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他吵醒。 他以为是樊肃叫他用膳,不悦道:“说了不用伺候,下去!” 门外静了静,然后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哥哥,是我……” 不知是不是被他方才的语气吓到了,小姑娘声音怯怯的。 沈让一愣,急忙起身,一边穿衣裳一边安抚道:“宁宁,在门外等哥哥。” 这一年来,两人虽没见过,却传过几封信。 姜毓宁认的字不多,基本只有两三句,还因为自己名字笔画太多,写起来太难,因此落款都只有“宁”字。 沈让一贯顺着她,回信里也只有一个宁,渐渐的,这个字就成了姑娘的小字。 在信里,沈让叫过很多次,当面还是第一次,姜毓宁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她其实已经长大了,哥哥这么叫,好像她还是小孩子似的。 沈让穿了衣裳推门出来,看见姜毓宁站在台阶下,正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方才在书房门口,隔着一扇窗,看不太出来,此时两人面对着面,沈让切实感觉到,小姑娘着实长高了不少。 “宁宁。”他朝人招手。 到底还是有些生疏了,姜毓宁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让,犹豫了一下,小步挪过去。 沈让看她怕生的模样,笑了笑,一把将人抱起来,揶揄,“才多久没见,不认得哥哥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还轻声叹了口气。 姜毓宁见他如此,立刻信以为真,抱住人的脖子,小声安慰道:“哥哥别生气,我,我……” “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了想,最后说了一句,“哥哥出门这么久,辛苦啦!” 出征一年,自然是辛苦的。 可这句慰问,连在建昭帝那都没听着,反而是在一个小姑娘嘴里听到了。 小姑娘至今不知他的身份,但沈让平日行事见人也没有刻意瞒着,去年离京前,小姑娘知道他要走这么久,还埋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沈让摸摸她的头,把人抱到一旁的廊柱边搁下,“宁宁,站过去,让哥哥瞧瞧。” 八角廊柱外刷了一层淡红色的漆,处处都十分均匀,只在中间有一道石头划出来的印子,看上去有些刺眼。 那是去年沈让临走前,让小姑娘站在下面量了量身高。 今年再站过去,果然高出去一大截。 姜毓宁乖乖站着,由人在自己头顶的高度化了一条线,邀功似的说:“哥哥,我不止长高了,还长胖了些呢!” 确实。 原先姜毓宁又矮又瘦,脸色也总是显得苍白,沈让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小姑娘在明雪园住的那几个月,几乎顿顿都是清汤面,肉都没吃过几回。 后来到了常青园,竹叶和竹苓每日变着花样的给她准备好吃的,这一年过去,看着健康了不少。 沈让捏捏她的小脸,娇嫩的脸颊上立刻留下一道指痕,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姜毓宁仰起头,无辜地眨了眨眼。 和小姑娘待了一会儿,满身疲惫消去大半,沈让看着渐沉的天色,吩咐人传膳。 两人一道用过晚膳,沈让想到自己回来时,姜毓宁还在用功,便问:“每日课业很多吗?” 姜毓宁愣了愣,诚实摇头。 “那方才是在写什么?” 姜毓宁很不好意思说,支吾半天才小声挤出几个字,“没,没什么……” 一听就没说实话,沈让将人拉到自己跟前站好,惩罚般地敲敲她的脑袋,训道:“不许同哥哥撒谎。” 姜毓宁捂住被敲疼的地方,眼眶有些红,“……哥哥别生气。” 她软着声音,将自己被夫子罚的事一一坦白。 听她说完,沈让拉过小姑娘的右手,之前没有注意,仔细一看,果然有些红肿。 打的应该没多重,但是小姑娘皮肉娇嫩,估计还得红一宿。 沈让看她泪眼朦胧的可怜样儿,难免有些心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故意冷了声音,教育道:“不论因为什么事,读书的时候都不能不认真。” 小姑娘咬唇答应,“嗯。” 不过五十遍千字文实在太多了,只怕一夜不睡也抄不完。 沈让想了想,问:“千字文,你现在会背了吗?” 姜毓宁记性不太好,学东西的确有些慢,但千字文她从上学第一天就开始学了,一年下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她点头,“会背的。” 沈让说:“既然会背,你给哥哥背一遍,只要不出错,那五十遍罚抄就不用写了。” “真的?”姜毓宁先是一喜,又忍不住担心道,“周夫子会骂我吗?” 沈让保证道:“有哥哥在,不会的。” 姜毓宁这才放心,一句一句地背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 跟前的小姑娘立得挺直,背书的声音稚嫩却清晰,沈让倚在椅背上,双眸轻轻阖住。 姜毓宁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背书声音顿时停下,她想了想,走到屏风前,把沈让的外衣拽了下来,想给沈让盖上。 可椅子有些高,沈让又是仰靠的姿态,姜毓宁够不到,只能悄悄垫脚。 却不小心被椅子上的横木绊倒,啪叽一下,栽进了沈让的怀里。 沈让伸手将她扶住,没睁眼,唇角的笑却泄露了他在装睡。 “小傻子。”
第12章 亲哥 12. 大邺国土广阔,西北有乌骨烈和北燕,西南还有乌桓和阜渠虎视眈眈,边境常年不宁。 建昭帝一向重文轻武,只在意眼前上京的繁华,根本不在意那些小小动乱,边境驻军多半都拱卫在上京附近,至于边境,则是哪里不平就打哪里。 武将们养尊处优,为数不多的几位还会打仗的将军则是常年奔波在外,替无能的地方官平事。 五月底,秦州匪乱,建昭帝命庄河带兵去剿匪。 第二天,沈让就收到了庄河的信,问他想不想去,沈让自然不会错过历练的机会。 且秦州也在西北,离着乌古烈不远,上一次沈让没能在乌古烈探听到太多的消息,回京后,他就给蔺池传了信,蔺池已经提前在乌古烈王城安排了眼线。 这一次,他定不会再空手而返。 出征之日定在六月十四,沈让在家里休息还不足两个月。 姜毓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不高兴,中午用膳的时候一反常态,不仅坐得离沈让远远的,就连话都没同他说半句。 从第一次见到小姑娘,还从未见过她耍脾气的样子呢,沈让见她如此,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饶有兴致地欣赏她不满的侧脸。 姜毓宁等了半晌没等来沈让的道歉,一扭头对上人含笑的眼睛,她一下子涨红了脸,羞恼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让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住,“真生哥哥气了?” 姜毓宁埋着头,不理他。 沈让偏了偏头,看小姑娘眼睛都有些红了,一时有些心疼,他将人抱到自己膝盖上,面对着自己,哄道:“乖,别生气了,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姜毓宁说:“哥哥骗人,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沈让听着她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抬手盖住她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对不起,哥哥道歉。” 他耐心解释道:“但是哥哥也没办法,就像你每日都要上学写字一样,这也是哥哥必须要做的事情,是哥哥的责任。” 不过八岁的小姑娘还不懂这么深奥的问题,可是对上沈让认真的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搂着沈让的脖子,小声道:“我只是舍不得哥哥……” 沈让知道,这小姑娘一向有些黏人,养在身边这两年,更是对自己十分依赖,眼看就要哭了,他伸手轻掐了下她的小脸,“知道你舍不得,到时候给哥哥写信,最近不是又认得了很多字吗?” “只要你乖,哥哥每个月都给你寄礼物。” 先前离京这一年,沈让便经常给姜毓宁寄送东西回来,有时是上京没有的的异域首饰,有时则是他亲手猎下的兽皮,给小姑娘铺在榻上取暖。 今年四月她生辰时,沈让送了她一串精致的吊坠,中间是一颗硕大的蓝宝石,璀璨夺目,好似小姑娘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听到会有礼物,姜毓宁总算高兴了些,却仍旧腻在人的怀里,不愿下来。 沈让一向对她十分纵容,也由着她耍赖。 没一会儿,樊肃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公子,有人求见。” 沈让一向不避着姜毓宁,直接问道:“是谁?” 樊肃却没答,只下意识地看了坐在沈让腿上的姜毓宁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拜贴,呈给沈让。 沈让微蹙了下眉,抬手接过,只见拜贴的右下角端端正正写着:姜贺今。 沈让动作一怔,看向一旁的樊肃,樊肃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沈让将帖子扔还给樊肃,然后道:“叫他到前院的书房等我。” “是。”樊肃退下。 沈让看看时间,对姜毓宁说:“回去睡午觉吧。” 姜毓宁知道他是有正事,没再打扰,乖乖从他膝盖上爬了下来。 沈让看着小姑娘走远的背影,良久才移开视线,起身往前院走去。 - 前院书房。 樊肃亲自将姜贺今请到书房,然后恭敬道:“姜公子请稍坐,我家殿下马上就到。” 姜贺今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个子不高,却很挺拔,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气质温文尔雅。 他朝樊肃微微颔首,“多谢大人。” 樊肃拱手退下,书房内只剩姜贺今一人,他立在书房中央,不自觉地挪步观察这件屋子。 倏地,书桌旁墙壁上贴着的几张纸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日几张再普通不过的宣纸,上面的写的是五岁孩童都会背诵的《千字文》和《三字经》,且字迹歪七扭八,拙劣不堪,一看就是刚习字的孩子写的。 就这样的几张废纸却能在书房占据如此明显的位置,可见这孩子淮王的心中有多重要。 姜贺今眉目轻动,想再走近看清楚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去看,只见一个比他大上两三岁的少年走了进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碰撞一瞬,姜贺今急忙收回视线,恭敬行礼,“参见淮王殿下。” 沈让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才将人叫起,“姜大公子不必多礼。” 姜贺今听到他的称呼,微愣了愣,随即道:“本以为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想到殿下竟然认得我。” 沈让笑了笑,坐到书桌后,“大公子乃景安侯府嫡长子,前程似锦,而景安侯府又是皇亲贵戚,算起来你我也有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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