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洋神仙的糖还是可以吃的,所以她没见过什么样儿,只得了一块糖还有一本书。 书上画着一些国外的落魄神仙,王乃宁看了像模像样的说比不过小人画有意思,但好歹是本书,便塞到书架子上去了。 他瞧着钉在架子上的那个人,回头跟老太太说了,说洋人真受罪,日子难得很,比咱们难多了,连带着洋神仙也不如玉皇大帝气派。 老太太心善的很,院子里有颗红丰杏树,果肉橙黄细嫩,跟本地杏儿不一样,年年果子多到吃不完,送教堂那边去发善心去了。 也不知道东边怎么打起来了,好像是打败了,就是跟这些洋神仙有关系,她只管家里,“今天别出去玩儿,也不许去找先生问,你爱问我是知道的,跟弟弟玩儿,你要是听话——” 她笑眯眯的从大衣襟里面掏出来一片黄灿灿的金锁片儿,枣子儿大小,带着红绳儿,老太太细细的给她戴上掖到衣服里面去,“这个啊,就给你,你藏好了,外面别给人看见了,不然要抢你的呢。” 不管什么年成,黄白之物不外露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犯亲香,“我跟奶奶最要好了,是家里最喜欢的人,您长命百岁,我就是您的小跟班儿,一辈子跟着您。” 她总会活学活用,跟着先生拽文咬字儿,老太太只当是好话儿,知道她爱看新鲜,“等着杏儿熟了,你再去送两筐去给毛子吃,他们可没吃过好东西,到时候你清楚明白看看长什么样子,大概跟猴儿一样。” 谁又能想到,那棵红丰杏儿跟这院子,便成了这催命的火线,早别人眼中的钉子了。 ---- 今天的太阳很好,中午吃很饱,下午喝了四杯茉莉花茶泡水,然后天色黑下来了。感谢在2022-11-16 16:07:41~2022-11-16 17: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ly 40瓶;媞安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杀洋人(捉虫) 林家铺子。 “二爷,钱都没了,咱们今晚走背字儿也该有个头儿的,依我看,下一把准翻身儿,这麻雀牌的脾气,我摸的透透的。”田有海看着洋人给自己打眼色,怎么也不肯让王乃宁走。 “家去了,手气不行,改天换换风再来。”王乃宁脸色挂拉着不是个味儿,赌博就是这样。 赢了的沾沾自喜,喜气洋洋的像是自己全天底下运气最好的幸运儿,老天爷的亲儿子亲孙子那样的关系铁,输了的若有所失,有千百根线头揪着你的心不放。 他钱都输了底儿掉的,只能说运气不好。 “二爷,我的二爷,咱们可不能比洋鬼子差,他们什么玩意儿,这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还能让他们给玩明白了。这要是走了,回头得让人笑话死了,前些日子登州给洋鬼子占了,您不是一直挂在嘴边,现在争口气的时候到了。”田有海一对眼睛里面聚着光,圈着王乃宁的胳膊一个劲的劝。 自古赌场无好人,边上人跟着起哄,无论谁赢了,总能分点彩头。 彻夜的油灯在屋子里燃着,密不通风的帘子里面全是烟气儿,贴东墙炕上放着烟盒子长烟枪,王乃宁有些喘不过气来,头疼又头晕。 有机灵的伙计去端来烟枪,“二爷,您来一??x?口,提提神,这是上好的烟,国外来的呢,比云烟好。” 一看见那烟枪,王乃宁只觉得一股子一股子的邪力在脑袋里面乱撞,又看着那洋鬼子斜着眼睛看人,一把夺过来烟枪扔地上,“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洋鬼子充神仙,怎么来赌场混的,外国的神仙都是赌鬼不成?”打从进门看见这个洋鬼子在,他就一百个不顺心,浑身别扭着,前两年打仗,沿海那边舰队给倭寇都打沉了,威州也成了人家的了。 现如今,登州也因为这些洋神仙,这些住在大教堂里的神甫,成了德国人的了,越想越坐不住,只觉得屁股上生了疮。 没劲,真没劲,赌钱没劲儿,跟洋鬼子赌钱更没劲。一把掀开帘子就走了,外面细雨如针,铺面寒气裹在暮色里面,疾走三里路,眼看着到家才醒神。 一会儿怕得罪了这雷天生,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说的痛快,骂的少了。 赌场里面的洋鬼子叫雷天生,教堂新来的洋神仙,早先来的走了,说是传教去了,新来的这个他看着不像是个好人,回家索性不睡院子里打拳。 王乃宁出一通热汗又精神起来,把碗里的冲鸡蛋一饮而尽,“我当时二话没说,一口唾沫淬他脸上去了,说不准是个国外要饭的,来这里充老大,官府那些人就护着吧,护着这些外人,踩着我们头上拉屎撒尿,昨晚在林家铺子里听人说,临县教会周边的地都给圈了,学着我们中国人要做庙产。” 一些传教士们来中国,先给自己起个中国名儿,名字中国化,做事儿也要学成中国通。 临县的神甫瞧着人家庙里和尚有庙产,他也有样学样,挤兑教堂旁边的佃户走了,对着人下了毒手的打,变成他的“庙产”。 老太太听的乌烟瘴气的,“胡闹,洋人哪里来的庙,他们又不拜玉皇大帝如来佛,简直是胡搅蛮缠。” 大奶奶听个新鲜,也觉得胡搅蛮缠,嘱咐桑姐儿,“今年不许送杏儿去,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和尚可不能欺负人。” “是这个理儿,不像话,毛子的神仙没有接好班儿。”老太太拨弄着算盘珠子,合计出来今天的工钱,“老二,找人去,把枣树枝子给打理好了,别整天跟田有海鼓捣在一起瞎闹,林家铺子里也少去赌钱喝酒” 王乃宁不吭声,跟家里说完这些他没觉得舒服一点儿,更闷了一点。 摸着桑姐儿的脑门,“你怎么不说话?” 桑姐儿四点钟就跟老太太吃过了,这会儿还在吃,她长身体总是饿,“要他们耍拳的人合在一起,去当鲁提辖。只要人多,打不过一个大毛子?” 戏文里面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松醉打蒋门神,固然不能跟鲁提辖武松比,但是我们十个二十个,还能打不过临县的洋神甫? 她的眉眼吊起来,神采坚毅,说的王乃宁满脸欢气,“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说话儿能说到自己心坎上去,点着她的鼻子往后,“你该是个男儿,是个穆桂英,我家里出了个杨门女将。” 一屋子人哈哈笑,看这个孩子,在家里多么叫人爱。 王乃宁从林家铺子回家里去,田有海却是避开人,趁着夜深跟着雷天生走了。 他笑嘻嘻的对着雷天生,一边打量着彩色琉璃窗。瞧着真漂亮,桌子上一把小银壶,心道老毛子龟儿子真会享受,“您看,听您的吩咐,宋二爷今晚我给带过去了,可是人家不上钩儿也没办法,他再糊涂也不能听我的把房契当赌注。” “其实这满县城里面找,好院儿可真不少,就邻县的庞家大院儿如何?”他心想反正邻县都给洋鬼子霍霍了,也不差一个庞家大院儿了,干脆可着邻县的作贱去吧。 “好家伙,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您绕在里面,没有人带着跟迷宫一样的,”他一拍巴掌,越想越觉得好,“对了,人家院墙里外一溜儿的金桂花,上海来的呢,那叫一个香。” 他鼻尖儿像是能闻到一样的沉醉不知归路,这会儿也想把雷天生绕进去,免得死心眼儿的毛子逼着他把东家给卖个干净,不就是看上王家的大院儿,看上了人家院儿里的红丰杏儿。 可是老太太还活着,这事儿就不好办,就办不成,那是人精一样的人,她在,宋家的宗亲乡老就站在她身旁儿,能把他打死。 虽然田有海就几间土胚房,但是这会儿也瞧不上这毛子没见过好东西的样儿。是的,他还瞧不上雷天生,可是有什么法子,官府护着他,他又有钱又有人。 雷天生微笑着看着他,然后从抽屉里掏出来一封站洋币,英国人造的东西,上面一个人儿拿着个叉。 田有海只认得这个叉,他想国外种地的八成要翻瓜秧儿,干活还披着个披风,国外指不定风大。 他的眼睛像是胶水一样牢牢的粘合在上面不肯眨眼,教桑姐儿的谢先生一年下来也才5两银子,两年不吃喝才买得起一亩下等田,平常庄户人家,只见过铜板儿,哪里见得到银子。 他见,也是因为给王乃昌买黑膏子,王乃昌从不去大烟馆子,他屡次戒烟,又爱又恨。所以难熬的时候,田有海就引着他给钱帮着跑腿,他能从里面落下不少铜板儿。 一个常年不出门的大少爷,哪里知道价格,自然是他说多少算多少,以次充好也是有的。 看着那一封银币,田有海神色莫名缓缓地伸出来三个手指头,“再加这把小银壶——” 雷天生下巴翘起而轻点,像是东边德国人轻轻叩开国门的那一挺大炮一样,沉重的心思而轻漫的推进,他有一对儿傲慢极了的鼻孔,鼻尖翘起来像是一座风水不好的山坡,里面阴森藏着狼。 他极清晰明白的耻笑,“□□人——”,瘦而高的身躯裹在黑色的长袍里,在东方即白前如同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团幽灵。 雷天生到了中国,就像是一头不体面的狼站在满地羔羊的沃土之上,这里富饶的物产,数不清的膏盐矿产,羊群的惧怕和尊重,好奇而客气的眼神让他贫瘠的血液都灼烧起来,如入无人之境地想要控制占有这块“无主之地”。 他垂涎的口水已经包裹住了二爷王乃宁,寝食难安日夜惦记。 大毛子的钱真是好赚啊,田有海乐滋滋的想着,站洋币在怀里直乱窜,叮铃当啷的像是玉兔捣药的曼音。 他抬头望天,四方步儿在这小路上施展不开,“细思往事我心犹恨啊,历经风霜我登富贵——” 这一刻,心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以至于朦胧月色与日色交辉的时候,他被一声的马嘶骤惊。 有硬邦邦的杆儿戳在他胸膛上,人一下往后倒去,田有海恼一股子恶意往外发散,“长不长眼睛,看不到人怎么回事儿,大路朝天也不是你家开的不是,我路中间给你闯着了。” 他只看见蓝布包着跟个铁棍儿一样的东西,再往上高头大马上一个少年儿郎,再没有比这个更俊的少年了,英目似流星,精神饱满而眉毛极浓,一身的气质让田有海立底想躺下讹他一顿。 “立住,靠边。”还没等他躺下,少年后面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斥喝,气势盛大,此时透晓而白,田有海看他手上仿佛有银光闪眼,蹭的一个箭步退到路边贴墙,才发现刚才不知怎么走在路中间去了。 宋眺谷紧勒住缰绳看田有海一眼,再扭头看后面来马一眼,他是前马打头,星夜驰走,没想到路中有人,近前时已经勒马不及,情急之下拿着长枪把人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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