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眉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冷厉。 齐老太太便摆了摆手道:“你去仔细查查,这样的事你祖母我就不操心了。” * 这一番夜话之后。 齐国公夜夜宿在月华阁里,只有月姨娘身子不适的时候才借故去酒楼买醉消愁,好几个小厮前仆后继地跟着,却还能让喝的烂醉的齐国公摔在了水沟里。 通身上下脏污无比不说,还摔伤了腿。 齐老太太闻言大怒,恼怒儿子不争气的同时又把怒火都发泄到了小厮们身上,把小厮们痛打了一顿后便吩咐李氏与月姨娘等人好生照顾齐国公。 一回朱鎏堂,脸色铁青的齐老太太便唤来了心腹嬷嬷,只说:“你拿着我的名帖去安国寺走一趟,将空寂大师请过来。” 齐国公府内接二连三地出事,纵然齐老太太这般刚硬倔强的人也心生惧怕,不得不借由佛祖之后来驱一驱府里上下的晦气。 结果这一驱倒真是驱出了个“晦气”来。 先是府医给月姨娘把脉时诊出了她有了喜脉,府医不敢自专,便立时动身去向齐老太太禀告此事。 老太太知晓后勃然大怒,忙要让人去开一剂堕胎药来。 可坐在一旁的空寂大师却开口阻拦道:“这一胎是替国公爷挡煞的灵胎,若是堕下,于国公爷会有所妨碍。” 齐老太太的面色难堪不已,手里把玩着的紫檀木香珠险些因她的大力而碎了个干净。 可空寂大师却仿佛没有瞧见齐老太太铁青的面色一般,自顾自地说道:“贵府的确有阴私小鬼作祟,若保下这灵胎,再做上两场法事,邪祟便能药到病除。” 纵然齐老太太不希望月姨娘诞下任何子嗣,可被空寂大师如此庄重地教化了一番后,她的心便有些踟蹰不定。 她给立在她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时会意,连忙摇了摇头。 月姨娘这段时日没有出过府。 空寂大师又是这般享誉盛名的得道高僧,应该不会与她这样身份低微的妾室搅和在一块儿。 可这灵胎一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想不怀疑都难。 齐老太太正犹豫不决时。 空寂大师又说道:“这灵胎也不必养在齐国公府,安国寺的厢房可供那位施主精心养胎,灵胎日日沐浴在佛香之下,也能茁壮成长。” 齐老太太惊讶不已,便问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空寂大师沉静睿智的眸子望向了齐老太太,只道:“贫僧的意思是这孩子不必留在齐国公府里,也不必冠上齐姓,便把他养在安国寺之中,由贫僧亲自教化开智,再由佛祖庇护,他才能替齐国公挡下所有的煞劫,也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作者有话说: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其实只在乎孩子能不能平安地长大。 月姨娘也是一个平凡的母亲。
第40章 二合一 婉竹有孕。 空寂大师离去后, 月姨娘有孕一事便传遍了齐国公府上下。 连杜丹萝听闻了这消息后,也无比讶异地问杜嬷嬷道:“不是说老太太给她灌下了绝嗣药,她这一辈子都没法子生育了吗?怎么如今又有了?” 杜嬷嬷对月姨娘并无恶感, 却也着实喜爱不起她平素的为人来, 因这事与松柏院没有半分关系, 她便也提不起兴致来搭腔, 只将手里的姜枣茶端给了杜丹萝。 “前几日身上还热津津的,这几日穿了小袄还觉得冷。夫人秉性体寒,多喝些姜枣茶暖暖身子吧。” 杜嬷嬷如是说着,便打断了杜丹萝纷杂的思绪, 她将眸光拢聚在身前泛着热气的姜枣茶之上, 被那暖融融的热意一烫,果真觉得周身的寒气退却了不少。 她方才从朱鎏堂回来,一路上也吹了不少冷风。 留在松柏院看着屋子的杜嬷嬷却已体贴细心地替她泡好了姜枣茶,等杜丹萝暖好了身子后, 她方才笑道:“老太太说过两日咱们府里的女眷都要去安国寺上香祈福,往后月姨娘便住在安国寺里养胎, 一应吃住份例都出自公中。” 银财是小,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事大。 齐老太太百般思忖之后便遵循着空寂大师的教诲,决意保下月姨娘肚子的孩子, 只是不记在齐国公府的名下, 将来便让他在佛祖的庇护下安宁一生。 这样做既不会污了齐国公府的血脉, 也不至于让齐老太太再做一回扼杀亲孙子的恶事。 月姨娘则是为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长大而高兴, 李氏心生不悦的同时又因那孩子不养在齐国公府里而感到万分庆幸。 所有人都对此事的结称心如意, 唯独齐国公齐正犯起了倔脾气。 他既恼怒于月姨娘向他隐瞒了怀有身孕一事, 也愤慨于齐老太太没问过他的意思便随意处置了他的孩儿。 为此, 齐国公赌着气一连宿在了外书房十来日, 不论月姨娘送什么糕点果饮子来,他都是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下人们瞧在眼里,便在心里嘀咕起了闲话——独占国公爷的心十余年的月姨娘会不会因此失宠? 答案在三日后揭晓。 齐国公将回春楼的头牌歌姬迎进了府中,并扬言要给她名分。齐老太太险些被气出个好歹来,李氏闻言相劝却被齐国公喝退。 最后还是身怀有孕的月姨娘身着一身薄如素绸的衣衫,泣泪涟涟地在外书房门前空等了两个时辰。 齐国公这才心软地将那歌姬送回了回春楼,便又宿在了月华阁中。 只是婉竹知晓了此事后,却是极罕见地情绪低落了一阵。 金玉她们在侧旁敲侧击,婉竹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我只是觉得,像我和月姨娘这样以色侍人的女子十分可怜罢了。” 月姨娘是她,她也是月姨娘。 纵然如今齐衡玉表现出了一副无比宠爱她的模样,甚至与两人独处时缱绻旖旎的氛围像极了画本子里的神仙眷侣。 可婉竹还是明白,她只是齐衡玉的妾,若是将自己的心交付在他身上,那便成了个可怜的妾,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全然依附着这个男人。 她不愿这样。 所以她清醒地划开自己与齐衡玉之间的天堑之别,她是从泥泞里破土而出的夕颜花,吃了这么多的苦才能找到机会绽放花姿,她绝不会为了一阵拂他往上的风而迷了心智。 “世子爷去康平王府与他下棋,今日应当是在晚膳前夕才会回府。”婉竹说了这话后,便将让金玉把邓厨娘唤进了屋里。 如今邓厨娘在碧桐院内的地位超然,因婉竹对她的全身心信任,寻常大丫鬟对她客客气气的,小丫鬟们更是嬷嬷长、嬷嬷短地殷切奉承。 邓厨娘当了碧桐院的权,待人却依旧十分和善,小丫鬟们做错了事她只有温声相劝的份儿,从不会拿鸡毛当令箭,狠厉地惩治小丫鬟们。 “嬷嬷。”婉竹一见邓厨娘憨直温厚的模样,笑意便从杏眸里溢了出来。 邓厨娘拘谨地走到了婉竹身前,向她行了个礼后才笑道:“姨娘有什么吩咐?” “今早老太太身边的紫雨给我拿了一碟葡萄来,如今这个时节不该有葡萄才是,这一点也费了那些人不少力气,嬷嬷来尝个新奇吧。”婉竹含笑望着邓厨娘,一如当初在竹苑时那般温柔和顺。 容碧取了个双鱼戏莲的瓷碟,将上头挂着水珠的葡萄递到了邓厨娘身前。 邓厨娘却是赧然地瞧了瞧自己的双手,道:“姨娘,奴婢的手是脏的。” 容碧却娇答答地笑了一笑,用她青葱般的手指替邓厨娘剥了葡萄,并放在了她身前的碗碟之上,道:“嬷嬷可别嫌弃我。” 邓厨娘哪里会嫌弃容碧,当即便把那剥好的葡萄塞进了嘴里,并道:“果然是好吃极了。” “嬷嬷若喜欢,便都给嬷嬷吃吧。”婉竹意兴阑珊地瞥了眼这一碟子葡萄,从前没的吃时日日馋这一口,如今有的吃却全然没了胃口。 除了这一碟葡萄外,容碧还捡了几块厨上刚送过来的糕点,一并让邓厨娘带走。 “容碧,你去替嬷嬷泡杯茶来吧。”婉竹从贵妃榻里起了身,将邓厨娘引到了临窗大炕前,再特地把容碧支开,俨然是要与邓厨娘商议些私密之事。 容碧也知情知趣地走去了耳房。 等容碧一走,婉竹脸上的笑意便立时垮了下来,她在邓厨娘跟前从不藏私,当即便说道:“不瞒嬷嬷说,世子爷日日宿在我房里,可我肚子却一点也没有消息,我面上虽是一派平静,可心里却急的不得了。” 如今齐衡玉虽不往霜降院去,可往后若是再添了个王姨娘、苏姨娘,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等到年老色衰的那一日,她的日子好坏便只系在齐衡玉的一念之间。 婉竹不敢赌。 那苦的要命的药膳也吃了一个多月了,却仍是不见半分消息。 “这两日我总觉得胃口不佳,身子各处也使不上来力气,若是大张旗鼓地请了府医来碧桐院,老太太和大太太那儿都会收到消息,我想劳烦嬷嬷偷偷地替我去请个回春馆的大夫来。”婉竹终是说出了她的隐忧。 邓厨娘立时答应了下来。 三日后趁着齐衡玉去齐老太太院里商议事务的时候,将乔装打扮的回春馆大夫领进了碧桐院。 这位大夫曾为婉竹看过一次病,那时的婉竹尚且在家庙里挣扎求生,姿容模样都憔悴不已。 如今却是穿金戴银地坐于临窗大炕上,身上的云锦布衫花样繁多,一条衣衫比的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 那大夫便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仔细地为婉竹诊了脉后,下意识地捋着自己发白的胡须道:“敢问姨娘您上个月的小日子是何事来的?” 婉竹算了算日子,便答道:“应是上月初五。” 那大夫说了声歉语,便将婉竹搭在手腕上的锦帕取走,以手触筋脉,又把了一会儿脉之后才说道:“姨娘应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只是因身子劳累的缘故脉象不大稳,这一胎也不知能不能保的住,恕老朽无能不能许给姨娘一个准话。” 邓厨娘在一旁捏了一把汗,先头听到那回春馆的大夫说婉竹有孕,本是喜得不知所以,可后来听到婉竹脉象不稳后便又蹙起了眉头,整个人既担忧又害怕。 好不容易怀上了子嗣,可这一胎却又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婉竹也情不自禁地颦起了一对勾玉似的柳眉,愁绪和隐忧潋滟在她水凌凌的杏眸之中,让她在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老夫会为姨娘开几剂安胎药,每日随餐服用,切勿心神不宁、劳神劳思,最要紧的是不能再与齐小公爷同房。”那大夫如此说道,他将“同房”二字咬的重了些,以示对婉竹的警醒。 寻常人家的女眷听得这话总会羞赧得双脸通红,可婉竹却只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肚子里的这一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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