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妾身该抄经书了。” 杜丹萝扫了一眼孱弱似西施般的婉竹,理智回笼之后也明白了杜嬷嬷话里的深意,当即便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而后道:“你回去吧,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下回若再迟了请安,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正妻惩治管教妾室合乎情理,也这惩治也得有个限度,不能让人捉住错处。 婉竹艰难地朝着杜丹萝行了个礼,又朝着荣绮语福了福身后,这便与金玉和容碧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松柏院。 * 直至深夜。 齐衡玉才从金玉的嘴里知晓了婉竹白日里的遭遇。 他立时敛起了嘴角边的笑意,整个人仿佛被无边无际的阴云笼罩着,那双熠熠如星的眸子薄冷的只剩能冻死人的寒意。 婉竹嗔怪般地朝金玉投去一眼,而后便道:“你们都出去吧。” 金玉与容碧等人相继离去后,她才忍着膝盖上的酸痛朝齐衡玉走去,因不想被他瞧出来伤处,便转移了话头道:“爷今日在玄鹰司都忙了什么?” 她调转话投调转的太过生硬,齐衡玉霎时蹙起了剑眉,紧盯着一瘸一拐向他走来的娇人儿,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发泄怒意。 可当婉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望着她时,他却又似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那点旺盛的怒意不见了踪影。 “是我不好。”素来高傲无比的齐衡玉一把把婉竹揽进了怀里,卷起她的裤腿去瞧她红肿青紫的膝盖,比心头泛着的怜惜更先一步出口的是一句抚慰她的软话。 “这和爷有什么关系?是我做错了事,夫人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其实腿上一点都不疼,爷日日为了玄鹰司的事悬心,怎么能再为了我的事烦恼?”婉竹嗫喏着说道。 即便她此刻膝盖处刺痛不已,心里想的却也只有齐衡玉的处境。 齐衡玉也明白她是不想让他担心。她素来是个这么懂事乖顺的人,可偏偏就是太乖顺了一些,才让人不可自抑地怜惜着她。 在家庙里遇刺的时候是这样,被火烧伤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论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她总是以这样笑盈盈的面貌地示人。 齐衡玉只觉得心口作痛不已。 他连让丫鬟们取了药膏来,他拿了小银匙一点一点地替她上药,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齐衡玉便箍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不等她说话时便递上个来势汹汹的吻,这一吻温柔中带着肆意,一吻作罢时婉竹已赧然地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处。 “没能护住你,是我不好。”他薄唇上还染着些璨然的光泽,说话时柔意万千,一双清亮的眸子里仿佛只能装下婉竹一人一般。 婉竹也回抱住了他。 两人便以这样紧贴的姿势相拥着,听着耳畔窸窣的风声,丫鬟们小声的密语声,枝桠被吹得零散四乱的嘈杂声响,体悟着彼此的心跳,竟是觉得这寂冷的夜也被添上了两分暖色。 * 杜嬷嬷不仅是杜丹萝的奶娘,等杜丹萝嫁来齐国公府后,她也成了松柏院的管事嬷嬷,一应公中之物都有她来管束。 不仅如此,她还挂名了个采买的职位,不必在严寒酷暑去跑动跑西地劳累,可那些丰厚的油水钱却都进了她的囊袋里。 齐老太太与李氏也不耐烦管这些小事,齐衡玉虽对此事略有耳闻,却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动怒。 且杜嬷嬷不是个贪心的性子,大半的油水钱就进了杜丹萝的妆奁盒里。 这一日,她正要似往常一般去相熟的管事婆子那儿领分成来的油水钱,谁曾想那一向对她谄媚不已的顾婆子却冷哼一声道:“什么油水钱?嬷嬷您要点脸吧,什么差事都不当却还想跟咱们分钱,就算你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奶娘,也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吧?” 这一话又急又凶的话把杜嬷嬷说懵在了原地。 那顾婆子也懒怠与她多言,使了大力将她退出了屋外后便道:“杜嬷嬷,您还是快些离去吧,省的这几年攒下来的体面都没了。” 此时的杜嬷嬷尚且不知晓发生了何等变故,等她赶回松柏院,从双菱嘴里得知了齐衡玉将京郊外的燕庄赠给了婉姨娘做私产后,才险些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怪道那顾婆子会胆大到这般地步,原来是受了世子爷的吩咐。 杜嬷嬷一听便知世子爷是为了前几日婉竹受罚一事在下杜丹萝的脸子,如今只是发落她这个贴身奶娘,可下一步呢? 她慌忙向杜丹萝禀告此事,谁知杜丹萝却满不在意地笑道:“随她去吧,瞧她能得意几时?齐衡玉又能宠幸她到什么时候?” 杜嬷嬷见势不对,便连忙问杜丹萝缘由。 杜丹萝不厌其烦地说道:“你不必知晓的太清楚,母亲替我想了个法子,能让那狐媚子永远翻不了身。” 非但如此,甚至于这腌臜的事还不必她亲自动手,自有人替她兜底。 一旦婉竹染上了不忠不贞的名声,秉性高傲的齐衡玉可还会这般日夜不分地宠幸她? 思及此,杜丹萝便觉得自己胸腔上下都盈润起了一股热切的烫意,让她如同被放在火堆上炙烤了一般,整个人飘飘如仙。 作者有话说: 来了。 评论区有希望恢复了,在等待。
第38章 一更 齐衡玉的疑心。 于荣氏来说, 将荣三小姐许来齐国公府做妾也是一步无可奈何的臭棋。 杜丹萝与齐衡玉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从前齐衡玉还愿意隔三差五地去松柏院与杜丹萝说上两句话,如今却是连松柏院的门都不愿进了。 荣氏非但是为了女儿着想, 更是从齐衡玉冷淡如冰的态度里瞧出了两家姻亲岌岌可危的处境。 为此, 她不得不想些法子来“缓和”齐衡玉与杜丹萝的关系。 前提是要解决了那个令人生恼的妾室。 荣氏仔细筹谋了一番, 将用在辽恩公府后院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且在毒计酿成以前她还想好了摘清自己与杜丹萝的退路。 “衡玉瞧着一点也不喜爱语姐儿,都入府一个多月了,却连碰都没碰她一下。”荣氏倚靠在罗汉榻上,说话时铄亮的眸光被身前炉鼎拂起的袅袅青烟遮挡了大半, 让侍候在旁的段嬷嬷与洪嬷嬷都不敢贸然接话。 好在荣氏也没有询问这两个嬷嬷看法的意思, 她侍弄着手里的掐丝珐琅莲蝠手炉,神情既是慵懒又是怅然。 片刻后,她才笑着对段嬷嬷说:“我让你安排的人,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段嬷嬷身子一凛, 立时便陪笑道:“奴婢安排的那奸.夫是江南人士,人生的清清落落不说, 还会识文断字,且他一听说夫人会为他那得痨病而死爹娘收尸,当即便痛哭流涕地应下了夫人的吩咐。” 荣氏听罢不过敛唇一笑, 眸中掠过几分胸有成竹的泰然, 便道:“等他死了, 多给他弟弟些银钱就是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沉甸甸的一袋银子, 便能让那些命如蝼蚁的人对她感恩戴德, 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 婉竹的膝盖养了足足三日才能如常般下地走路。 齐衡玉早出晚归, 每回下值时却总会抽空去蜀香楼买盒糕点, 亦或是去书铺买几本新奇解闷的话本子。 白日里婉竹时而逗弄小巧可爱的白兔, 时而翻出话本子来赏读一番。 碧桐院内伺候的丫鬟婆子并不算多,金玉和碧珠又不对付,一个在正屋里伺候时另一个便会躲在耳房里看着炉子发呆,总是不愿凑到一起去。 婉竹曾出面调停过这两个丫鬟的龃龉,可两人都是当她面上应的无比干脆,背地里又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容碧便道:“姨娘少操些心吧,往后让她们别凑到一起去就是了。” 婉竹闻言便点了点头,她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其余的琐事都能置之身侧。 她服下容碧端来的药膳后,也正逢看书看得困倦时,便与她说笑闲谈了几句。 “也不知道世子爷是从何处寻来的药膳,姨娘只喝了十来日,整个人的精气神瞧着便好了许多。”容碧取了个蜜饯来,递给婉竹后如是说道。 婉竹莞尔一笑,瞧了眼那瓷盘里淋着青梅酱的蜜饯,往日里虽不爱吃,可今日却是咽了咽嗓子,取了银勺连着吃了五六个。 直到容碧笑盈盈地劝她:“姨娘今日胃口真好,可这蜜饯吃多了齁的慌,您还是少用些吧。” 婉竹这才意犹未尽地靠回了迎枕上,嘴角边浮起了一抹微赧的窘意,“是不能贪多了。” 这时,躲在软袄里安睡的白兔醒了过来,容碧一见她前腿拱向毛团处的动作,便立时脸色大半,着急忙慌地将她抱到了木箱笼旁。 “昨日刚给她铺的袄子,她便拉的东一处西一处。”容碧无奈地摇头道。 婉竹却是含笑望着她,瞧了会儿那兔子古灵精怪的模样后,便道:“你也歇歇吧,让金玉进屋来伺候。” 容碧脸上有片刻怔愣,可又这点细微的情绪又被她飞快地压下,她转身向婉竹福了福礼后便走出了正屋。 不一时,金玉便撩帘进了内寝,一听得她沉重的脚步声,婉竹便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水凌凌的眸子似潺潺的溪水般划过她的心坎处,激起一池冷流,溅得她身子不由地一抖。 金玉只觉得婉竹的视线烫人,往日里这么温温糯糯的一个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人时神情竟这般渗人。 这几日她甚少在婉竹跟前伺候,其一是因为不想与那讨人厌的碧珠凑到一起去,其二也有几分在生婉竹气的意思。 她可是自竹苑起便在婉竹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帮婉竹管教几句碧珠,她这个做主子的竟是也不出言相帮。 若不是方才容碧好声好气地劝她来正屋伺候,她定是还要再与婉竹堵上一段时日的气。 “金玉。”婉竹冷不丁的一句呼唤,让本就心思繁乱的金玉禁不住地抖了抖身子,而后便红着眼道:“我不过是帮姨娘管教一下碧桐院里的丫鬟罢了,可她们一个个在背地里对我说三道四。” 金玉说着说着便落下了泪。 可婉竹却不吃她这一套,冷眼瞧着她期期艾艾落泪的模样,连嘴边的笑纹都没有翕动一下。 “你是觉得委屈,觉得我不曾为你说话,不算是个好主子。”这番话从婉竹嘴里说出来时薄冷的仿佛一阵阴风拂到了金玉身上。 她扬首一瞧,见婉竹正笑意盈盈地凝望着她,可此时的笑意与平日里那副谈笑风生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不是。”金玉连忙拭了泪,摇了摇头道:“姨娘您是奴婢们见过最和善的主子,平日里许多累人的差事都不让我们做,赏钱也丰厚,您的膳食份例还总匀给我们吃。” 最要紧的是,在碧桐院里规矩也没有别的院子那般严苛死板,有时甚至让金玉觉得主仆之间只是多了个名头而已。她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身子不适的时候,婉竹也从不故意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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