请安结束后,卢才人领着云姒准备回宫,才到御花园便听见一阵动静。 依旧是苏美人和杨婕妤。 但这次处境却是调了个身份,杨婕妤身边的宫女雅玲被推倒在地,跌在花坛上,卢才人倏然眼睛一亮,脸上写满了想要去凑热闹的神情,云姒有点哑声,这种麻烦事,聪明人都是能躲则躲,自家主子怎么还一个劲地往上凑呢? 卢才人拉了云姒一把,云姒不得法,只能跟着她上前。 雅玲比那日的苏美人还要狼狈,银簪掉地,手心和膝盖处都跌出了血迹,杨婕妤脸色气得铁青: “苏美人,你放肆!” 苏美人盈盈一弯腰,不冷不热道:“杨婕妤言重了,嫔妾笨手笨脚惯了,也只是不小心罢了。” 把前几日杨婕妤对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奉还给了杨婕妤,半点不掩饰自己回报的态度。 云姒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错愕: “苏美人也太大胆了。” 杨婕妤是皇上旧邸中跟上来的人,皇上登基的三年中,她和容昭仪是宫中最得宠的两位妃嫔,哪怕她脾性一贯不好,众人也对她多有容忍,苏美人居然敢和她直接对上? 云姒不由得朝苏美人看了一眼又一眼,三日接连侍寝,的确是颇有恩宠,但杨婕妤也不是没有过这番盛景。 而且,杨婕妤一贯不饶人,苏美人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打她的脸面,杨婕妤岂会善罢甘休? 卢才人听见云姒的话,掩唇笑了声: “她向来如此。” 云姒眼神一闪,卢才人和苏美人都出身京城,二人许是进宫前就相识,否则卢才人也不会这般了解苏美人。 只是,云姒不觉得苏美人能讨得了好。 前方杨婕妤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见苏美人冷凝着一张脸,倏然被气笑了,她指着苏美人道: “来人,苏美人以下犯上,带她到我宫中,好生教教她什么叫尊卑!” 苏美人没想到她这般跋扈,皱眉:“恕难从命。” 杨婕妤也冷下一张脸,闻言,扯唇: “由不得你!” 不等前面闹剧罢休,云姒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惹得她狐疑转过头,下一刻,眼前出现一片明黄色,云姒倏然一惊,脸色骤变,她轻扯了下主子的衣袖,她刚要服身行礼,就见来人轻颔首,打断了她。 云姒噤声,有点不解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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