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总有自己传递消息的路径的,夜里带城里面去,人就马上走了,一句话不会跟宋旸谷多说的,只带路,也不介绍自己,都是要安稳过日子的人,一路上这样引路的人呢有六个。 到临界的时候,摸黑就有人在等着,也是掉头就在前面引路,小洪先生的人呢,非常的靠谱。 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就进城了,最后一个接力的人,背着身行礼,人马上就消失了。 夜里露水凝华,宋旸谷短打的裤腿都能拧出来水儿,鞋面都是湿透的。 城里面他就熟悉了,他就是进不去城,出去的时候,还是小洪先生安排接应的人,在监狱旁边三波,你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但是前提是,你能在走的出来。 小洪先生还没有睡,看了下时间,如果说,半个小时之内你事情没有做成的话,那基本上就没有机会了,现在是凌晨两点钟。 “去宋家。” 宋映谷一听就麻了,张口就开始骂,“他疯了,他去送死的吗?” 他时常搞不懂这个弟弟,从小就是这样的脑子不对劲,你去干什么? 上赶着给人送人头,给人噶了? 南京那边日本人带着一帮子伪政权的汉奸,耀武扬威地建立气南方政治中心,你是生怕自己给人抓不到啊,你凭什么本事去的? 小洪先生也很头疼,他真心讲,不想干的,“他从我这里拿走了几把枪。” 几把? 你是去打鸟的吗? 你是去劫狱啊弟弟? 他记得浑身都冒汗,浑身都觉得虚弱,瘫在沙发上,“几点?” 小洪先生有些凝重,屋子里面香烟的味道越来越凝重,时间走的很慢,但是又觉得很快,现在是两点半。 就是这个时间,“我那边的人回电话,两点钟入城,如果顺利的话,半个小时。” “怎么顺利?” “他之前的计划,是从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正面摸进去,然后再正面摸出去。” 硬刚呗,没有别的办法,跟个水桶一样的,你要进去就得这么干。 宋映谷真想哭出声儿来,以前没觉得他傻啊,这玩意儿爱情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想不明白,想不透啊。 小洪先生也想不透,他一辈子爱很多人,也有很多女人爱他,没觉得离开了哪个觉得这辈子是白活的,都活得挺好的。 俩人跟个弼马温一样地窝在沙发上,宋映谷手哆哆嗦嗦地抽烟,打火机没有货了,他打开门,大喊,“火呢,火呢?” 打火机扔地上,二少奶奶还穿着睡衣在听,她没想到门突然打开的,打火机的碎片砸在她脚面上,出血了。 捂着嘴掉头就走了,老二一把拽住她,“你听到什么?” 二少奶奶看他,“我没听到什么,我不会讲。” 老二没说话,眼神很深地看着她,“你任何人都不要讲,给我记住了,老三去了巴拿马。” “好,老三去了巴拿马,我明天开始,就病了,你陪我去医院。” 老二脸色缓和了很多,“拿火来。” 他觉得明天南京城的报道上可能就写了,莫名分子劫狱,然后乱枪打死。 再想想,这个结果算好的了,不太好的话,打的半死不活的,日本人喜欢抓俘虏,宋旸谷就给进去了,正好了,省的押送了,到时候要是认出来,整个宋家在国内就很出名了,山东顾旧就很收到牵连。 搞不懂,他实??x?在是搞不懂,一个看着兢兢业业去上班搞事业的人,一个木讷偏执的弟弟,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策划这个事情的呢? 他不是爱上班吗? 每天晚上吃了晚饭还得去办公室,跟个劳模一样,只谈工作不谈感情。 喜得财已经摸到宋旸谷办公室去了,他桌子上还有信,喜得财不敢拆开,拿回去给宋映谷,“办公室里面没有手稿,只有这一封信,还有这一个本子,一副地图。” 他先打开那个本儿,随手一翻开,好家伙,全部是铅笔画的,都是随笔一样的,路线图,计划步骤,都是很随手写的。 但是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宋旸谷他每天都写,厚厚的一个本子,全部是一个内容。 这个东西就很不正常,他一定是天天在想,天天在谋划,天天在计划。 把同一件事做的这么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他每天晚上都在做这个事情,坐在那里想一会儿,写一些,再补充一下。 就很可怜自己弟弟,他现在就可怜宋旸谷,你说人心理多大的压力啊,白天活得跟个正常成功人士一样,晚上的时候,才能一个人在那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写这些的时候,一定很轻松很快乐,他有时候会在本子上画几笔人头。 长头发的卷头发的,有时候就单纯的俩眼睛,他就是这样消磨一晚上一晚上的时间的。 然后再从皇后大道走回家,直接睡觉,难怪他总是要先洗漱再出门,不是睡觉前再洗漱,他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放松。 心里面交代的很清楚,如果没回来的话,家里事情全部委托给老二了,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个弟弟,语句很平淡,很简短,“五年之久,无一日不念,一日不思忖,一日不后悔,当年事情开始便处理不当,她一个人奔赴北平,深夜念及,锥心之痛。” “往后看繁华不见繁华,只遗憾她许多没看到,没吃到,看风景不见风景,风景里面全是她,我时常觉得我的眼睛坏了,不然怎么总看不进任何东西去。” “旷日持久,日子不难熬,却觉人生苦短,不如去做想做的事情,无论对错,去见相见的人,无论时间,去说自己想说的话,才不枉费一生。” 我的一生可以做很多事情,有很多成就,成立一番顶天立地的大事业,获得社会上光芒四射的地位,在亲朋当中有着超人一等的名望,这些我都有做尝试去做,也得到很多,我的梦想理想,我少年时期积累的才学,这些年都有得到展望。 她不在我身边,我安慰自己说也还可以,她的精神与我同在。 但是我的眼睛得了病,看见皇后大道手挽手的情侣们,我会觉得刺目。 比她丑的懒得不如她的,都在阳光下行走,而我的桑姐儿,为什么要关在暗无天日的森森围墙之内呢。 宋旸谷像是个影子一样,在队伍的前面,几个人看他,呼吸都不敢大声,有光线不停地扫射,南京城依旧是外紧内也紧。 并没有战后的松懈跟疲乏,这边的日本驻军,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老奸巨猾且十分懂中国国情。 他们在阴暗的小巷子里面,头顶上是一个垛口,上面冰冷的机枪擦的层亮。 第一个往上走的,铁勾子带着一点轻微的声音,三两下,脚往墙上蹬踩然后跃然而上,身轻如燕,背后的马刀拿出来,趁着浓雾之下,只能听见快刀入肉的闷声。 下面的人没有间隙地再上一个,日本人的哨兵从来都是两个人,另外一个也是如此。 前面打头阵的两个人干的很漂亮,活儿比杀猪匠还要好,且极其擅长夜视。 能进去就好许多,还是那个牢房,扶桑没有在睡,一个人无所事事时间久了,作息是非常容易混乱的,因为没有人管,日本人这几年完全对她不管,很无视,她已经是个弃子了,从宋旸谷在她登报离婚去香港后。 日本人认为她没有价值,但是又不好杀,就关着。 她有时候白天睡觉,有时候夜里睡觉,也有很偶尔的时候,大半夜的在站墙。 为什么站墙,站墙很累的。 但是没别的事情,有时候不能太舒服了,累一点才不会显得不正常,不然身体也很虚弱,扛不住,她觉得自己得运动,最起码有许多活力。 很多人关久了,就麻木了,没有火力了,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可以对抗一下时间,对抗一下衰老,对抗一下所有不太美好的事情。 穿着一身旧旗袍,袖口都磨损的了,但是很爱穿,穿的很舒适。 也没有灯开,也没有油烧,乌漆墨黑的。 所以院子里进来人的时候,她还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听着,一二三…… 嗯,好几个人影,她觉得有意思,难得的新鲜事儿了。 还是不吭声,保持沉默是一种法则。 结果就奔着她窗户这边来了,就一个人,影子近的清晰。 短打的绑腿儿,瘦高的身形,走路的姿势,还有他最后站在窗户前,那样郑重地停顿。 扶桑觉得平静的心,一瞬间就跳动起来了。 这个人,这样一个人,能这样站在她窗外的,只能是一个人。 两个人,从头到尾,只看了一眼。 扶桑跟着他一起跑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为什么愿意跟着他跑,不考虑后果,不考虑其它的。 只是他伸手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跑的时候,她就愿意跟着跑,跑的那样地热情,那样地热爱。 如果前面等待我的是一颗子弹,是一颗炮弹,哪怕就是一颗美国人的原子弹,一瞬间把她化了,粉身碎骨了。 她也愿意跟他跑,那样自由地放纵地,心里面踏踏实实地,牵着手地跑下去。 撞破院子里空白的雾,踩碎浓重的露,践踏这个世界上一切阻碍在一起的一切,那样地狂热,那样地奋不顾身。 她心里很多很多话,说不出口,来不及说出口。 我这一辈子,也未曾如此奋不顾身,也未曾如此快活过。 我的爱人。 我死而无憾。 宋旸谷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他未曾来得及回头看她一眼,只牵着她,那样地不松开手,他怕她走慢一步跟不上,怕她害怕,怕很多。 他不怕,但是怕她不在了。 哪怕她就是成了一根木头,他也愿意牵着她,愿意带着她走,也必须拉着她出去。 ---- 遇见一个爱人,总护着你,总担心你。
第113章 刺杀 时值九月, 扶桑因为少见太阳的原因,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面,依旧能凭借一点光线白的发透, 所以当正面相遇的时候, 在一行人当中, 非常的显眼。 是的,他们从侧面哨口进来的, 然后从侧面出去。 等折返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承恩一个快步挡在宋旸谷前面,同时拔枪。 在别人的地盘之上, 狭路相逢,永远是武力值说了算的。 他们正面遭遇的是夜里的巡逻队, 不定时巡逻的,就是这样的几率。 承恩反应最快,一巡逻队六人, 他开枪就是两人。 另外四个要报信,全靠速度的。 离得太近了, 大雾的天气下, 遇见的距离就已经避无可避了,甚至那么近的距离,除了最开始承恩两枪, 其余人都不能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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