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轻落一缕青丝,垂在颊侧,乌丝越衬得女子脸颊白净,她垂下杏眸,谈垣初的角度,只能看清她抿紧的粉唇,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姣好容颜只是错觉罢了。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看了眼那位宫女,她恭敬地低垂着头,挺有眼力见,只见他一个示意,便领悟他的意思,知道他不想被众人发现。 许是乍见他时过于惊讶,一双杏眸陡然睁大,藏了些许惊愕,谈垣初淡淡地收回视线,宫中有很多美人,一颗石子扔下去许是都能砸到两个,但谈垣初也不得不承认,这宫女的容貌有些过盛了。 谈垣初收回视线,下一刻,他便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皇上?!” 卢才人被云姒拉一下,起初不明所以,等回过头来看见皇上时,人都傻眼了,震惊的话脱口而出,音量不小,等话音传出来,看见皇上皱眉,卢才人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立即抬手捂住嘴,睁着一双软和的眸子看向皇上。 云姒一惊,见四周妃嫔都看了过来,只能拉着主子重新给皇上请安,纤细的腰身一刹那弯了下去,她颇有点不敢看皇上的神色。 卢才人不蠢,反应过来,这是请安也是请罪,连忙也服身行礼: “嫔妾见过皇上。” 再无语,众目睽睽下,谈垣初也不能表现出什么,颔首: “都起吧。” 谈垣初越过卢才人二人,抬眼朝御花园中心看去,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不咸不淡地问: “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人中杨婕妤身份最高,也没人能越过她先说话,杨婕妤盈盈一服身,再起身时,眼眶都有些红了,娇气委屈地看向皇上: “皇上,您看看苏美人,都欺负到嫔妾头上来了,嫔妾领着宫人好好走路,她上来就冲撞过来,若非雅玲护主及时,现在倒在那里的就是嫔妾了!” 她是惯会颠三倒四的,谁都知道苏美人是推的雅玲,但偏生她说雅玲是护主才被撞到的。 事情的严重性一下子就变了许多。 苏美人皱眉,反驳:“嫔妾只是不慎碰到了杨婕妤的宫女,何时冲撞到杨婕妤了。” 杨婕妤不理她,哭哭啼啼地冲着皇上擦眼泪,不得不说,杨婕妤哭起来是真好看,梨花带雨的,眼泪和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往下掉,轻而易举就让人生了怜惜,她扯着皇上的衣袖,娇滴滴地拖长了音: “皇上——” 谈垣初垂着视线,看了她一眼,又朝苏美人看了一眼,神情不咸不淡,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云姒不由得摇头,一个新欢,一个旧爱,也不知道皇上会选谁。 苏美人自然不会任由杨婕妤给她定罪,她轻蹙眉,只低眸轻声道: “请皇上明鉴。” 不纠缠,不请罪,偏偏摆出一副与她无关的作态。 四周人都不禁挑眉,虽说杨婕妤有将事态往严重说的嫌疑,但苏美人可不是全然无辜,毕竟不论怎么说,雅玲都是她让人推倒的。 卢才人被刚才的变故弄得心神不宁,但这时也好奇皇上会怎么做,她摸不清皇上的态度,低声问云姒: “皇上来了多久?” 也不知有没有看清全过程。 闻言,云姒摇头,她也只是后来才发现皇上的,谁都不知道皇上看见了多少。 但云姒觉得皇上不是傻子,哪怕没看清全程,也未必不知道真相如何。 谈垣初略觉兴味地朝苏美人看了眼,苏美人生得清丽,平日也端得疏离,谁都觉得她应该是出来的女子,但其实不然,她出身丘侯府,苏侯爷是武将出身,也不知是怎么养成这幅模样的。 谈垣初半晌没说话,杨婕妤都快哭不出来了,颇有点尴尬,谈垣初终于有动静,他抽出自己的衣袖,在杨婕妤脸色要僵硬时,又递了手帕给她,漫不经心道: “苏美人以下犯上,罚一月月俸。” 一月月俸罢了,还抵不过苏美人头顶的一只簪子贵重,这个惩罚几乎相当于没有。 杨婕妤有点不满意,她噘起唇,想要说什么,谈垣初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杨婕妤倏然噤声,不敢再多话。 和她不同,苏美人错愕抬头,眸中还残余了些许不敢置信,须臾,她怔然低落地垂下视线。 虽说惩罚不重,但这件事上也看出皇上的态度,明显是偏向杨婕妤的。 云姒不着痕迹垂眸,但如果今日皇上不现身,等待苏美人的就是被带到长乐殿中,到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云姒一时间也不知道对于苏美人来说,究竟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美人黯然伤神,但凡是个怜香惜玉的恐怕都受不了,只是谈垣初仿佛看不见一样,随意拨开杨婕妤的手,扫了一眼看戏的众人,轻挑眉: “都聚在这里,是要朕一一送你们回宫?” 众人一惊,也听不出皇上这句话是喜是怒,不敢接这句话,纷纷散了去。 卢才人也趁机溜了,她站得远,因此溜得比谁都快。 谈垣初回头,原处早没了那对主仆,他的情绪平静,仿若只是随意一瞥罢了。 但许顺福跟着他许久,多少了解他,猜到皇上回头是在找那对主仆,许顺福没有看见云姒的容貌,只当皇上是在找那位宫妃,他见过新入宫妃嫔的画像,对这些宫妃的消息了如指掌,当即恭敬道: “刚才那位是和宜殿的卢才人。” 谈垣初没看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这句话,转身离开。 一到和宜殿,卢才人就瘫倒在软塌上,她哀嚎一声,抬手捂住脸,颓然道: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要被皇上厌恶了!” 皇上明明不想被众人发现,她却傻子一样出声暴露了皇上,皇上肯定觉得她蠢笨,不会来她这和宜殿了! 颂茸听得一头雾水,忙忙问: “主子发生什么了?” 卢才人哭丧着一张脸和颂茸说了御花园的事。 颂茸听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也不敢说什么惹主子胡思乱想。 云姒苦笑不得,虽然也心有不安,但现下只能出声安抚道:“主子不要胡思乱想,皇上不会和主子计较的。” 卢才人半信半疑地放下手。 云姒只是出声安慰主子,但谁也没想到她的话验证得这么快。 傍晚,御前传来消息—— 今晚和宜殿侍寝。
第6章 侍寝 和宜殿侍寝,消息一传出来,和宜殿立即忙得脚不沾地。 消息送来得有点晚,卢才人惊得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是她侍寝,云姒没愣,立刻让人给卢才人梳洗,热水一桶桶地送入和宜殿,净室中都水汽弥漫,卢才人沐浴完,还在不敢置信地问: “皇上真的宣我侍寝?” 云姒轻笑:“御前公公亲自来传的消息,当然不会有假。” 卢才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欢快地泼了一捧水,坐到梳妆台前,她让颂茸退开,对云姒道: “你在宫中时间久,手也巧些,今日你来替我梳妆。” 闻言,颂茸脸色变了变,云姒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样,心底轻叹了口气,做奴才的最怕就是不得用,卢才人夸她手巧,日后少不得让她梳妆,便等于她抢了颂茸贴身伺候的活计,颂茸心底自然不会高兴。 但云姒不会拒绝,她不会因为害怕得罪人而放弃到手的好处,再说,这是主子的命令,也容不得她拒绝。 云姒的确手巧,她对着铜镜仔细观察了卢才人片刻,才开始动手,如今皇上宠爱容昭仪和杨婕妤,所以很多人在侍寝时会是隐晦地朝着二人妆容打扮,云姒没有这么做。 卢才人生得甜美可爱,如果照着容昭仪的妆容打扮,不过是画虎类犬,得不偿失罢了。 云姒取了一支样式简单的桃花簪,在衣裙中也挑了适配的胭脂色广袖锦缎裙,衬得卢才人腰肢纤细,描眉涂唇后,只越发添了些许恬静娇憨,桃花簪衬出一抹甜意。 卢才人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笑意一点点明盛,她掩唇笑: “我就知道云姒手巧。” 云姒抿唇笑,没去看颂茸,低眸道:“主子谬赞。” 卢才人撇撇嘴,不喜她这般谦虚: “明明做得好,有什么不敢应的。” 云姒脸颊一红,意识到卢才人的态度,当即换了个说法:“奴婢谢主子夸赞。” 二人说说笑笑,殿内气氛一时格外好,颂茸攥了攥手帕,她朝眉眼浅笑的云姒看去,女子生得好,杏眸透彻,衬得旁人黯然失色,颂茸没见到备受圣宠的容昭仪,但颂茸不觉得容昭仪的容貌会比云姒更盛。 她跟着主子见过不少美人,仍是觉得云姒容貌过于耀眼,有云姒在,皇上当真看得见主子吗? 颂茸忧心忡忡,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云姒有几分忌惮的,不在于容貌,而是她在宫中多年,对宫中了解要多于她,加上主子不过和云姒相处几日,就觉得她用得十分顺手,分明她才是跟着主子进宫的人,偏其余宫人却把云姒当作主子下的第一人,她心底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芥蒂? 小融子不着痕迹地从颂茸身上收回视线,眸中神色有片刻阴冷。 卢才人学过规矩,她命人去御膳房传膳,等晚膳送到后,便领着一众奴才等在殿前,颂茸搀扶了卢才人,云姒没和她抢,安静地站在卢才人身上。 谈垣初进来时,抬眼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卢才人盛装打扮,按理说,谈垣初第一眼看见的应该卢才人,但偏偏不然,他进来时,许是听见了动静,那女子抬头看了眼,于是谈垣初便只能看见了她。 四周点着灯,仿若一层柔光披在女子身上,她投来的一瞥都似乎添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收回视线很快,许是知道自己容貌惹眼,她总是低垂着头,让人只能看见她的一点白皙下颌。 离得近了,便越见她腰肢纤细,堪堪一握,被青衣掩盖。 “嫔妾才人卢氏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视野中的青色淡去,穿一身胭脂色宫装的卢才人才入了他的眼,谈垣初轻挑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错神,但无人发现,他也若无其事地扶起卢才人,只是一时有点很难理解卢才人是怎么想的,把这种人搁在眼前伺候,她到底是想让谁出头? 云姒没往皇上和卢才人跟前凑,颂茸有意拦着她,她顺了颂茸的意,退一步让颂茸上前伺候着。 她深知,卢才人现在对她放心,一是刚进宫心思浅,二是觉得她没那个心思。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云姒从安安稳稳的中省殿出来,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心底清楚。 她再多想法,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在卢才人面前显眼,她不贪图眼前这一点蝇头小利。 云姒低头,她脑海中乱乱的,不由得想到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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