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不知道她家姑娘心里是怎样的震动。 从容内心自然不似表面般平静。她脑海里此刻都是十二公主之前说过的话——貌似今日十二公主所提的计划里,这安家的秋宴正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就难办了。 虽说被从云和她拒了,但看今日十二公主的样子,倒像是没那么容易放弃。可偏偏从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到时只怕还要怪她多嘴。 如果她们姐妹之间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好了——从容揉了揉眉心——那么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顺应十二公主,由得从月出丑,虽说也会波及到她的名声,但犯下事儿的不是她,且为了天家颜面,此事多半能成,更何况待过了几年,此事已解决,大家也就遗忘了。 只是,她们之间并无仇恨,顶多有怨罢了。就是不知道,从月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十二公主,倒累得她如今陷入两难境地。 偏偏碧玺不能理解她的为难,还在那里说起当日的穿扮,从容实在是头疼,借口要梳洗打发她离开了。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实在不行,大不了她称病不去,省得看见这糟心事。
第13章 第十三回 因着这些日子天气时有反复,再加上为了从月这件事心里总忧思冲冲的,从容竟然真的病了,到了安家办秋宴的日子还没有好全。 碧玺惋惜的叹了口气,将早就拿出来时不时掸掸灰香薰一下的那件天衣阁送来的裙子又给收进了柜里。 从容佯怒道:“好你个碧玺,难不成去不了秋宴还不准我穿这套裙了?” 碧玺没有说话,碧意却抢着道:“我的好姑娘啊,你也不瞧瞧,这般花里胡哨的,您平时敢穿吗?” 从容仔细的打量了被碧玺整好的裙子,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走开了。 说实话吧,她这次生病,有一部分是被从月这事给闹的,还有一部分,就是这裙子了。 从容坐在窗前继续绣手中的帕子,捏着根针小心翼翼的,还是扎了自己的手指,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碧橼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倒是见怪不怪了,碧玺也挺淡定,仍继续在那里掸灰,只一个新来不久的碧意,见状大惊,忙进屋找了好些药膏出来。 从容觉得她大惊小怪的,碧意却罕见的反驳道:“姑娘,奴婢老家是在山沟子里,别说这么好的药膏,村里有个赤脚大夫就不错了。那年村头的二牛媳妇,就是做绣活的时候被针扎了,没几天就送了命……” 听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不免都有些讪讪的,碧玺小声埋怨她:“在姑娘面前提这事作什么?” 大约是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碧意也是一惊,眼神慌得乱瞟,就是不敢看从容。见状从容也不好斥责她,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别说了。 可心里还是有点慌,接下来的时间里,总是隔三差五的瞄一眼已经止住血的细小伤孔,总觉得那里痒痒的,又疼又痒。 为了转移视线,她拿了本诗集,躺在贵妃榻上翻着。今天不算冷,日头还算足,她躺在贵妃榻上只觉得睡意朦胧,翻动诗集的手越来越沉重。 不过她并没能拥有一个美好的睡梦时间。 碧橼匆匆摇醒她,一向沉稳的脸上,还有着些许焦急。 从容呆了几秒,第一反应就是十二公主下手了,从月出事了! 碧橼摇了摇头:“不是啊。” 不是这件事?那还有什么值得碧橼惊慌失措的? 谁知碧橼接下来的话一出,骇得她陡然清醒,手一撑就从贵妃榻上翻了起来。 碧橼说:“姑娘不好了,老爷下朝后在大街上遇刺,刚刚才回府。” 从容急道:“那爹现在在哪里?”一边匆匆往外面走。 碧橼忙跟上:“被送回了正屋,现在二夫人正在照顾……姑娘不要急,老爷只是受了点轻伤,太医正瞧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从容心不由得放下稍许,但仍是步履匆匆的往二夫人的院子赶去。 刘太医刚给薛侍郎瞧过,后者正半倚在床头,见从容进来还有些吃惊: “容儿怎么过来了?风寒好点了吗?” 说话的声音看起来中气十足,倒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从容稍稍安心。 她回道:“爹,女儿的病已经好了,只是爹您……” 薛侍郎不甚在意的一挥手,道:“一点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倒是你,虽说风寒已好,可还是得注意的,回去休息啊,爹没事。” 薛秦氏也很乖觉,闻言对薛侍郎道:“老爷,正好刘太医也在,不如请他给容儿瞧一瞧,我们也好放心。” 薛侍郎连连点头。红绣请从容坐了,将一方帕子搁在她手腕处。刘太医沉心把脉,不多时便笑着表示无碍,薛侍郎这才放下心来。 正巧红鸢进来禀报薛英堂正等候在外,儿子女儿都来身边问候令薛侍郎顿时心情大好,不由喟叹:“就是要多多享受父子女天伦之乐啊,快快快,让堂儿进来。” 薛秦氏微笑着看着笑得开怀的薛侍郎,以及在他身边逗趣的英堂和从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眼前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着实刺眼,着实令她心里堵得慌,似乎面前这三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她就像是横刺里突然塞进来的一个摆件,薛侍郎想起来了就把她放在显眼位置供着,不高兴了就把她腾在那里,随便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 可她不能怨,心里有再大的委屈也只能生生忍受,因为这是她为了自己的儿女,好不容易争回来的,她绝不能失去。 所以她只能忍。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婉,柔声让红绣去将英华也叫过来: “自己父亲都受伤了,怎么能还在外面玩耍呢。” 红绣正要去,薛侍郎叫住了她:“让他玩去吧,也不用特意过来了。” 红绣有些无措的站住,不住地看薛秦氏的眼色。薛秦氏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可薛侍郎叫住红绣后再没其他指示,照例询问几句英堂的功课,便让一双儿女都回去了。薛秦氏只能招招手让她回来,自己却越发的尴尬,内心甚至还有了些愤恨。 从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这里毕竟是内院,英堂也不好久待,只匆匆交给从容一用精致帕子包着的小包裹,就和长随秋来离开了院子。 “什么东西呀……”从容打开了包裹,一枚红宝石鬓花就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送他们出来的红鸢捂嘴惊叹,满脸都是艳羡。 听英堂的意思,这是宫里专门给贵人们打造珠钗的老师傅制作的,用的是市面上已失传的工艺,当真是千金难求。 宫里的东西极少有流出来的情况,也不知大哥是从哪里得到的。 从容欢喜的将鬓花重新包好收入袖中,带着碧橼也离开了。 巳时三刻时,去赴宴的从月和从雪也回来了。 薛秦氏很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从月焦急的问道:“听说爹爹遇刺,我们就赶紧回来了,爹爹怎么样了?还好吗?我们去看看他。” 薛秦氏急忙安抚焦急的女儿们:“你爹无事,太医已来瞧过,现在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从月从雪这才安下心来。 从月怒声道:“哪来的贼人,竟光天化日下行刺朝廷官员?” 薛秦氏:“娘也不知道,不过你们祖父和大伯伯已经在调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的。好了,你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从雪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从月却是在片刻的犹豫后,还是留了下来。 她的心思从雪怎么会不知道。 姜家的秋宴不仅请了各高门大户的嫡女们,还有各位世家公子、朝廷要员之子,从月一心想要摆脱定下的亲事,只怕早就存了心要自个儿相看了。 只可惜…… 从雪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与薛秦氏一起匆匆进入东侧间的亲姐,摇了摇头。 也不知那天薛侍郎对着母女两说了什么,从月出来后便两眼通红,日日躲在自己的影月轩里闭门不出,薛秦氏只道是害羞不肯见人,从容听了不过是一哂,从雪倒是心直口快: “怕不是在屋子里生闷气吧……哎哟,娘,你干嘛打我?!” 薛秦氏现在只庆幸这话没给薛侍郎听了去,闻言作势要再打:“你个臭丫头,不说帮忙居然还笑话月儿,那可是你亲姐。“ 从雪转身闪过,直接就跑走了。出门后她似有些犹豫,踌躇片刻,还是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嘴里却是真切的建议:“娘,你还是劝劝姐姐吧,爹,是真的有和殷家结亲的心思。” 薛秦氏听她似乎话里有话,忙追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从雪道:“之前爹让大哥去打听打听殷磊的人品才干,大哥回来时我偷偷去听了。” “如何?”薛秦氏觉得自己的手都紧张的发抖。 从雪道:“大哥说好。” 薛秦氏不由得捂住了心口,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红绣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从雪见母亲被气到,也不敢再刺激她,乖顺的给倒了杯茶送了过去。 难道,真的要让月儿嫁给那无名小子吗? 薛秦氏双眼无神,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殷家终于上门提亲了。 因着有早些年的约定,这门亲事谈得非常顺利。原本薛秦氏还想着借故拖延一阵,慢慢寻个由头黄了这门亲事,没成想,薛侍郎这次遭到刺杀,虽并无大碍,但却将早年受过未愈,仍潜伏在体内的伤给牵引出来了。 薛侍郎因祸得福,可从月就没了这么好的运气。 毕竟是第一个出嫁的闺女,薛侍郎虽告了假,但在家休养的同时也会时时过问从月的婚事进度,薛秦氏就算是想拖延也没辙。 因为薛侍郎早就发了话,如果夫人无法料理婚事,就全权交给莫姨娘处理,直把薛秦氏气了个仰倒。 如果自己女儿的婚事,做母亲的不能做主,还要交给一个妾,那无疑是在她脸上甩一个大耳光。 如此一来,薛秦氏哪怕再不愿,也只得打起精神来。
第14章 第十四回 这天,殷家来行纳征礼。 薛秦氏坐在从月的房中,原是打算安慰的,只是说着说着,自己倒郁卒起来。见母亲不住的唉声叹气,从月脸上郁色更浓。 她叹了口气,似有认命。 “娘,算了吧,也就这样了。” 薛秦氏心疼的抚她发顶——女儿眼中的忧郁几令她心如刀绞。 “娘,如果当初我比从容晚一些出生,是不是如今要嫁过去的就是从容了?”从月眼中渐渐蓄满泪水,话语里满是不甘:“我就是不服,从小,她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恨不能为她摘下九天的星星。而我呢,却是个庶出之女,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好不容易天公怜我,娘你成为了薛夫人,而我成为薛家嫡长女,所以,我比从容更加用功,琴书画绣,德容言功,哪一项不比她强,可为何,老天不一直偏宠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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