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毓宁七岁那年不愿自己睡,抱着沈让哭了一场之后,沈让的住处便一直设在姜毓宁的隔壁,走不了几步路就能到,甚至更多时候,都是沈让将人哄睡才离开。 底下人早已习惯沈让对她的百般纵容,恐怕就算姜毓宁说今天要把常青园拆了,也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此时听到殿下的传唤,竹叶还有些意外,不过她并不敢表现出来,就立在门口安静地等吩咐。 沈让有些头疼地看着身边这一小团,“你进来把姑娘领回去,以后过了亥时后,就不要再让她乱跑了。” 竹叶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应道:“是。” 应完,她便推门走了进来,要将小姑娘带回去。 不想姜毓宁比她动作快,在房门刚被推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坐了起来,仰脸看着沈让,一张俏脸上挂满了泪珠。 “哥哥出门那么久,就一点都不想念宁宁吗?”她很难过,“为什么要赶我走?” 沈让终究是不忍心,他伸手拂去姜毓宁的泪珠,稍显粗粝的指腹蹭过她娇柔的眼尾,轻声道:“自然是想的。” 他试图讲道理,“可是宁宁,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再和哥哥躺在一张床上,这些道理,你不是都读过吗?” “可是……”姜毓宁瘪了瘪嘴巴,伸手捂住小腹,“可是宁宁不舒服,就想离哥哥近一些。” 她越说越控制不住哭腔,委屈道:“我真的很想哥哥。” “不舒服?”沈让伸手将姜毓宁端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看她双手捂在肚子上,便问,“是肚子不舒服?” 姜毓宁可怜巴巴地点头。 原本,沈让以为这小姑娘是为了不回去在故意装病,可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的脸色竟真的有些苍白。 他拧起眉,吩咐床边站着的竹叶,“去找大夫。” 说话间,坐在他腿上的小姑娘身子一倾,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光洁的额头磕在他的锁骨上,沈让伸手摸了摸,没有发热。 不是风寒发热,难不成是吃坏了肚子?沈让正回想晚膳时姜毓宁都吃了些什么,却忽然感觉裤腿一凉,仿佛有水透过来了。 他忽的一怔,随即偏头去看,方才姜毓宁睡过的半边床榻上,果然洇着一抹血红。 姜毓宁也在此时察觉到了不对,她低头看自己身下,竟被吓哭了,“哥哥,我,我怎么流血了?” 她身边自幼没有女性长辈,无人教导,竹叶竹苓这些婢女也不会教她这些,以至于如今来了初潮,却不知是什么。 姜毓宁害怕地问:“哥哥,我是不是中毒了?” 她记得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人中毒之后,就会自己流血而亡。 沈让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有些想笑,可勾起唇角,却又笑不出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姜毓宁好一会儿,才叹道:“不是中毒,是我们宁宁,真正的长大了。” 他们这对没有血缘的兄妹,也该避嫌了。
第16章 红痣 16. 虽然天色已晚,但大夫很快来了,是跟在沈让身边多年的张行,这些年都住在常青园,专门照看小姑娘的身体。 张行给姜毓宁把了脉,确定她的腹痛只是因为来了癸水,又开了调理的药方,叮嘱了几句,便跟着竹叶下去了。 竹苓带着姜毓宁去旁边的耳房换衣裳,又叫人拿了几条月事带,教她如何用。 换完回房,被弄脏的被褥已经撤下,沈让正倚在床头看书,侧脸冷峻又沉默。 姜毓宁仍不太舒服,又怕刚才弄脏了沈让的衣服被他骂,更怕他还要将自己赶出去,看上去有些恹恹的。 她小步挪到床前,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衬得她脸色苍白,唇上也无半点血色。 “哥哥。”她没直接上床,就站在床头,小声地叫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沈让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故意没理,就是想硬下心肠,让她回自己房间去睡。 结果这小姑娘几年不见,拿捏人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就那么乖乖站在床边,十足的温顺可怜,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会说话似的眨巴眨巴,任谁都狠不下这个心。 心里轻叹一声,沈让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到底还是心软。 姜毓宁目的达成,立刻爬上床榻的里侧,躺到沈让的身边,她侧着身子,微弓着脖领,埋头在枕头上,生怕会泄露出唇边的得意。 沈让屈指敲在她额头上,“下不为例。” 姜毓宁立刻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我好难受。” 沈让拿她没办法,在她腰间捞了一把,让她离自己更近些,大掌贴在她的肚子上,隔着衣服轻轻按揉。 姜毓宁没多久就睡着了,小脸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臂侧,小猫儿似的。 沈让等她彻底睡熟,才收回手,动作极轻地起身下床,并不往把被子给她掖好,自己则到窗边的软榻上躺下。 就这样,两人同屋未同榻,等到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沈让醒来后,将被子搁回床上,佯装自己就是在这睡了一宿。 不料他实在低估了小姑娘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本事,更低估了她对自己的依赖程度。 第二天晚上,沈让从书房回来,便看见姜毓宁抱着自己的枕头,坐在他房间门口的台阶上。 沈让步子一顿,姜毓宁听到声音抬头,下巴枕在枕头上,歪着头,“哥哥,你回来啦?” 沈让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要自己睡吗?” 姜毓宁抿抿嘴唇,可怜兮兮地说:“我太想念哥哥了。” 沈让见过的女子不多,但他确信,姜毓宁定然是世间女子中最会撒娇的那一个。 此时,她仰脸看着自己,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好似路边被遗弃的小狗,若他敢说一句拒绝的话,就能立刻委屈得哭出来。 倒是会拿捏人。 沈让无奈摇摇头,朝她伸出手。 姜毓宁立刻敛去眼底的委屈,弯起眼睛,牵住他伸过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进了屋,沈让到浴房沐浴,回来的时候,姜毓宁已经换了寝衣爬进被子里,半边帷幔落下,遮住了她的上半身。 沈让走过去,挑开一角,只见她双眼紧闭,卷翘的羽睫却在不自在地乱眨,明显就是在装睡。 他压下唇角的笑意,没出声拆穿,只后退了两步假装走开。 姜毓宁听到脚步声,以为他走了,便偷偷睁开眼睛,结果正撞上沈让似笑非笑的目光。 “哥哥……” 沈让轻摇了摇头,“都已经这么晚了,我难道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姜毓宁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两手有些紧张地拉着被角,小声道:“哥哥,对不起。” 沈让坐到床沿边,同她平视着,问:“为什么道歉?” 姜毓宁一向不吝啬于将情绪宣之于口,她看着沈让的眼睛,直白道:“我知道我很不乖,可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很想你……” 这六年来,她一个人生活在偌大的常青园,没有朋友,也没有同龄的玩伴,身边只有竹叶、竹苓这些比她大了十来岁的婢女,处处对她侍奉照顾,虽然妥帖,却难免有时孤单。 原本,她也是习惯了这些的,可是沈让回来之后,吃饭有人陪,写字有人陪,竟让她有些不习惯原来的生活了。 沈让微微一怔,看她微垂着脑袋,十足的柔顺乖巧,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这些年他甚少在京,也甚少陪她,小姑娘的童年到底还是太单调了。 或许,她该多见些人,多出去走走,那样也就不会再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他也不愿自己养大的小 姑娘成日只能在庭院里打转。 沈让这样想着,便道:“宁宁,明天哥哥带你出门,你想不想去?” “真的吗?”姜毓宁惊喜地问,她从前只跟在哥哥身边出去过几次,后来哥哥不怎么回来,她一个人便也很少出门。 沈让点头,“春和景明,明日哥哥带你去踏青。” 对于要出门这件事,姜毓宁十足的期待,一整晚都没睡好,拉着沈让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最后沈让都有些撑不住,威胁她说是再不睡,明日就不去了。 姜毓宁这才勉为其难地闭上眼睛,而彼时几乎已经天亮了。 沈让等她睡着后,仍旧回到了榻上,睡了没两个时辰,他就醒了,怕吵醒姜毓宁,到耳房去洗漱更衣,回来后才刚到辰时,小姑娘睡得正香。 他没叫她,自己合衣靠到床头,想让她再睡一个时辰再说,结果自己也没撑住席卷而来地困意,竟然就这么半靠着睡着了。 等再醒来,已经快到午时了。 他仍旧保持那个姿势,只是原本乖乖贴着最里侧睡得小姑娘已经拱进了他的怀里。 皙白的胳膊从袖子里蹭出来,搭在他的腰腹处,长发散在他的大腿上,好似在他素色的袍角上泼了一层浓郁的墨。 沈让睁开眼睛,便是看到这副色彩分明的画面,愣怔了好半晌,才想起要将起身,却怕压到她的头发。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片乌云拨开,指尖忽的一顿—— 少女白如细瓷的后颈处,藏着一粒殷红的小痣,浓艳如朱砂流落。 而他的食指正好停在红痣边缘,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急忙收回手。 姜毓宁被他的动作惊醒,懵懵地从他腿上抬起头,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哥哥,怎么了?” 沈让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挪开,“叫竹叶伺候你起身吧,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径直走出了房间。 姜毓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眨眨眼,一时有些莫名。 - 洗完漱换完衣裳,已是用午膳的时辰了,说好的出门,也只好用完午膳再去。 等用完了午膳,姜毓宁又要重新梳妆打扮,沈让颇有些好奇,他没有进门,就倚在半敞的轩窗前,往妆台的方向看。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姜毓宁的半边背影,竹叶和竹苓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挽发,涂胭脂。 这副场景对于沈让来说陌生又新奇,他抬眸看了许久,才悄然离开。 等上了马车后,他才发现这小姑娘竟又换了一身衣裳,上着嫩绿宽袖襦衫,下着银朱色葡萄纹长裙,艳丽又不失少女娇俏。 她拿着一柄绸绣乌木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亮亮的眼睛,笑眯眯地问:“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沈让半撩起眼皮,正瞧见她眉心点着的水滴花钿,是一抹艳丽的红色。 长眉微不可察地一动,他又阖上眼睛,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稍显敷衍的态度让姜毓宁有些失望,但见他一副不愿睁眼的疲惫样子,便也很乖的没再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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