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家里两位太太,两位少爷,都是省心的,不是多事儿挑理的人,做事也厚道,看我们家大小子利索,现如今他也满世界求爷爷告奶奶地卖烟卷儿了,在宋家给人留着跑腿儿呢,他街面上熟悉,什么都能买家里来。” 说着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北平城里多少人没饭辙,找不到个活计干干,现如今他家里日子好过了,“等着我们送妞妞啊,上学去呢,教她也识字儿念书,以后当职员。” 荣师傅是赞成这个的,“你有这份见识,好的很,就该读书,听你这么说,是个正经好人家,家里做什么的?” “只听说是政府的官员,上海来的呢,老家山东的,这刚从老家把家里人接来,别的就不大清楚了,我们家那口子,嘴笨的很。” 荣师傅闲话一会儿,大力怕他觉得闹,扰了人休息,便回家里去了,扶桑早走了,她照个面就走了,会交易所先看看去。 交易所里面别的没有,但是各国的交易报道最全,先找了报纸打个招呼,她这一趟是去天津办事情的,回来还得打个招呼。 “是,陪着我师傅在天津玩了不少日子,耽误了所里的事儿吧,这会儿回来了,明儿就来上班,得谢谢您容情给我请假了。” 老板比较开明,“你可真耽误我不少事情,所里多少主顾点名要找你的,你明天早点过来吧,最近交易也很多,政府那边又换人了,大家都很有信心。” 扶桑笑了笑,放下来天津的特产,一些点心,老板看着笑了笑。 扶桑不大懂,“怎么了?这家是百年老店,我吃着还可以。” 她脑子在想难道最近食品行业有风向变化? “是不是最近食品行业交易——” 老板摇摇头,觉得这脑子灵活的人就是不大一样,能想这么多事情,太跳跃了,“不是,只是前一段时间有个朋友家里孩子给我送的也是这个,一模一样。” 正常,扶桑想了想,“上海来的吗?那一定会路过天津,这证明我们两个都爱重您呢,一模一样的心思。” 瞧瞧多会说话,老板本来有点腻歪,很甜,但是还是打开吃了一块儿。 “改天他要请我吃饭,你有空的话一起,也难为你们心有灵犀。” 扶桑痛快答应,“全凭您安排。” 老板也不知道她在天津做什么,真的吃喝玩乐两个月? 不大像,首先看扶桑就不是这种大开大合玩的人,大概就是看病去了,人都瘦了很多。 宋旸谷上班上的浑身疼,他开始是闲的屁股疼,因为是新来的,事儿还没安排好,再后来呢是腿疼,跑腿儿,杂活儿都是他的。 然后现在就是牙疼,头疼,心口窝疼。 回家对鱼承恩就开始喷,“我早晚给这些人气死,这是上的什么班儿?老李老王老孙的,天天在那里做的什么事情?” 他看不惯。 鱼承恩觉得正常,他主子看不惯的事情多了去了,“您习惯就好了,一个人做事一个人的路子,咱们管自己就行了,官场那一套儿啊,我看的明白着呢。” 宋旸谷气的眼睛都有点上火,“这是新政府!” 鱼承恩不知死活怼他,“新政府怎么了?新政府也是政府,哪里能一下子教人满意了,不得一点一点改,一点一点变啊,您多少收敛一点脾气,一些事儿不值当生气的,您啊,还不如我去呢,我去兴许混的怪好。” 这个想法很美好,鱼承恩觉得还真行,“您看,我脾气好吧,我人还活泛,人人都能说上话儿,再一个,我听话啊,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那么多为什么?你嫌弃人家事儿办的不好,办的不够美,不够快,可是人家运作就是这样的。” 非得一口气吃一个大胖子,要他说啊,他主子这是心态没有调节好,当财东当惯了,还不习惯打工思维。 宋旸谷要吃饭的,给他气的都饱了,他也撞南墙了,这些日子南墙可真不少,他真疼。 只是没想到鱼承恩今晚又给他一个大南墙,端上来的面条鱼承恩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没办法,家里条件达不到了,“您吃吧。” 青菜面。 宋旸谷看的一瞬间就觉得胃疼,晚上就吃这个啊,他看着鱼承恩不说话,等着解释。 鱼承恩没办法,前面钱大手大脚的,二爷的腿看病花了点儿,后面好在二爷自负盈亏了,给大老爷起灵回乡是大头,体体面面地给大老爷补了个葬礼。 不仅仅是花了二老爷给的三千大洋,就是宋旸谷自己的私房钱都贴了一个精光,勉强接着而太太跟宋姨来北平,最后一点钱都置办东西了。 一个字,穷! 三个字,真的穷! 这点面条还是鱼承恩自己贴钱买的呢,“您吃一口吧,明儿去官署里面,问问什么时候发薪,您这活儿干了也有一个月了,该发薪水了,不然真没吃的了,总不能教二太太掏钱吧。” 这么大的儿子了,养着也不合适了。 宋旸谷咬着牙,吃了。 他晚上不喜欢吃面,真的不喜欢吃。 吃完就觉得胃疼,想想药也得买,也得花钱,索性就站在院子里走走吧,助消化。 鱼承恩这会儿穷的可能干了,算账呢,“你瞧瞧,本来打算想着去看看荣师傅跟扶桑的,大老爷那时候还是靠着原先府里这一帮义仆办的后事呢,这得重礼才行。” “您这账上也没钱,咱们暂且缓缓吧,您明儿再问问,年底是不是发火炭啊,这样咱们又能省点钱,要是有点奖金就更好了,年底买点礼物去看看荣师傅去,也看看扶桑去。” 他碎叨叨的,家里现如今指着宋??x?旸谷养家糊口呢,二爷人天天在外面跑生意,自己置办了外宅,怕家里生意人来往多闹的慌,回来的时候也少。 总不能问二爷要钱吧? 没脸,鱼承恩说完看宋旸谷半天不说话儿,打量着他,见他盯着南墙呢。 “爷,别冻着了,屋里来吧,您别想那么多,明儿开始上班就想着钱,您是去挣饭的,这样就行了。” 宋旸谷才回神,他心里划过去那个人名儿,他这些年,总是想起来,想起来最后的那一幕,那人弯着腰看不清脸送自己走,腰上一片片红色的血,沾满了鬼针子。 他想去看看她的,他不觉得自己是惦记她,可是这些年,每天或者隔天,心里总是划过一个人的名字,他不觉得这是想念还是什么,太亲近了这个词儿。 他自己分析,就是老朋友一样的,跟承恩说的一样,天天挂在嘴上,放不下去的老朋友,一辈子的好哥们儿,铁关系,“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提扶桑,我脑子里面都是这个人,不就是钱的事儿。” 鱼承恩看他发脾气,回神想想,“我也没一只提啊,这才几次。” 不过宋旸谷倒是调整的很好,打从那天晚上起,他再去上班,回来就不喇喇个脸了,他觉得鱼承恩说的对,就是去干活赚工资的,心平气和的去财务处问工资薪水。 问的详细地不行,一分钱都给他问出来了,还算了一下年底到手的钱,心平气和地走了。 司里一下子就传开了,新来的八成是个穷鬼。 ---- 穷鬼——宋旸谷富婆——舒扶桑
第38章 久别重逢 下班的时候, 大家热热闹闹儿的,马上就新年了,事情也忙完了, “砂锅居吃锅子去, 小宋你去不去?” 眼看着就成了小宋, 大家伙儿原先只知道他是个关系户进来的,不知道哪位大人举荐, 因此一直敬而远之,如今听说他似乎囊中羞涩,跟普通人也差不多了。 盛情邀请, 宋旸谷这人呢,脸臭, 到哪儿脸都不是很和气那种,跟宋映谷没法比,他八辈儿也不会去啊。 “我家中有事儿, 你们自去——”热闹! 话没说话,就给同僚架着胳膊一起拖走了, “能有什么事儿, 比得过砂锅居的白肉啊,咱们吃去,一来呢给你接风洗尘欢迎会, 二来呢我们哥们几个看了你可亲近呢,三来呢你初来乍到的有什么不懂的好问我们, 咱们都是一家人,总得熟络。” 这样的人才是机关里面混的油了的, 宋旸谷他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哪一块儿的, 反正先挂着用呗, 哪里有活儿去哪里,外间打杂儿的,人记得清楚,就是不大熟悉。 拖着他心里都着恼,但是想着鱼承恩说的话儿,他也得学着点是不是? 他得成长,就话少,只管看着人家说。 到了砂锅居里面坐着,人可真多啊,挤挤地热闹着,饭菜热气腾腾地,白肉是一定要吃的。 都是土灶台,黄土米浆的桌子,四边条凳围坐,柜台旁边一口酒缸,伙计弯着腰往里面打酒呢,再给你放在热水里面温着。 小酒馆样式的,宋旸谷是真的没吃过,他端坐在那里,老李就笑了笑,这得是大家出身啊,不然那里能坐成这样啊,鹤立鸡群一样的。 便笑呵呵地,他心里认定宋旸谷是有背景的,因此要套话儿,“小宋啊,来尝尝看,这是专门为你要的,这砂锅居里啊,寄卖的干炸丸子可真是一绝,可是牛肉的呢,咱们老北平啊,爱吃羊肉,这牛肉吃的少。” 一片儿菜叶子上面托着一摞丸子呢,外面焦黄一圈儿,看着就紧实酥脆,嚷着教他尝尝去。 宋旸谷拿着筷子去吃,跟人客气,“都尝尝看。” 老李就继续说,“您从前来吃过没有?” “没有。” 就俩字,老李琢磨来琢磨去,又倒酒,这人不是北平的是不是?外地来的是不是? 还得套话儿,“那您家里指定离得远,近的都知道这,远近闻名啊。” 宋旸谷看他一眼,原先宋府在的时候,离着这里倒也不远,现如今住的也不远,只是从来没吃过,他出门少。 没吭声。 老李就急死,这人是个闷葫芦不成? “这一片啊,我熟悉,前面黄桃斜街那里,唱戏的柳先生跟我也是好友,我们时常来这边吃饭,还有小井胡同的裱糊铺子的老板,甜水胡同的棚匠,我都熟悉,你有什么要帮忙儿的啊,只管说,咱们关系在这儿呢。” 说的大家一阵热闹,一筷子白肉下去,吃的红光满面,宋旸谷拿着筷子,刚要吃。 外面蓝色棉布帘子掀开,一阵冷风溜进来,有个灰色棉袍身影进来就对着柜台说话,“老板,来五斤干炸丸子——” 一边说一边拍打身上的雪,把手捂着在嘴前呼气暖和暖和。 老板应着,“好嘞——您今儿要的多,怎么有空路过的呢?” 扶桑笑了笑,“下班儿晚,饿得慌就想吃这一口儿了,要过年了,我多买点放在菜柜里面,权当年菜了。” 一边说着,她还是冷的不行,骑车就一个不好,冻手,一边挪腾着往里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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