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骤拉缰绳,因速度太急跟着马一起翻了过去。 钟离笙认出了他的衣服,钟家军的亲卫军。她与承臻明下马,跑上前扶起人。 她弯腰低头吼:“陀城如何?大将军呢?!” 亲卫军手掌撑在黑色的泥水里,渗出血,却恍若未觉,他胯着背神色恍惚,一脸颓然。 钟离笙的心猛地陈乐半拍。 “大将军.....死了。” “陀城,沦陷了......” 钟离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陀城,彼时,陀城的城门正被南离军队用冲车一下一下狠狠地撞。 承臻明领军从侧翼击退南离,对方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援兵赶来,配合城内剩余的钟家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陀城寻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这也仅是一个喘息的机会罢了。南离缓过劲来后定会更加波涛汹涌而来,没有将的军队,一盘散沙,不可能挡下。 陀城太守府主卧内,门、窗由内被焊死,所有有光的地方要么用布堵上,要么那撕下的书页挡着。整个屋内没有空气,视线昏暗。 钟离笙坐在地上,手中捏着父亲留给她的用血写的遗言,这是跟他一起入险之人冒死送出来的遗言。可如今那人也死了,发生了什么无从探查。 父亲为何出城,是谁透漏的消息,又是谁污蔑他通敌叛国?! 她冷笑。 通敌?叛国? 她低垂着头,眼泪犹如脱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掉进沾满血、土的汗巾上。 ——护陀城,卫百姓,守大祁。 一个人到死心中想的仍旧是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给唯一的女儿却一句私心之语都没有,这样一个人,将通敌叛国的罪名盖到他头上,行径何等卑劣,令人憎恶。 偏偏无人信他,相敬的同僚弹劾他,口中的明君怀疑他,只因为挚友伸冤,第二日久无人居住的家中便搜出了罪证。 好一个同僚,好一个明君。 国临之间兵革互兴,她钟家人在前线以命护他们安稳康泰,可换来的却是如今潦草的田地。 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走了啊。 那便亡了吧,亡了也甚好...... - 廊角的天空鲜血染红了落入天边的云。 承臻明穿过落着星点烛火的小道,在夜色中急色而来。红青倚在柱子上,见他来掀开眼。 承臻明:“一天一夜了,还没出来?!” 红青点头,眉眼间染着淡淡的哀愁。 承臻明皱眉,跑上楼梯,挥手重重地一下下拍打紧闭的门,他吼道:“钟离笙!我警告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来!好!我这个当哥的替你抗了一天一夜,我没什么怨言。可你究竟还要躲到什么时候?!钟叔用命守护的陀城你就打算拱手让人了吗?!” 越说他越气,越说他的眼眶越红。 承天从不离开钟啸天半步,如今钟啸天死了,承天又怎么可能还活着?他说过,那是他那命都要护住的主子、恩公、友人。 如今他们的尸骨不知在何处,承臻明不比钟离笙好受多少。可他只是难过了半天,南离打来他不得不抛下心中千丝万缕的悲痛,誓死守卫陀城百姓。 “成千上万的钟家军还在外边奋战,等着他们的将军,等着她跟他们并肩作战!” 门内依旧静谧,但他知道钟离笙就在里面。 “你给我滚出来!”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门!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久经沙场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刻委屈得眼角凝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 下一刻,门内响起咚咚的拆木板的声音,随后吱呀一声被打开,从前威风飒爽眉眼间全是灵动的女子面容憔悴,眼底泛青,嘴唇发白,从没见她这般狼狈过,哪怕在北漠赶来陀城的一路上也没有如此不堪。她的眼角没有光了,犹如一张沾水的纸,破碎成数片在狂风骤雨中摇曳,最后它们随便落在什么地方,这辈子都拼不回来。 她抬头望着承天,刺眼的光扎痛她的眼,她没有避,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她眼神落在承臻明脸上,长时间的落泪无法聚焦:“兵符,在哪?” 她的声音很沙哑,跟锯齿一样摩着承臻明跟红青的心。 承臻明又忍不住红了眼,“先喝水,咱们......先喝水。” 红青没一个时辰都会准备吃的喝的,听到承臻明的话,她立马捏来水壶囊。承臻明接过,拉开壶塞,递给钟离笙。 她没接,继续问:“兵符,在哪?”说道后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先喝水!”承臻明咬牙,声音从牙缝中蹦出,“喝水,我就告诉你。” 钟离笙终是妥协,没有多少力气抬起手,接过,然后抿了一口。 “再喝。” 她又抿了一口。 “继续!” 她转眼球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仰头,猛灌。 “咳咳咳!” 承臻明大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背。 忽然,一股痛意顶着她的胃,一直胀到嗓子眼,而后她拐到廊角,吐出了一堆清水。 承臻明皱眉,憋着气:“钟离笙,你!” 她擦了擦嘴角。直身,抬头,问:“兵符,在哪?” “在陆章那。兵符与遗书一起,送信的人死前说,遗书给你,兵符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还没写完……我想要小红花,哈哈哈。
第54章 林中囧事 她找到陆章的时候,他正在跟一个宫里派来的太监说话。陆章看见她放下手中的信件,塞进书册中,他让太监离开自己走了上来,“阿笙,多年未见,你.....” “陆章。”她眼睛无神,“我要兵符。” 多年未见,久别重逢的话没说,第一句是向他讨要兵符。陆章的眼角闪过一抹嘲笑,沉默了少顷,他轻凝眉:“兵符?你要兵符做什么?在陀城钟家军都会听你的,何处用得上兵符?” “这是我的事,你只管给我。” 陆章皱眉摇头:“兵符......我不能给你。” “为何?” “陛下已经派了人来取,恕我不能给你。” 她冷笑,歪头质问:“所以呢?兵符现在还在你手上吗?” “阿笙,你需要避嫌。” “避嫌?”钟离笙大笑,“避什么嫌?我如今还需要避嫌吗?诛我钟家九族的圣旨应当到了吧?” 她抬头,咬牙一字一句道:“给我兵符。” 陆章疑惑,不明白她要兵到底何用。忽然,他一个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想:钟家培养出来的钟家军是大祁锋利的矛,听命于钟家。矛是用来对抗外敌的,从不对准自己,但也有例外,只是那必须得卸下盾,而这个盾便是兵符! 她想要谋反吗?! “你!”陆章震撼,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你不能这么做。” “我怎么做与你没关系,与你们任何人都没关系。我父亲到死都没硬气哪怕一次。”钟离笙目光炯炯望着陆章,“那也是你的师父啊。但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当不知把兵符交给我。” “不。”陆章退后一步,目光平静:“若如此,我就更加不能把兵符给你,放任你走上歧路!” “......” 空气安静了片刻。 “走上歧路?”钟离笙倏尔嗤笑一声,“陆章,你谁啊?兵符是钟家的,你姓陆,不过是我爹带回来的一条狗!一条狗罢了凭什么占着主人的东西!”她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现在!我以钟家军主帅的身份命令你,把兵符…给我!” 陆章好像被什么东西击垮了,脸上木然,悲痛着一张脸,却仍旧没有退一步的打算。 钟离笙强势地望着他,良久,陆章慌张地避开眼神,转身想走,他怕再待下去真的会心软。 见他要走,钟离笙慌了,她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眼角洒下清泪,放低姿态,苦苦求他:“陆章,算我求你,只要你把兵符给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不是狗,我给你当狗!行吗?!” “……” 她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一个人,可他: “阿笙,放弃吧,师父的死不冤。” “我不希望你再有事......兵符,我绝不会给你。” …… 她走出来,许多人急冲冲从她身侧跑过,承臻明在她身边大吼了什么,然后气冲冲跑走,她也恍若未觉,耳边的一切喧闹仿佛都与她无关。 不要管了,回去吧..... 不知是如何回到的院子,意识倥惚间,她瞧见一道紫色清雅的身影立在院头,应是在等她。钟离笙没往那人身上投一眼,径直往房门走。 当她一只脚刚抬起准备迈上楼梯。 “站住。”身后之人,总能用着最温柔的语态说出最让人心痛的话,“你要去哪?” 钟离笙的身子在原地晃了一下。 “城门即将告破,身为钟家军主帅,此时不去城墙之上,你要去哪里?” 钟离笙抬头望天,低声呢喃:“要破了吗?” “挺好的。” 她做不到,那就让别人替她完成吧。 “挺好的?!”刘黛好看的眉头紧皱,走上来站到她身侧,看见她无神地面容,灰败残破地眼神时,目光闪了闪,但很快她收敛好情绪,质问她:“早在祁京,你父亲问你愿不愿意领兵守护北漠守护大祁,你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过什么?!如今战乱未平百姓流离,这便是你给他的誓言、承诺?你是想让他死了都不得安生吗?” “母亲......”钟离笙转头看向刘黛,明明是笑着,眼中却充满嘲讽:“父亲给你的和离书,收好了吗?呵——” “待来日朝中降罪于钟家之时......你定要完好无损地拿出来,之后摆脱你厌恶一辈子的钟家、夫君......摆脱我。” 刘黛目光闪了闪,想起怀中的和离书,垂在身侧纱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攥拳。 钟离笙又开口,语气蹉跎、嘲讽:“你既都如此,便莫再同我说那些什么大道理了吧。曾经说过的话,就当我年纪轻不懂事,只知豪言壮志,逞口舌之快吧。” 她拉下嘴角,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双脚跨入门槛,转身,将门一点点关起,院内的景色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 “你说的是这个?” 在门即将阖上的前一刻,刘黛突然出声,她顺着看去,便看见刘黛举着一分土黄色的信封。 这是第一次,她在她脸上看见这般笑容,一个母亲对孩子怀念而心疼的笑容。 然后,钟离笙亲眼见她将和离书撕碎,松手,仍由它们落在地上,随风卷走。 和离书一撕,她没法再摆脱钟家,生死同系。 - 刘黛目光无神地朝后院走,碧罗跟在她后面,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可她走着走着,身体忽然地犹如抽丝一般倒,一只手及时撑住紧闭的窗棂才堪堪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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