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仪是一宫之主,在宫中也算高位,看出她心情不好,一时间宫殿中的声音都小了点。 卢才人不明所以,但她懂得从众,眨了眨眼,安静地坐下来喝茶。 云姒倒是隐约猜到一点容昭仪的想法,在新妃入宫前,后宫最受宠的人是谁?自然是容昭仪娘娘。 但新妃入宫后,前前后后数人侍寝,容昭仪愣是一次圣上的面都没见过,心底自然不会高兴,但容昭仪也没朝新妃发泄什么,只凭这一点,容昭仪和杨婕妤就截然不同。 只是这话有点言之过早。 ——皇上不进后宫了。 很明显的迹象,皇上整整三日都不曾进后宫一步,新妃中只有苏美人和卢才人侍寝过,还都没有赏赐,甚至苏美人还被罚了一月月俸,谁都不知皇上在想什么,但后妃见不到皇上,只能在请安时朝皇后发牢骚。 皇后很是稳得住,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宫中的气氛一时格外浮躁。 时间一久,容昭仪看新入宫的妃嫔也不由得有点不顺眼。 作为最后一个侍寝的卢才人便遭了殃,这日,卢才人不想那么早地回宫,拉着云姒准备去喂鱼,刚到凉亭,就见杨婕妤被仪仗高高抬着,二人相遇,卢才人赶紧蹲下身子行礼,杨婕妤嫌恶地冷哼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你伺候皇上时出了差错,才恼得皇上数日不进后宫。” 卢才人一懵,皇上不进后宫,也能怪到她身上? 杨婕妤这分明是久见不到皇上,没有皇上撑腰根本不敢和容昭仪作对,又偏生没有法子,只能找个人撒气。 卢才人有点气恼,她也是一直被娇宠着的,向来没受过气,但好歹记得二人身份有别,到底没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憋屈道: “杨婕妤说笑。” 杨婕妤扯唇,眉眼不见半点在皇上面前时的嗔意,她勾起嘲讽: “谁和你说笑?” 卢才人一噎,见她有点冲动,云姒低垂着头,赶紧隐晦地拉了她一把,杨婕妤把这一切看在眼底,没瞧见那宫女的脸,但也看清了动作,她勾唇: “一个奴才都比你懂规矩。” 卢才人的憋屈到底叫她心底舒坦了些,杨婕妤没再为难卢才人,施施然地吩咐仪仗启程离开。 等杨婕妤走后,卢才人再没了喂鱼的心思,气得眼眶通红,还没到和宜殿,就忍不住落了几滴眼泪,她哭着道: “太欺负人了!” 云姒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劝慰:“主子消消气。” 卢才人头一次被人当着面冷嘲热讽,哪里能这么快平息情绪?回到和宜殿后,硬是伏案痛哭了一顿,等到午膳送到时,她才停下来。 结果一看膳食,根本比不上前两天,卢才人不由得又是一顿气恼,午饭根本没吃下去。 这股憋屈劲一直持续到御前的消息传来。 许是皇上也意识到不进后宫的时间有点长,终于开始宣人侍寝,而头一个侍寝的就是和宜殿。 消息传来,卢才人一扫憋屈,冷哼道: “我算看出来了,在这后宫,没有皇上的宠爱,什么都不是!” 云姒见她振作起来,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垂下眼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轻碰了下耳垂。
第9章 最近休息得好么?(抓虫) 又是和宜殿侍寝,但卢才人和云姒的心态都和前一次截然不同。 云姒藏有心事,退出殿内去吃饭时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外间忽然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姒看着窗外的烟雨发呆,小融子担忧地看着她。 朝她的饭碗中觑了一眼,饭少了不到一半,姐姐几乎没动几筷子。 小融子推了一下菜盘: “今日是姐姐守夜,不多吃点,晚上会难受的。” 云姒仓促回神,冲小融子抿唇笑了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多吃了一点。 四下无人,小融子又谨慎地打量了四周,才试探地询问:“姐姐在想什么?” 想什么? 云姒不知道怎么说,皇上显然猜到了她的想法,但她却琢磨不透皇上在想什么,替她挽发,这分明是亲昵之举,搁在陌生男女之间,凭空又生出一抹隐晦的暧昧来,但偏偏皇上又什么都没说。 她只能胡思乱想,但做奴才的最忌讳胡思乱想。 外间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等云姒吃完饭,正好就雨停了,只有琉璃瓦片上还残余着积蓄的雨水,顺着檐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掉,云姒没撑伞,雨滴啪叽一下落入她乌丝中。 一抹冰凉,让人格外醒神,雨后的空气很好,卢才人身边有颂茸伺候,云姒没有着急回去。 她抬了抬头,天边已经将要暗了下来,夕阳余晖只剩一点点霞色,她停住了片刻,宫中灯光就一片连一片地亮了起来,华灯如星雨,给殿院中的美人都添了几分看不透彻的柔光。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靠近,有人停在了她不远不近的距离,莫名的,云姒心脏砰砰跳了几下,让她呼吸有点急促,她转过身,眼中刚浮现一抹明黄色,她头都没敢抬,立即蹲跪下身子行礼。 御前有宫人提着灯笼,云姒借着光,没看见皇上的神情,也猜得出他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脑子一阵拨乱,但云姒还是在心底骂了一句,守门的都是干什么吃的,皇上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有人替谈垣初撑着一把八骨油纸伞,他上前走了一步,油纸伞便跟上一步,他不避讳,也没叫起,云姒只能跪在那里,她规矩学得很好,生得好看着实吃香,不堪一握的腰肢轻折,都比别人多出一分盈态。 她执着低头,只露出一点尖尖的下颌,裙裾落在地上,染上水渍脏秽。 谈垣初伸出手,宫人有眼力见地把油纸伞奉上,明明就在和宜殿中,但殿内的卢才人愣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御前的宫人有序退开,瞧着离得些距离,但却把四周围了起来。 审时度势,在这后宫中,被所有人贯彻在骨子中。 外人看不清内里的一点动静,云姒却不是聋子,皇上离她太近了,她跪伏着身子,都能看见一抹明黄色,云姒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太强大,仿若身处年幼时的后山,被丛林中的凶兽压迫住,他不紧不慢却又咄咄逼人。 云姒手指轻动,碰到了些许地面上的污泥,她往日很爱洁,但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 天空又落下了细小的雨滴,云姒察觉到冰凉,她忍不住抬眼看去,皇上停在了一个不远的距离,甚至可以说很近,但偏偏油纸伞只遮住他一个人。 八骨油纸伞很宽敞,遮得住两个人,但握住伞柄的人没有这么做。 他自顾自地遮雨,任由眼前女子被淋湿,也没有把雨伞倾斜半分,云姒不懂,整个人都有点茫然,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谈垣初也不知道,但是,他觉得女子面上的装模作样很是碍眼。 现在,她仰着头,细雨落在她面上,仿佛把她装出来的规矩都砸洗得一干二净,谈垣初忽然就觉得顺眼了。 他手腕动了动,伞面一点点朝女子倾斜,他冷不丁地开口: “最近休息得好么?” 很怪,说不出的古怪。 她和皇上几乎没有过交集,偏偏他用一种轻描淡语的语气问出这种话,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寒暄,二人好像认识许久一般。 云姒没遇到过这种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对。 但云姒又有点隐晦地懂了,他在漫不经心地告诉她,那日替她挽发不是不经意发生的小事,她在因此心绪不宁,他也不是一点都不记得。 黛瓦上的雨水还在落,顺着檐角滴下,伞面上也传来雨滴碰撞声,闷响,躁动,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云姒不敢和他对视,仓促地想要低头,但垂眸的一刹间,遮在头顶的雨伞登时消失,仿佛在警告她什么,云姒立住不敢再动,试探性地抬眼,伞面一点点又倾斜过来。 云姒终于看清皇上现在的模样,他神情很淡,眼神也很淡,眸色却是有点深。 云姒看不懂,但不妨碍她清楚了一件事——皇上对她也不是没有想法。 这就够了。 她故意地顾左右而言他:“皇上,主子在等您。” 这时候提到旁人,格外扫兴,谈垣初原本要去扶她起身的手收了回来,雨伞也猛地握正,没再和云姒说一句话,转身进了殿内。 这一刻,雨倾盆落下,御前所有宫人都恭敬地回到了谈垣初身后,连他手中的雨伞都被人接了过去,她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没人管她,也没人回头看一眼。 但云姒的心情却是不错。 她最近休息得好么? 一点都不好。 ******* 谈垣初进了殿内,殿内梳洗打扮的卢才人终于得了消息,瞪大了双眼,仓促起身: “皇上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 谈垣初平静地应了声。 他还是有点气结,她所作所为都是在说她有野心,想要上位,他把机会都明摆在她跟前了,她居然拒绝? 谈垣初并非看不懂云姒的欲拒还迎,但生平头一次被拒绝,谈垣初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卢才人眨了眨眼,隐约察觉到皇上有点不高兴,她不明所以,贴偎在皇上肩膀处,软声做解语花: “谁惹皇上不高兴了?” 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把自己当作一个聋子,谁惹皇上不高兴了,当然是您宫中的小宫女。 想到适才情景,许顺福是有点想笑的。 他没见过这一幕,尤其在皇上身上没见过这一幕,明明对那宫女有心思,平日中也是想要什么半点不掩饰心思的人,现在却是一句话都不明说,仿佛在憋着一股气一样,非要对方先低下头。 许顺福腹诽,他也没见云姒姑娘有得罪过皇上啊? 但皇上毕竟心高气傲,往日都是人贴着他,低不下身段也是正常。 谈垣初拨开卢才人的手,他心情不好,自然不会顾及别人,也不需要遮掩情绪,他冷淡道: “没什么。” 前些日子前朝有点忙碌,谈垣初一直没得空进宫,他对云姒的心思说重其实也不重,但当今日许顺福问他要不要进后宫时,他脑海中头一个浮现云姒的身影,和女子低头竭力隐藏心思的眉眼。 怨不得常有人因见色起意坏事,没得到总是难忘些。 于是,便有了今日和宜殿侍寝。 卢才人还要说什么,谈垣初直接打断:“歇着吧。” 卢才人哑声,她等了皇上许久,到现在还一直没用晚膳呢,但这话她不敢说出来,顺从地牵着皇上进了内殿。 ** 今日是云姒守夜,她被淋湿后,没有着急回到殿内伺候,而是回厢房换了一件衣裳,宫女的装扮也是有规矩的,每个季度有两套换洗衣物,得脸的奴才能得到主子赏赐,得一些锦缎布料,手再巧些,做一两件漂亮的衣裳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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