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整个浸在冷水里, 脑子里却都是在公主府里,小姑娘抱着自己的画面。 没人知道,今天白天, 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人推开。 而现在,姜毓宁不在,周围一盏灯都没有点, 他那不该有的思绪如海草疯长, 侵占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将自己沉没在冷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冷静下来, 他裹着宽大的浴巾走出浴桶,朝外面喊了一声, “来人。” 樊际就等在门外, “殿下。” “派人回一趟常青园,把宁宁往日用的被褥和矮榻,都一并送到景安侯府去。”沈让吩咐道,“还有, 再多派几个人保护她,本王要时刻知道她的消息。” “是。” 樊际应下后, 不敢耽搁,当即便退下,吩咐人连夜去办。 于是,姜毓宁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很多熟悉的东西:插花的薄胎白瓷细颈瓶、喝水的粉彩海棠纹茶杯、黑漆镂空案几……甚至连那美人榻,都是从前在常青园用过的。 姜毓宁垂着腿坐在床沿上,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东西都还在。 竹叶端着热水进来,笑着解释,“都是公子命人连夜送来的,公子说了,日后不能再教姑娘受委屈。” 姜毓宁却有些难过地问:“哥哥是要反悔了吗?” 竹叶不明白她的意思,姜毓宁委委屈屈地抹眼泪,“他把所有东西都送过来,是不是忽然反悔,不想接我回去了?” “怎么会?”竹叶忍俊不禁,“姑娘别胡思乱想了,公子待您如何,您心里还不清楚吗?他一向是最疼姑娘的。” 一提到这个,姜毓宁便不说话了,她晃了晃腿,翻身将自己扔进被子堆里,脸埋在胳膊里,像是某种小动物,为了保护自己团成一团。 自从离开沈让之后,她就一直很不安。 尽管她身处的景安侯府,是她原本的家,可是在她心里,只有沈让一个人才是他的亲人。 因为有沈让在,她才能平安长大,读书习字,身边仆婢环绕,吃穿用度甚至比侯府更奢侈精致。 是他给了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所以,她才会对他信任,依赖。 可如今,她离开了沈让身边,他很怕是因为哥哥不喜欢她了,不想再宠着她,或者是嫌她太麻烦,太不乖,所以才将送回景安侯府。 她很没有安全感,连夜里做梦,都只有哥哥的背影。 竹叶看她这样,很是心疼,可她不过是个奴婢,不敢揣测殿下的意思,只能轻叹口气,走上前轻声安慰。 “别哭了,相信哥哥,别让哥哥担心你。” 姜毓宁想到昨日从公主府离开,沈让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红着眼眶忍了半天,到底没有让眼泪落下。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乖乖爬起来洗漱穿衣裳。用过早膳后,卓氏的婢女花容来传话,说是大姑娘回来了,夫人请她到宁安堂一道叙话。 在景安侯府半个多月,姜毓宁才勉强理清这府里谁都是谁,她上面有三个堂姐,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除了大哥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大伯的孩子,其中,大姐姐在几年前就出嫁,姜毓宁至今还没有见过她。 她点头应了,带着竹叶一道前往宁安堂,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花容替她打帘,姜毓宁走进去,朝着最上面的卓氏福了福身。 卓氏一如既往地和善,朝她招手,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年轻妇人介绍道:“这是你大姐姐毓柔,如今是嫁到了安远伯府。” 姜毓宁问好:“大姐姐。” 姜毓柔和卓氏长得很像,一张宽厚的圆脸,说话也温柔,“四妹妹不必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小时候,我还抱着你一起玩过呢,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妹妹怕是都忘了吧。” 姜毓宁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能讷讷点头,姜毓柔也不怪罪她的失礼,又笑着关切了几句,提起正事来,“毓宁可会打马球不会?” 姜毓宁诚实地摇摇头。 姜毓柔说:“过几日,我们伯府会办一场马球会,到时候,大姐姐给你安排个位置,你想不想去?” 其实姜毓宁并不想去,倒不是不愿意出门,只是昨日在公主府时,伯母拉着她见了许多不认识的人,她很不自在。 她想摇头,卓氏却已经替她答应下来了,“宁宁不爱出门,回来这么长时间,除了昨日我拉着她去公主府赴宴,旁的时候,就再也没出过门。这样怎么行?” 姜毓柔大约是看出了姜毓宁的不情愿,又笑着说了关于马球会的事,又说要送给她几匹布料,做一身骑装。 姜毓宁一一答应,等抱着几匹布料走出宁安堂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卓氏看着姜毓宁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悦道:“瞧见了吧,我同她说十句,她也只回答我一句,又呆又笨,什么都不懂,这样的性子,真是能把人气死。” 姜毓柔端了杯茶递给她,笑着道:“这样的性子才好,她长成那个妖媚样子,若是性子再机灵,那母亲管教起来岂不是太费力气了。” “还是你这孩子明白。”卓氏说道。 姜毓柔听出她话里有话,问:“是秋儿又惹您不高兴了?她年纪还小,娘亲多同她讲道理。” 卓氏摇摇头,“你不知道,她满腔心思都在那个裕王身上,我同她说别的,她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对于姜毓秋的心思,姜毓柔显然也是明白的,听到裕王这个名字,同样也很无奈,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也不好说别的什么,只能安慰卓氏道:“母亲也别多想了,如今太子式微,总不能再将毓秋送进东宫,其他几位皇子王爷都是各有本事,形势未定,谁也说不准的。”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卓氏竖起眉头,“眼看着太子倒下,上来的是淮王,那裕王病秧子一个,在这上京城内一向查无此人,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秋儿往火坑里跳。” “娘。”姜毓柔伸出食指按在唇边,压低声音反问,“如今的淮王,在那十年前,不照样是查无此人吗?” 卓氏一愣,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姜毓柔徐徐道:“秋儿既然喜欢,就由着她去吧,就算裕王真的不是潜龙,但到底是个王爷,还是当今陛下的长子,元后所出,陛下再不喜欢,那身份到底是不同的。” 卓氏被说服了,她叹口气,有些不甘心道:“阿霖是多好的孩子,秋儿和他自小认识,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日后成了婚,还能缓和这些年来两家的嫌隙。” “难不成真要便宜这个姜毓宁不成?” 姜毓柔安慰她,“毓秋是长房嫡女,姜毓宁算是什么?她是二房,还是庶出,日后嫁到申国公府,也只有当个妾室的份,母亲是什么人,何必在意一个掀不起风浪的小庶女,能对咱们侯府有用,便是了。” “你说得对。”卓氏一向很听自己这个女儿的话,“到底是个庶女,好吃好喝的供着,也能博一个贤良的名声。” “正是如此,母亲想通了就好。”姜毓柔笑道,“那便这样说好了,过几日马球会,娘亲带着姜毓宁一起去,她那副模样,连我见了都心颤,卓霖到底是个男子,怎么会不动心?” - 十日后,姜毓宁一大早上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要跟着卓氏去赴安远伯府的马球会。 同上次去长公主府赴宴不同,那时她从没去过什么宴会,心里多少有些兴奋好奇,可是去过之后,才知道有多么无趣。 这一次,就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了。 她强打着精神梳妆换洗完,到了马车上却撑不住地歪头倒了下来,好在这次马车里没有卓氏和姜毓秋,竹叶坐在她旁边,扶着她躺到自己腿上歇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安远伯府到了。 因为有姻亲关系,所以她们到的极早,姜毓柔更是亲自等在门前迎接,“母亲和妹妹们来了。” 姜毓宁和姜毓秋一起问好,“大姐姐。” 姜毓柔扶着卓氏,然后对姜毓秋嘱咐道:“你四妹妹是第一次来,毓秋,你好好带着妹妹,知不知道?” 姜毓秋闻言有些不情愿,但碍于姐姐的面子,还是答应了。 于是,卓氏跟着姜毓柔到里屋歇着去了,姜毓秋带着姜毓宁,到伯府的花园里闲逛。 两个人虽为姐妹,实际上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会儿对坐在凉亭里,根本没话说。 好在没过多久,宾客渐至,这花园里就渐渐热闹起来,姜毓秋也有些坐不住,转过身去四处张望。 姜毓宁忍不住问:“姐姐。你在看什么?” 姜毓秋转回来,没回答,却问:“那日在公主府,你见了卓表哥?” 姜毓宁下意识问:“卓表哥是谁?” 姜毓秋蹙起眉,不可置信道:“这才过去几天,你也能忘?不是说,你和卓表哥还说了好一会儿话么。” 对于那日在公主府的记忆,姜毓宁其实只记得沈让了,此时经过姜毓秋的提醒,才想起来,她点点头,又没忍住补充了一句,“还见到了淮王。” 这倒是没听说的,姜毓秋问:“你还见到了淮王?” “嗯。” 姜毓秋好奇道:“大家都说淮王杀人不眨眼,是最冷厉不近人情的了,你胆子这么小,在家里都不敢说话,见到淮王殿下,吓哭了没?” 没有吓哭,但也哭了。 姜毓宁记得,哥哥那日嘱咐她,暂且不要让旁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她摇了摇头,只道:“淮王殿下是好人。” “好人?”姜毓秋听着她认真的语气,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你才见了淮王一面,就觉得他是好人,莫非真的像邱姐姐说的,淮王殿下长得特别好看,把你这小傻子骗过去了?” 姜毓宁想要反驳自己没被骗,又想说哥哥的确长得很好看,纠结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说,便问了一句,“秋姐姐是谁?” 姜毓秋说:“是邱家的大姑娘,也是淮王的未婚妻。” 姜毓宁一愣,“淮王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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