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从央几乎是强硬地阻止了她。“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用把姐姐也卷进来。”她凌厉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从容都想象不到一向柔弱的从央居然会有这么强势的一面,但她知道从央一直是个内心温和细腻的女孩子。“从央,你知道咱们是姐妹,所以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从容在她面前蹲下,“我知道从央是想保护我们,可我们也想保护你呀。” 从央只是一昧低头,只能看见她眸中渐蓄的晶莹。她还想说什么,被突然进来的世子夫人打断了。 世子夫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在她们身边站定,从雨见了她都害怕地瑟缩肩膀,然而预想中的劈头大骂并没有出现。世子夫人长叹口气,在一旁圈椅上坐下了。“我自问虽然不是一个好嫡母,可也从没想过要害你们。”她盯着虚空中一点幽幽出声,“我承认很不喜欢你们的亲娘,可这世上哪个妻子会喜欢妾?我不会苛待你们,你们也别高标准要求我。今天在这里,在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下,从央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歹让我有个准备。” 这应该是她的肺腑之言了——从容觉得,当家主母做到她这份上属实不错,就算是从央也不能否认。可后者真犟上了,依旧一语不发。世子夫人作为长辈已经算是服软,从容怕从央在这么“不识好歹”下去会使事情变得更糟,忙在她身边劝说。 “你好歹想想四姨娘,”从容决定从四姨娘入手,“你是她的女儿,难道想让她为你担惊受怕吗?” “是啊姐姐。”从雨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如此以后,从央的态度总算软化下来。 “哪怕很惊世骇俗?”她静静地说道。 惊世骇俗?从容诧异地与世子夫人对视一眼,后者连忙追问:“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从央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嫁人。” “为什么?”这是从容。 “你可知道会有多少人笑话你,笑话薛家?”这是世子夫人。 “对不起,可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想嫁的人了。”从央眼中含着的热泪终于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我喜欢的人早就死了,我们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可他抛下我先走了……他、他不讲信用,我就不是那种人。” 说到伤心处从央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豆大的泪珠不住流下,她胡乱地抹着,泣不成声:“说过……要、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可他现在要娶别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容疑惑不已。不是说早就死了吗,怎么现在又冒出来要娶妻? 她们年轻姑娘经世少自然不懂,可世子夫人稍一思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疯了吧?”她克制不住地骂道,身子也腾地站起来,“薛从央你赶紧给我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切不可再提,否则我要你好看!” 世子夫人怒气冲冲地来,最终又怒气冲冲地走了,临走前她还把从容和从雨都赶出祠堂不许再靠近。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从雨这才焦急地看向从容:“怎么回事啊三姐姐,从央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母亲这么生气,连你也被赶了出来,她会不会打死从央啊?” 从容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一说法,眼下也没有功夫安慰她,将她送回四姨娘处便匆匆回了顾家。 她急需找个人问问。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 “阴婚?” 从容惊讶得连茶杯都端不稳差点摔了,好在琮般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才没让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到她。从容却无暇顾及,只一个劲追问顾老夫人。后者的视线还在他们未曾放开的手上,听得从容一叠声地呼喊才回过神来。 “是有这么个说法,”顾老夫人道,“年轻男女因故离世,家里人怕他们一个人在地下孤单便会托请鬼媒帮着配阴婚,并骨合葬,也可以防止鬼魂回来闹腾,家里鸡犬不宁。不过话说回来,你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从容只道是在外听来的,顾老夫人也不怀疑,笑呵呵地把他们往回赶,“出门赴宴也累了,晚膳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给顾夫人请安时倒被留了片刻。顾夫人让她别把今日齐悦芬的事情放在心上:“你是我千挑万选娶进门的媳妇,这一点就不是旁的什么人能比得上的,你可要记住了。” 从容温驯地应是。见状顾夫人更加欣慰,随即问起她的消息来。 嫁进来已有近两月,从容身上还没动静,虽说顾夫人没怎么催过她,可她自己也着急。然而这事却是急不来的,她和顾琮般之间的事不可为外人道,所以就连碧玺几个贴身服侍的都不知道他们之间不过只同房一次而已,仅有一次,就算是取得进展也是近些天,也不过是由两床被子换成一床罢了。可这些事她怎好与婆婆细说,只怕后者会以为是她无能,不能服侍好相公,说不定还会为他纳一房妾室。因此她只能红着脸唯唯诺诺,就是不敢搭腔。 回到房里琮般已经梳洗好歪在大迎枕上看书,见她回来招手让她过去。“娘留你做什么?”他看着从容脸上还未完全消下去的绯红十分不解。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倒令从容又想起她离开时顾夫人说的话来,登时连耳尖也染上一抹动人的红色。琮般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看到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懂,只得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两人一时无话,一个继续看书,一个就拿出针线做袜子,气氛虽然沉默但也透露着温馨。 心里装着事无暇顾及手中活计,从容稍一错神便扎到自己手指,不由哎呀一声痛呼。听到动静的琮般坐过来将她手指包进帕子里,她不好意思地准备抽回手,冷不防听到了琮般淡淡的声音:“你从娘家回来就有些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虽然语气平淡但掩盖不了其中的关切之情。这是她的相公,从容本就没想着瞒他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现下他主动问起,从容赶紧将一切告诉于他,末了十分忧心地问道,“这该怎么办?” 琮般似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件事不是我等小辈可以开口置喙的,而且太过复杂,其中很多关窍除非是深谙此道的人否则就怕犯什么忌讳,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牵涉其中为好。” 话确实是这样说没错,理性告诉从容必须如此,可脑海里浮现出从央伤心欲绝的模样又令得她不由沉默。她其实很喜欢从央这个妹妹——温和乖巧,对人一腔热诚,虽然和性格活泼的妹妹从雨在一起时总是被压住光彩,但是那份沉静娴雅也让她就算静站在那也无法忽视。私心里她是想帮她一把的,然而琮般接下来的话宛如一瓢冰水当头浇下,顿时什么念头也没有了。 琮般道:“自大周开国以来虽不禁配阴婚等习俗,但从没有活人相配的先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如果想遂了从央的心愿,她就必须得死,是这样吗? 从容当然不愿意。她自然希望妹妹开心,但如果是要拿从央的命来交换的话那万万不行。可她心里总有一团阴影让她没法下定决心:“难道不闻不问吗?万一从央她拗上了……” 琮般显然也想到这一层,略略思索一阵心中总算有了主意:“这样,你告诉世子夫人先想法稳住她,至少也要看着她别做什么傻事。我找人去打听一下最近有哪家为家中身故公子配阴婚的,之后的事再说。” 其实就算从容不说世子夫人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要看住从央,她将服侍的人增加近一倍,又把利害关系与四姨娘细细说了,后者为了女儿哪里不肯尽心尽力,然而在这样精心看顾下从央仍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她本就身体不好,现在更是下不来床,整个人容颜灰败,显然周公子配阴婚的消息令她万念俱灰。 周公子就是永安侯爷的嫡长子,生得清隽挺拔,为人更是淑质英才。他去时不过十六,而那时从央才十岁。既然已经逝世,为何早不婚配晚不婚配,偏偏在他死去五年后才想起怕他地下孤单呢? “只怕永安侯野心不小。”薛国公面色凝重。从容想起顾老夫人对她的叮嘱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太子已定,朝中势力肯定有一次大洗牌,那些想依附太子的人不敢明面投诚效忠,就选择从太子妃处入手,这种时候薛家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人捕捉,薛家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利用的对象,哪怕只是一个病弱的庶女,都可以成为他们接近权力的垫脚石。 世子也道:“永安侯我也见过,这人对权力的渴望太重,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小心被他们拖下水。” 且不说自家宝贝了十五年的姑娘,不可能推她进死路,哪怕从央现在身死,薛家也没人愿意招惹这样的亲家,从容也不想。“可从央现在估计是一心求死,”她无奈地说道,“或许她是想着死了就可以和周大公子配阴婚了。” “那就和她明说,薛家绝不可能与周家结亲,如果她心中还有家族有父母,便可许她不再嫁给他人由家族供养的承诺,倘若她还念着周大公子想要和他在地下重续前缘,就为她另挑一门婚事。” 听到琮般如此说,屋内大部分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世子夫人更是急道:“别胡说,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嫁人呢。她现在是一根筋犟起来,等想通了就好了。” “可姨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想通那天。”琮般沉声指出其中症结,“现在姨妹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困住了,想通只是时间问题,可她的身体却经不住太久等待,现在当务之急是逼她认清现实。既然当初连周大公子死亡她都能挺过来,这次也应挺过来才是。” 从央哪怕再伤心也要振作精神,至少可以不用委屈自己嫁给不爱的人。如果她没能挺过去,都已经是死亡的结局了,薛家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人为难还在世的家人,即使再心痛,日子也得过下去。若真按照琮般的主意,她死后虽可以与周大公子相见,可彼此身边都站着另一个人,她是别家妇,他是别家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倒不如不见,至少眼不见心不痛。 现在关键就在从央身上,只有她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究竟是灿烂花开还是风拂烟散。 薛国公长叹一声,属实不解:“想当初我和你们祖母也是盲婚哑嫁,还不是恩恩爱爱走到今天。不成亲谁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哪怕是周大公子没有死,他是嫡长子,以后要承爵的,还能娶从央不成?她不一样是要嫁给别人,我们做长辈的还能让她受委屈不成,肯定是千挑万选,希望和良人恩爱一生的……唉罢了罢了,就按照琮般说的吧,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从容默然,隔天和太子妃说话时实在是不吐不快:“……从来只有努力活下去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傻的人一心求死,爱情的力量就这么伟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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