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渐渐的,这股子怒火消去,藏入了骨髓深处。 他现在更想知道,乌古烈此行的目的。 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是想干什么? 三日后。 乌古烈一行入京,沈让没有亲自去,只叫了平郡王世子,沈政代他出城迎接。 他自己,则是带着姜毓宁到了溪山围场打猎。 溪山围场离着上京城不远,里面植被茂盛,圈养了不少的飞禽走兽,算是沈让的私人围场,没有他的玺印,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姜毓宁也是第一次来。 她一直知道沈让骑射好,因为她的临雀殿有不少熊皮、狐皮的毯子,都是沈让亲手给她猎来的。 还有不少的貂皮斗篷和兔子皮的围脖,也都是早些年沈让在外征战时,给她寄回来的。 但是这么多年,姜毓宁还从未见过沈让打猎的模样。 她十分好奇,还有些兴奋。 她一直知道沈让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却从未见过他运筹帷幄、杀伐征战的模样。 或许她一生都不能看见,因为沈让是绝对不会带她到战场上去的,今日若能看到他骑马打猎,也勉强能弥补些遗憾。 沈让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两人一进溪山围场,沈让便先去换衣裳了,他褪下了京中贵公子们最爱穿的圆领宽袖锦袍,换上了一身黑红色的窄袖骑装,两个手腕上束着两个雕着飞龙的护腕,下面一双暗色长靴包住一半的小腿,将他两条腿衬得更是笔直非常。 连带着束发的玉簪都被拆下,换成了一条暗红色的长条束带,将一头乌发高高束起。 精锐、干练、利落。 这是姜毓宁看到沈让之后的第一反应。 从前的沈让,是一把遮掩在剑鞘里的长剑,虽有锐气,却是被剑鞘遮挡过的,虽有锋芒,却没有尽显。 现下的沈让就像是出鞘的匕首,凌厉且危险。 姜毓宁有些害怕,同时又有些兴奋。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尤其是看到他朝樊肃伸手,接过那把墨色大弓之后,朝着远处的天空漫不经心地拉了拉弦。 那一瞬间,姜毓宁清晰地看到沈让手臂肌肉明显的隆 起,充满力量的美感 姜毓宁很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莫名想到平日里,他单臂就能将自己凌空抱起,更是心动不已。 她不自觉上前一步,轻声唤,“哥哥。” 沈让抬眼望过来,把长弓背到肩上,然后朝她招手,问:“怎么还没去换衣裳,不想去吗?如果不想去,那就等……”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轻快的吻打断。 姜毓宁扑过来抱着他飞快地亲了一口。 沈让难得有些猝不及防,当即有些愣住,然后就要将人抱住,结果小姑娘早有准备,没等他伸手就逃之夭夭了。 看着她的背影,裙摆蹁跹飞起,如半空中跳舞的蝴蝶。 这些天在心口积压的郁气渐渐散去,唇边也终于挂了一抹笑。 站在不远处侍候的薛怀义和樊肃几日见此,不由得齐齐松了一口气。 谁都能看出殿下这几日心情不佳,可是谁也不敢劝,到底还是宁姑娘有本事,什么都不必说,就能让殿下露出笑模样。 没一会儿,姜毓宁也换了一身骑装出来,她这衣裳的样式和沈让身上那身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等比做小了,颜色换成了银红,给她本就漂亮的眉眼更添一抹娇俏。 沈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停留,等她走过来后,主动牵住她的手,亲自替她扣上手臂上的护腕。 其实,女子是不必扣这个的。 但是当时量体裁衣时,姜毓宁看到了沈让那一双护腕的图纸,便也想要。 沈让没办法,只好叫人把铁打薄,给姜毓宁也做了一双。 替她扣完,沈让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赞道:“倒是真像个英姿飒爽的女侠了。” 姜毓宁得意地朝他扬了扬下巴。 沈让无奈地笑,然后问:“你是自己骑一匹马,还是和我同骑一匹?” 姜毓宁的骑术是在平州时,沈让亲自教的,但回到上京之后,一直没处给她练,难免生疏。 骑着马在草场上溜达倒是可以,但是姜毓宁心知沈让这段日子情绪不佳,今日又是乌古烈汗王一行人进京的日子,他的心情更不好。 来溪山围场,就是为了发泄郁火。 她若是自己骑一匹马,沈让难免就要看顾着她,那怎么还能跑的起来马,射的着猎物呢? 于是,她只是稍一犹豫,便道:“还是和哥哥骑吧。” 沈让叫人把他的马牵来,是一匹通体漆黑,身材高大的伊犁马,名叫飞云。 他先把姜毓宁扶上去,然后自己再翻身上马,坐到了姜毓宁的身后,一手圈着小姑娘的腰,攥紧缰绳,一手握着马鞭,看着远处,道:“走,哥哥带你去打猎。” 他一抖缰绳,飞云就倏的一下飞奔了出去,好似一柄在草场上平飞的箭羽,速度飞快。 四月初的天还不算很热,迎面扑过来的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柔和,将二人高高束起的长发吹起,在半空中纠缠在一起。 姜毓宁想要拨开两人的头发,可还没偏头,就被沈让扭正了身子,他低声道:“乖,坐好。” 然后反手拉弓,朝林子里搭箭就射。 他的动作很快,姜毓宁才刚听到簌簌的树叶声,便看见血雾喷散出来。 离得远,姜毓宁看不清倒下的具体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小太监拿着一个杏黄的旗子在猎物旁高举着挥了挥。 看起来,应当是射中了的意思。 沈让轻飘飘地扫过那旗子,然后调转马头又往别处去了。 他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当下也不再憋着,拉开马缰飞快地寻找着下一只猎物。 就这样,两人在林子里转了不到一个时辰,姜毓宁已经看到了十几次的旗子。 甚至有一次,浓密的林影里闯出一只黑熊,两脚站起来,比人还高,扑过来的时候,姜毓宁几乎都看见他嘴巴里的口水。 面对这样的凶兽,她是很怕的,但是她此时被沈让圈在怀里,胸口横亘着沈让的一只胳膊。 顿时又让她安全感十足。 有哥哥在,什么都不必怕的。 果然,下一刻,沈让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弓弦被拉满,三支箭羽齐齐射出,三只全都射进了黑熊的心口。 姜毓宁几乎听到了箭矢入./肉的声音。 杏黄旗高高举起,姜毓宁不自觉看向沈让青筋毕露的手臂,抬手想摸。 沈让感觉到怀中人的视线,轻笑一声,纵马进了林子深处,在一片高深幽静的树影里,勾着姜毓宁的下巴,就这么和她接吻。 这树林阴冷,还隐约有刚才打猎留下的血腥气,味道很淡,不算很难闻,反而让沈让更加的热血沸腾。 这一年在上京城待着,他泡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中,入乡随俗,和其他人一样,阴谋算计。 竟叫人忘了,他本是握剑的将军。 冷血冷情从不是传言,提刀杀人,才是他最擅长的。 他之所以一直不愿如此,是因为在上京城中,小姑娘离他太近,他不愿意被他知道自己也有这样残暴的一面,所以才一直压抑着自己。 但是乌古烈入京这件事,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少年时。 他分明是皇子,是正宫嫡出,身份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却被亲生父亲扔到平郡王府,一扔就是十几年。 他分明生来就是人上人,却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去异族和亲。 他挣扎了十年,才终于握住他想要的权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偏有人要跳出来提醒他的过去。 这让他愤怒而又屈辱。 他在上京城,却向往过去十年的征战杀伐。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深宅大院的茹毛饮血的野兽,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血脉中翻涌的凶戾。 沈让深吸一口气,握在姜毓宁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直到听见小姑娘的娇声嘤咛,这才理智回笼般收回了手。 姜毓宁枕在他的肩膀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低声问:“哥哥,你怎么了?” 沈让握着她的手,说:“没什么。” 但是现在的姜毓宁已经没有那么好糊弄了,她问:“是不是和乌古烈的事有关?哥哥想为妙贞姐姐报仇?” “自然想。”沈让坦诚地点头。 然而还有想说的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不止要替妙贞杀了乌日格,连带着整个乌古烈族,他都不会放过。 - 沈政代东宫接待完乌古烈汗王和王妃,将他们安置到了驿馆,浑身疲惫地上了马车。 他的贴身护卫问:“世子,是回王府吗?” 沈政摇摇头,吩咐道:“出城,去溪山围场。” 护卫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不明白道:“世子,难道是公主殿下身体不好?” 他口中的公主殿下,自然是指汉王妃,瑞阳公主,他们世子的亲妹妹。 沈政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哪里是不好,正是太好了。 当年沈妙贞刚嫁过去半年就因水土不服而英年早逝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若不是太子殿下当年来告知他和父王,只怕他也是要被瞒到今天的。 可即便他知道真相,在今日看到那位汗王妃的时候,心里也不免打了个冷颤。 无他,只是因为,太像了。 像到他这位亲哥哥都分不出真假。甚至今天相处一天下来,他几乎都找不到任何破绽。 那位“沈妙贞”言行举止,都十分自在。 可见乌古烈这招瞒天过海使得有多用心。 但也正是如此,才更让他心慌。 乌古烈人是异族,身材样貌都和中原不同,且风俗习惯也不同,因此在他们的部落城池中,几乎就看不到中原女子。 那么,现在这个“沈妙贞”是从哪找来的呢? 是乌日格派人在中原寻找多年,还是大雍有人帮他们,甚至这次进京,也只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为了太子?为了皇位? 沈政闭着眼睛,心里一瞬间转过无数种念头,但就像那理不出线头的毛线团,乱糟糟的。 他伸手在酸胀的太阳穴按了按,没一会儿就听到禀报,“世子,围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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