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上写的都看了,三爷没有了,新嫁进来的媳妇儿,在北平主持局面,如今二老爷如此,二太太可参照执行。 四来嘛,他们也看出来一点儿,如今的情况,你陪在身边是不是好点儿呢,是不是让姨太太休息休息呢? 中国人讲话,非常的有意思,他讲的所有的事情,讲的每一个放在台面上的字儿,都不是他要真正表达的意思,真正表达的意思,是所有的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x?去主持公道,主持局面,二老爷以后怕是不能做主了,得有人过度,这个人不能是姨太太,更不能是洪先生,更不可能是日本人,要找人,还得从本家里面找,还得从老家里的人选。 这一个,对二太太是最有利的,对二老爷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很多时候,不要讲人情浅薄,越有钱有势的人,越顾不上,牵扯的东西太多了,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做其他事情,只能多考虑,多算计。 就像是扶桑,你能说她不伤心吗? 二太太,你能说她不关系老公死活吗? 姨太太,你能说她对二老爷一点感情没有吗? 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就是二老爷自己,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二太太含笑听完,带着人一起去的医院,她害怕吗? 害怕,她不懂,不会做生意,不相信任何人,但是这句话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她不会也要会,不懂也要懂,你示弱永远没有好下场的。 她见不到二老爷人,这句话,更不能跟任何人说,也不能跟二老爷说,她跟着一起去,姨太太就得让她见到,局面就破了。 谁给出的主意? 姑太太。 是的,姑太太,现如今两个老太太,抱团取暖,隔壁院子她听着有人,马上就等着了,跟小荣说,“吃早点呢,再等等。” 又去照镜子,穿洋装还是旧衣服考虑很久,最后还是换了旧样式的衣服,对着镜子把簪子扶正了,跟二太太差不多的打扮,两个人,都几十岁的人了,搀扶着上车。 车里如今只有两个人,二太太脸上一点笑都没有,“扶桑早上五点的时候,跟我通电话——” 姑太太拉着她的手,“我知道,她给你打完跟我打的,她讲话不清楚,她那边可能不太好说,她说的,你也懂是不是?” 看了前面司机一眼。 二太太紧紧地绷着嘴,皱纹很重很多,两个人都这样显得老,因为憔悴,因为辛苦。 嗓子眼里面,死死地压住了,最后也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因为这样,她才爬起来的,才能有心思去跟本家商量一下后面事情。 不然她就是躺着,躺着等死,等儿子死了,老公也死了,自己也死了。 ----
第96章 偏心眼 二老爷看见二太太还是很平静, 因为儿子的问题,如今老夫妻见面,也是心酸别泪居多, 没有了儿子, 这日子就跟过不下去了一样, 一分钟都过不下去了。 但是都是当着人的面,没法子哭, 只能硬挺挺地挺直了腰背坐在那里。 几个管事经理在二老爷床前排队,事情有点多,打头的那个在说, 说之前就看姨太太一眼,姨太太没动, 二老爷也没有说话。 二太太眼皮子掀开,自己站起来,“你跟我出来下。” 姨太太深呼吸一口气, 出去的时候就有点兜不住脸了,不高兴, 就是委屈, “大姐,喊我出来做什么?里面的事情我不能听吗?你是不是管太多?” 她们这些人呢,不受气, 在外面混惯了的人,跟二老爷那种混不一样, 高兴了就是高兴了,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一不高兴就不伺候了, 其实没有太多委屈的, 不然也不会一直做下去了。 脾气挺大的,现在对着二太太就一点不想伺候了,大家平起平坐,我也是正儿八经进门的,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什么年头了,还要拿着老家的那一套压人,“我出来是给您面子,您知道吗?” 二太太气吗? 气的不行,什么玩意儿这是。 人前人后的,这样的脸惯来就是当妾的,不然要脸皮的也不可能去给人当妾的,这个身份天然的就得是个双面人,“我的面子你给的?” “我嫁人前是我娘家养大的,嫁人后有丈夫有儿子,我是宋家的太太,你是上海滩的红鲤,风大不要闪了舌头。” 开玩笑吗? 姑太太一看这样,她就得站出来打和,拉着姨太太的手,“来坐着,要我说啊,家里事情多,都忙都累,难免火气大,都消消气儿,多事之秋,这个节骨眼儿上呢,不要闹起来给人家看到了,往日里都是和和气气的,如今更是要和和气气的,不然要里面的人听见了,多难心啊。” 她劝着劝着,心里也是结结实实的,她往日的时候想着高门大户好,不用过苦日子了,先前的时候家里没钱,过穷日子捉襟见肘的,一辈子没有有钱过,就想人那噶扶桑享福。 可是谁知道呢,这有钱人本事也大,本事大的人遇见的困难呢,比一般人也相应的大,人家多大能力端着多大的碗,碗筷现在砸地上了,扶桑去收摊子的时候也得更费心更累。 哪家的孩子,凌晨四五点钟就打电话呢,跟自己说今天要怎么做,做什么,如果到医院了怎么做,对姨太太的态度什么样儿的,去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操心多说啊。 她怪心疼的,看姨太太也是很不顺眼,这要是真死了,这一位怕是不甘心,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的啊。 在外面等很久,里面的情况,很复杂,情况就很严峻,二老爷到底还是思虑过的,“我们也不是没有人,日本人是狼狗,他们如今军商合一,往日就多有摩擦的,只能硬抗罢了,打商战,不用我教你们的。” 他伸出来三个手指头,只有一只手是能用的了,“我有三个儿子,老三如今已去,老大特立独行,如今唯有老二性情能容,我会亲自给老二打电话,让他来这边做东,以后,还要靠你们多帮衬他才是,你们同出一族,当视他为东主。” 论商场死厮杀,唯有老二宋映谷。 老大不用指望了,他心不在此,也不能从南边回来,家里情况回来了也帮不上忙,宋旸谷要是还活着的话,他也不一定能马上接手,这是二老爷先前就考虑过的事情了,这里是个鳄鱼池,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他的鳄鱼吞了。 如今他是个年迈的老鳄鱼了,小鳄鱼进池子里面,怕是也护不住了,原本为旸谷考虑,才没有让老二直接接手家业,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能撑着多少年,就撑下去,多为旸谷攒点家业的。 如果一开始就让老二接管,那吃亏的是旸谷,至于老大,他没有想过给他多少家产的,从他南下的时候,就相当于自动放弃了家族继承权了。 对老大,用心也很多,三兄弟从小一视同仁,可是家族的事物,老大不粘手。 几个本家沉默了一下,自然应好,这意思很明确,原先是三爷,如今三爷没有了,老二的话,虽然是抱养的,但是上族谱都应为亲生,如今上位,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总归不如宋旸谷名正言顺叫人服气罢了。 最直接的一个矛盾就是,要不要从本家找一个有血缘的子侄来继承,而不是让宋映谷一个没有血缘的来插手呢? 本家的意思,当然不是宋映谷了。 但是二老爷来看的话,他肯定会选宋映谷,本家的孩子再好,不是他养大的,没感情的。 现如今虎牙还在,发号施令下面的猴儿们,还能压得住罢了。 他很累,说一会话就很累,点滴一直在打,一直在换药水。 最后的时候,喊姑太太进去,姑太太进去寒暄,很想跟他说一说的,但是怕最后的结果还不太好,这个人的身体大喜大悲可能承受不住,“亲家,您放宽心。” 二老爷嘴唇抖好几次,才说的出口,“你们家养了一个好孩子,嫁到我们家,北平那边的报道,他们上午给我带来了,我看完觉得很欣慰,大家也都很欣慰,真是个好孩子。” 如果早点结婚,如果有后的话,那么他爬着起来,也要把家业留给扶桑的。 怎么也要把儿媳扶持起来的,可是没有。 最后二太太临走的时候,坐在一边儿老夫妻俩才彼此对着哭出来,老泪纵横,二老爷才第一次提起宋旸谷来,“不肖子孙——撇下我们老俩口。” 二太太哭的不能自已,还怕人听见,死死地用帕子堵着嘴,张大口抽噎,听着二老爷继续说,“我会打电话安排老二来这边的,他向来温顺孝顺,也不能要他来当个傀儡皇帝,家业便就此分吧。” “扶桑那边,家里所有的现钱房产物业,都留给她吧,这些年跟外国人打交道很多,尤其是英国人,在英国很多物业房产,巴拿马那边我跟朋友也在炒地,这些地价都在涨,打理起来也很简单,她会外文可以处理。还有在国内的不动产房产,天津,汉口……”他淡淡地说着,一辈子勤俭,攒着的都是给儿子的。 儿子如今不在了,给儿媳吧,“她要不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给她这样多,只是我可怜我的儿子啊,一想起来我的儿子,我就??x?不忍心,我总是想哭啊,我夜里伤心的恨不得去死,我如今也不能再做什么了,便给他的遗孀,多一点钱。” 就冲着她能留在北平,能在那里坐镇,能跟日本人对打,他也愿意给,他的儿子,是给日本人谋害的啊,他恨日本人,恨不得把家业全捐出去了给日本人对着杀,杀个精光。 可是他还有一大帮子人靠着他,他还有家族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东西在肩头上,他不能拉着这些人去喝西北风,去给日本人拼刺刀。 他是骄傲的,宋旸谷给他很多骄傲,这样好的一个儿子。 “他娶老婆了高兴,比之前许多年都高兴很多,我记得结婚之前,他特地给我打一通电话,我很纳闷,结果他托我从南非给他买钻石……” 儿子没有了,那就只能疼儿媳妇了,移情罢了,就好像儿子还活着一样,好像儿子也一直跟儿媳关系很好,他们疼儿媳妇就像是疼儿子一样,感情总要有宣泄的地方,爱屋及乌罢了。 靠着这一点点滋味儿砸摸着,还能活几天,二太太再也忍不住,扑在他耳边,挣扎犹豫很久,压低声音死死的,几乎听不见,这里面她不清楚什么人,这外面也不清楚什么人,她像是承受不住嚎哭。 “听着,听好了,你不要动,扶桑不让说的,旸谷可能还活着。”她马上起来,擦擦眼泪,深深地看着二老爷,“您好好儿的,好好儿的。” 二老爷等人走了,视线看到门外,姨太太又进来。 他重重地闭上眼睛,心跳都无法加快,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吗? 喉咙来回滚动,像是油锅里面的蚂蚁,不敢说,不敢问,不敢表现出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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